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片砲聲四起的破敗戰場,有一樣東西讓緊張的氣氛更為僵硬。那就是「猜疑之心」。
就和森對待鎧衛等人的態度一樣,他們直至眼下也還是沒法寄予他十足的信任。
貧民到城市犯罪的原由,鎧衛一夥皆在木村的解釋下有所明瞭。可是那群罪犯害人的事實無法改變,他們仍然不能原諒對方的行徑,也依舊對此抱有偏見,難以寄予信任。
在場的鎧衛都大致知道,森既是貧民又討厭市民,為何會與他們這些住在城中的人並肩作戰--惡蓮幫不論市民或貧民都攻擊,森才會選擇與鎧衛合作。
但這並不意味著森就會與他們友好相處。那時候,他之所以會站出來與博特曼戰鬥,或許不是出於想保護他們,只是單純想向那個極端仇恨貧民的男人報仇,畢竟最後他也殺死對方了。
有鑑於此,鎧衛無不擔心,森那麼仇視市民,是否會在他們遇上危機時做出背叛,或是在打倒惡蓮幫以後對城市做出報復。
豈料現在--森竟然會願意放下恨意,決定相信鎧衛一夥,甚而是執意冒著生命危險為他們開路,獨自殿後迎戰眾多的變異體。這些舉動遠遠超過所有鎧衛的預期……
森會這麼反常,無非是如他所說,想要自己的摯愛能夠在這場騷亂之中平安無事。
鎧衛各個都曉得森沒有完全信賴他們,也能感覺得出他在壓抑對他們的不屑--就是這樣才突顯出這人有多麼深愛他想保護的人。
森的決心讓機甲戰士順勢想起自己站在這裡的原因,可也讓他們抬不起頭來。
鎧衛等人一樣有必須守護的親友,如今他們卻被疑懼嚇退。坦白說,被困在這裡的時候,他們反而還因為不必殺人而感到安心,又因為森無法對他們出手而放下心來。想來還真是丟臉……過去鎧衛經常責備森的無情無義,結果自己與他相比倒也不過如此。
縱然森以前的作為並不值得原諒,但他的確是個注重情誼的好漢,甘心在泥濘與風霜之中打滾也要卯足全力守衛所愛。自從注意到這點,鎧衛一眾總覺得自己似乎不怎麼討厭他了,反倒也想像他一樣放下恨意,好好去信任對方。
他們忽然鎮住顫抖的身軀,打起精神抬頭挺胸。
惡蓮幫控制這座島越久,自己在乎的人就越有可能遇害。不想親友慘死,就得盡速做出反擊--哪怕要殺光那群惡徒。
「森,就聽你的意見吧。」
經過一番討論,尚恩向森走來,將所有隊員的決定轉告他。他們的站姿全都變得很有精神,看來是已經做好死戰到底的覺悟了。
縱使森無從得知鎧衛的心境如何變化,不過這些戰士願意做出改變,確實讓他感覺身心不再那麼緊繃。
「好,那你們快點就位。我已經準備好了,隨時能夠啟動『血誘』。」
森本以為說完,尚恩就會指揮同仁上車,沒想到這人還有話想告訴他。
「等等!剛剛木村隊長跟我說過了,博士那裡好像在製造能補充體力的裝置。可是……就算是這樣,你的血液也是有限的啊,不如讓我留一些人協助你吧。」
「……」
森啞口片刻,不曉得要怎麼回話。這是尚恩第三次關切他的性命,也許這人真的就是這麼仁慈吧。
「我一個就夠了。惡蓮幫不是一般的地痞流氓,你們最好用人數彌補戰鬥能力的不足,以防行動失敗。」
森剛講完話,一名聲線扁平的隊員就馬上對著尚恩開口。
「不然讓我去城市的醫院找血袋吧!誰都不知道接下來我們還會遇上多少變異體。如果有足夠的血袋,再多的怪物都能應付。這樣還能避免森一直使用血誘模式。怎麼樣?」
「好主意。你就去吧,櫻井!」
聽見尚恩與櫻井的對話,森沒有反對二人。雖然森仍舊顧慮隊伍少一人的後果,他還是得承認櫻井的提議確實不錯。倘使他們攻擊製造地的時候又被變異體阻撓,血袋定能替他們化解危機。
大護罩之內,除了森一行人之外,他們的交通工具也在此處。
從尚恩那拿走車鑰匙後,櫻井騎上一台金色重機。由於博特曼已經死去,這台Axe專屬的V-Chaser就被尚恩他們拿來使用,以備不時之需,此時恰好能輔助單獨行動的櫻井。
「各位,走吧!我們時間有限,得盡快!」
在金甲大漢的呼喚下,黑色鎧衛陸續走上他們的大型運輸車。怪異的是,明明剛才他們還昂然挺立,現時卻又駝起背來,儼然不想上車去面對之後的危險。
「真是……加油啊,你們。」
森從車窗之外看了一眼這群戰士。儘管仍未百分之百信賴他們,但是為了終結惡蓮幫製造的騷亂,他還是在心中默默替對方祝福。
正當森打算轉移視線,確認周圍的大夥是否都已上車,一陣又一陣的呼喊驀然由大車向他飛來,讓他剎時不知所措。
「森,我們真的很抱歉!昨天沒能阻止你的家人被打!」
「結果你還願意相信我們,甚至是一個人留下來戰鬥,幫我們開路……要撐住啊!我們會想辦法減少變異體的數量!」
「對啊,要一起為了親友戰鬥,然後活到最後喔!」
「謝謝你,我們不會辜負你!會讓你們一家活下來重逢!」
森不知道這群鎧衛為什麼要跟他說這些話--長期被仇恨與成見蓋住雙眼的他當然不懂。
看見森的孤獨身影,在場的鎧衛都無法就這樣放下他直接走人。
森的精力在剛才的苦戰已經損失不少,護罩外頭的變異體又那麼多,想必他接下來會打得很辛苦,更不用說他還得耗血。每名鎧衛都由衷佩服他的拼勁,只是也同樣替他操心。
為了讓森可以與家人平安相見,他們這才對任務異常來勁,以至於克制不住情緒,想要向他道歉、應援以及答謝。
至於他們的心意是否真誠,森見貫算計,不難分辨出來。
「少、少囉嗦!我又不是……又不是為了你們才努力!」
森的戒心仍是一如往常的強悍,使得他的心弦沒有被觸動一絲,心防也沒有卸下一點;然則,痛恨的人突然對著自己說出沒有惡意的話語,倒是害他慌得說不好話。
即使森是用吼的回應,那些鎧衛好像也不介意。他們驀地大笑起來,不曉得是不是把他的慌亂誤會成是害臊。若是這樣,他也無可奈何,誰叫他的語氣聽上去比過往還要柔和許多。
「……唉,算了。」
森被市民笑慣,很清楚這些笑聲沒有敵意。即便他仍然有意提防鎧衛,但經由這次的互動,他似乎更願意正視這些人,從而平心理解他們的行為,看見他們的另外一面--有別於城畜刻板印象的一面。
若他們把森當成善後的工具,根本沒必要浪費脣舌,說這麼多鼓勵的話。而且他們還特別提到他的家人,假如昨晚真是他們打傷約爾、瑪莉,應該不會像這樣關心二人才對。
再仔細想想,鎧衛都肯為了保衛他們的家園,鼓起勇氣對抗惡蓮幫,這不也算是一種重視情誼的表現嗎?
也許吧,鎧衛一夥的本性並不壞,只是因為立場不同,他們必須抓到大盜以保證家鄉安全,才會不擇手段,再三阻撓森與家人進城。
既然他們不是薄情無義的惡徒,也不是凌虐約爾、瑪莉的元凶,森還需要犧牲心靈的平靜,繼續憎恨他們嗎?
蒼藍戰士看向鎧衛組成的人群,臉上的微笑恰好回答這個問題。
「準備--開始!」
待全員就位,森立時發出信號,啟動血誘模式。
為了確保製造地出來的變異體都能被誘引至此,森打算消耗300ml的血量,讓「血誘」的作用範圍涵蓋整個貧民區。
左上臂開始噴灑鮮血,Shield的虛擬螢幕依然顯示森的身體狀態沒有問題,這讓他當即把目光放到「成果」。
霎時,一大群灰白怪物被鮮血的氣味控制身體,朝森的位置奔來,整個氣勢如同磅礡的大洪水,足以震懾大地。
數量如此之多,看樣子不管是剛從製造地出來,或是即將闖進城市的怪物,全都成功讓森的血液引誘了。
沒多久的時間,橙色障壁的外圍就擠滿癲狂的吸血鬼。它們像疊羅漢那樣把護罩完全包起來。
為了進一步靠近血源,怪物通通緊密貼住護罩,不斷敲撞透明的弧形巨牆。這些東西齜牙咧嘴的狼狽姿態,有如被關在牢籠裡連餓好幾天的野獸。
變異體成功被吸引注意力的這一刻,鎧衛團隊駕駛的兩輛大車隨即往護罩外衝撞。
十多噸重的大車用時速200公里撞擊而生的可怕動能,配上B金製成的堅固車身,就算沒能撞死怪物還是能硬生生開出一條通道,讓所有的鎧衛離開護罩。
在前往製造地的路上,乘坐大車的鎧衛一夥也打開窗戶,借助聚能砲筒的火力盡力轟死沿路看見的變異體,幫森減輕負擔。
說實話--他們大可不必這麼做。森早已準備好「王牌」,只需騰出空間就能使出。
他先是開啟半徑僅2公尺的小護罩蓋住自己以及他的機車,再將原來的大護罩關閉。
經過這麼操作,幾百頭的怪物立即衝向小護罩,把它包得幾乎要照不到光。
若是站在外頭看向森的所在地,這裡就像被白色真菌嚴重感染的大地一樣,充斥粗糙又畸形的異物。
只不過森的舉止依舊沉著。他將那枚開啟護罩的力場盾從腰鎧取出並放到地上,好讓他能在橙色堡壘內自由移動。
靠著由外頭照進來的一絲光線,森可以看清腰鎧上的按鍵。他從傳送器叫出五顆破片手榴彈。這些都是約爾他們特意為他製作的爆破武器。
現在王牌已經就緒,那麼就是出招的時候了。
森按下另一個力場盾的開關,釋放最大尺寸的護罩。變異體全數好比紙屑一般被它輕易彈到天上。
他再來關閉大護罩,藉著Shield的怪力,迅速朝怪物大軍所處的高空扔出一枚拔了保險銷的手榴彈。
安全握把脫落以後,彈體內的引信被點燃,進而引爆雷管,手榴彈旋即爆裂開來,塞滿內部的百餘發破片迅疾朝四處飛散。
異形飄浮在空中,全身上下都是破綻,自然會淋到這陣暴雨。它們當場失去狂嗥的能力,手腳也不再亢奮得胡亂擺動。
破片的原料是B金,威力大到可以在半徑10公尺內貫穿1500mm厚的鋼板,只要距離適當便能一擊殺死變異體。
森原本是想盡可能保留這些破壞力驚人的手榴彈,拿來對付製造地的危難以及洪,然則現今的情況就逼得他不得不提早使用了。
話雖如此,森也有預感約爾、瑪莉差不多快要完成Extra。想必再過不久,他就能拿到新一批手榴彈,那麼現時他拿這些來應急也無所謂。
由於「血誘」的效果還在持續,即便有的變異體離得較遠,沒被破片擊中,仍會在落地之後繼續擠向小護罩,疊成一座山丘。這時候,森只要重複相同的流程,白色異形遲早能被殺光。
用這個手法殺死變異體,不只不必一直開著大護罩,也無須用聚能砲筒消耗太多體力。然而,若要每顆手榴彈盡可能殺死多一點怪物,就必須盡量一次震飛龐大的數量,那麼小護罩的尺寸必得矮小,注定不能容納太多人。這也是森希望鎧衛全都離開的另一個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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