機甲煞星Underdogs - 3-2 對立

就算在室外散步，木村良仍舊無法排解煩憂。

昨夜降下的白雪在街上隨處可見，看起來還是一樣冰冷無比，今天的天空又不知是怎樣，陰暗得猶如夜晚。這些景象都讓木村想起昨天的苦戰有多疲憊，害得他心神更加不寧。

為了提神，他走入一家咖啡廳。雖然就在防制局附近，但他從沒來過這裡。

室內的橘黃燈光、精緻的木製裝潢、裝飾用的小花小草，光用看得就令木村感到舒壓，一旁播放的音樂更是將悠閒的氛圍提升到新的層次，看來他是挑對地方了。

門口附近有位女性員工正在勤奮拖著被飲料弄髒的地板。胸前掛著的灰色小牌子透露她的身分－－貧民勞工。

過去在貧民區救濟基金會的努力下，政府通過了開放部分貧民進入城市定居與工作的法案，給了這些貧民一線生機。

經由嚴格篩選進入城市後，這些貧民會被賦予牌子。這種牌子除了擁有市民證的功能，也用以表明他們的貧民身分，所以城市規定他們必須隨時戴在身上。

縱然這位灰牌女員工已經忙得滿頭大汗，仍然不忘露出友善的笑容，向木村這位顧客打招呼。

出於禮貌，紅髮青年也用笑臉回應她。

只是不知為何，經過女員工的時候，木村總感覺她在害怕。

或許是因為太過勞累，導致自己在胡思亂想吧，木村隨即將這股錯覺拋到腦後，繼續走向櫃檯。

他點了杯咖啡，用自己的市民證碰觸一旁的扣款器付錢，就到門口附近的座位坐下，拿出手機觀看最近的新聞。

就在他要戴上耳機之時，門口陡然傳來一聲砰響，立刻吸引他的目光看向那裡。

女員工腳邊的水桶被打翻在地，也許是她不小心弄倒的吧。

這時，負責櫃檯的男員工跑到女員工的身邊。見她一臉憂鬱，他將胸前的綠色小牌子舉向她低聲說話，木村聽不太到他在講什麼，隨後他就突然清清嗓子開罵。

「沒用！再這麼沒用就滾回貧民區去！」

「是……」

男員工剛罵完人，馬上向一旁的客人道歉。

「不好意思啊……她新來的沒什麼經驗！」

那些客人重頭到尾都在嘻笑，彷彿是在享受女員工難堪的樣子，這讓木村感到不對勁。

他緊盯門口，等待下一位進來的客人。他想知道這家店究竟在搞什麼飛機。

結果－－果然不出所料，女員工剛向新的客人打招呼，對方就毫無來由，踢飛她的拖把。拖把不小心將餐桌上的調味料打翻在地。聽到聲響的男員工再次衝出來罵人。

「蠢貨！連拖把都拿不好，快點收拾乾淨！」

男員工又跑向新的客人面前致歉，過程與先前沒有兩樣。

他卑微低賤的醜態逗得所有客人哄堂大笑，除了木村。

「喂！你們這群王八蛋幹嘛弄她？她有招惹你們嗎？」

木村面向眾人大罵，但大家都假裝沒聽到，繼續各自聊、各自忙。

人們冷漠又自私的表現令木村氣憤不已，可又拿他們沒轍。他曾為警察，自然熟知帕國的法律，清楚相關的懲處得由當事人提出才能實行。

「喂！你們都是貧民區來的吧？灰牌的新人被欺負，你綠牌的老鳥在幹嘛？跟著做秀給他們看啊？」

木村轉而向男員工理論。這傢伙也是貧民，沒道理不幫助女員工。如果有他協助，她大概能獲得應有的賠償。

「客人小聲點！因為最近貧民罪犯層出不窮，大家都不想到有貧民工作的店家用餐，為了解決生意危機，就……」

「就汙辱那位女性來取悅客人？」

木村燃起的怒火燒得更旺。他受不了這種不義之舉，於是轉向那群客人斥責。

「你們這幫心理變態！」

木村凜然喊完，旋即有人回應他。

「糞民才是變態吧！沒能得到進城的資格就來這搶劫殺人，枉費以前我們還好心支持給他們機會進城工作。綠牌的來這夠久夠文明了，所有灰牌的尚未開化，還有危險性，所以應該滾回去！」

這人說罷，其他的客人便同他一塊起鬨。

「滾回去！滾回去！」

眾人的吶喊十分整齊，也是因為整齊，才會響亮得像是能震垮天花板。

這些客人一邊喊聲一邊凝視女員工，無疑就是在施壓，逼迫她逃出這家店，而後再譏笑她可悲的背影。

然則，女員工依舊咬牙頂住高壓，靜靜清理地板。在木村眼裡，她當下就好比被客人圍毆虐打，只不過他們的拳腳是隱形的。

木村不忍坐視猛砸在女員工背上的不公不義。他主動靠近她伸出援手。

「如果妳想提告這家店，還有這些客人，我有管道可以協助妳。」

聽見木村的話，女員工的眼眶驀然流下淚水。即便如此，仍然沒有掩蓋那雙充滿感激的眼神。好像這是她來到帕國，第一次有市民同情她的處境，願意援助她。

但是她卻搖了搖頭，回絕這份難得的好心。

「我不能……如果這麼做，我就沒工作了！貧民區裡，年邁的家人還等著我照顧……現在因為貧民罪犯，越來越多的店家都不要我們這些灰牌了，這家店是唯一一家肯收我的，所以我只能這樣了。對不起，謝謝你的好意……」

女員工含著眼淚訴說自己的難處，可是還是擠出微笑感謝面前的青年。

「……」

木村僅僅點頭，無話可說。

他已無食慾喝什麼咖啡，就頭也沒回走向門外，遠離那群客人的噁心笑聲。

「可惡……」

木村坐在公共座椅，沒有力氣打直腰桿。

張博士的安危就已經夠他操心，偏偏此刻他又遇上無法釋懷的新難題。

他總以為不犯罪的市民值得保護，但剛剛那些人的嘴臉很難讓他不懷疑這樣的想法。

市民為了宣洩自己的憤恨侵害無辜的貧民，這點跟那些為了私慾傷害他人的罪犯有何區別？

『昨晚8點左右－－』

還沒等到木村想通，注意力就被新聞播報員的聲音奪走。他抬起頭來，觀看大樓的巨型螢幕。

報導說，一個來自貧民區的暴力集團攻擊拜拉企業，造成員工傷亡，老闆還失蹤，致使今早一開盤，它的股價就嚴重大跌。

木村盯著新聞嘆了口氣。他並不關心股市，只是拉馬爾不見，使他想起張博士同樣生死未卜。

城中最好的公司慘遭惡棍襲擊，變異體又出沒於夜晚，兩則壞消息相繼蹂躪帕國的安寧。

一夜之間，城市的繁榮象徵、和平時刻都被貧民奪去。無法壓抑的恨火化為言語，從木村身旁的路人口中爆發。

「怎麼跌成這樣啊，完蛋了……拉馬爾人呢？警察快點找啦！」

「政府還不組織軍隊，殺光那群不知感恩的恐怖分子啊？不然又來亂怎麼辦？」

「現在貧民區的毒品又升級。這群死毒蟲幹嘛不去死一死？」

熊熊烈焰不單攻擊貧民，也燒到防制局。

「真的該死！到底在幹嘛？抓個大盜需要那麼大的陣仗嗎？」

「我的家人朋友都犧牲了！混蛋，你們怎麼賠償？」

聽著聽著，木村忍不住繃起面孔。雖說防制局確實有疏失，可他們也早就宣導民眾盡量不要外出，現在人們卻不負責任，將辱罵防制局當作出氣筒，他對此難以苟同。

不過，正當他以為城市的下限就到這裡，新聞中的里斯黨籍總統的說詞再次震撼他。

『對於昨晚的事件，我們感到非常憤怒。貧民區的暴力分子竟敢來我們這作亂，這是不能容忍的。不只惡蓮幫要負責，連大盜也得因為昨晚的事故受到懲罰才行！都是他犯罪在先，我們才會派那麼多人去貧民區，而我們這麼急著拿回Shield也是為了防止過多的死傷出現！現在Shield回來了，我們保證不會再讓大眾受到威脅！』

「胡說八道……」

木村怒視螢幕之中的權貴。里斯黨為了明哲保身，把防制局應該面對的過失全推給大盜，怎麼可以這麼不要臉？

然而最讓木村無法接受的，還是周遭的反應。他們剛剛還在不滿里斯黨跟防制局，這時無不紛紛叫好。

每個市民只要聽見貧民被責備，就會變得像是吸毒一樣亢奮，徹底遺忘做人的原則。

他們任由汙言穢語弄髒城市的空氣，任由不雅手勢敗壞城市的禮儀。

為什麼這些人就是沒有發覺貧民也有淳樸的一面？

在周圍一片歧視貧民的叫罵之中，木村獨自一人抱頭苦惱。

父親交給他守護的城市，此時完全變了模樣。也許早在他迷失自我的時候，帕國就已經被這股負面風氣入侵了。

「可惡！我真笨，到現在才察覺……」

但是木村並不打算繼續自責。同樣的錯誤怎能再犯下？就算接踵而至的困境令他苦不堪言，他也得背負這些不適。世界不會因為他煩惱就停止變差，他所能做的便是專注思索解決之法。

霎時，某處飛來煩囂喧鬧的歡呼，把木村的思緒打斷。

昔日從警培養的第六感頻頻發出警告，提示他有什麼壞事正在發生。

昨夜的災難理應害得民眾普遍陷入悲傷才對，人們之所以會歡笑大概只有一種原因，而木村方才就遇過了。

當他到達事發地點，映入眼簾的正是他這輩子從未見過的瘋狂景象。

旺盛的猛火在殘害一棟屋子，外頭的群眾卻在載歌載舞……

「為何沒人打給消防局救火？」

木村仔細端詳快被大火吞噬的招牌，猛然感到膽顫心驚。

青年過去與眾多惡徒有過對峙，早已見識諸般的變態場面，然則這回他居然會適應不了。

貧民區救濟基金會－－這個致力於幫助貧民的組織，就是現今被烈火吞噬的受害者。市民因為不滿救濟會「助紂為虐」，所以故意見死不救。至於火是不是他們放的，這已經不重要了。

為了滿足自己，這群傢伙連人命都可以忽視。這樣跟那些犯罪者根本沒有什麼不同！

木村首次發現自己一直以來都在拼上性命保護這種混蛋，讓他感覺一陣噁心，好比背部被信賴的人刺了一刀。

這股不適逼得他不由自主揉起眉心，腦袋同時變得昏昏沉沉。

他總是認為市民奉公守法，都是善良之人，才會為了守護他們甘願赴湯蹈火，可是現在他們的所作所為已經跟善良相去甚遠，那麼……還有必要保衛他們嗎？

鳴笛聲遽然大作，將木村從沉思中喚醒。他通知的消防隊來了。

即使困擾他的沉悶還未消解，但得知無人傷亡，他也總算是好受點。

「回去休息吧……」

木村遭受多重打擊，眼下只想好好閉目養神。

返回防制局的途中，他的手機響起鈴聲。

青年本來無心理會，可是看見來電者是魯迪，是那位當初帶著他辦案的熟人前輩，只好挺起胸膛接起電話。

「怎麼了嗎？」

『良，有些事我必須當面跟你說。我們約個地方吧。』

魯迪的語氣有點急，似乎是真的有重要的事情得告訴木村。

「好……只要不是咖啡廳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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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對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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