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欸，不對吧，那我算在哪裡？」方祐年冷靜下來，回顧了程千載的發言，發出疑問：「你之前為什麼要研究我？我算在新選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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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千載挑眉，神色有些許迷茫，似是不懂對方為何這麼問，「因為你是方祐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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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言，方祐年呼吸一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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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千載沒有停，繼續說了下去：「我是為了跟你當對手才打職業的，不研究你就沒有意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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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心靜氣、平心靜氣……心跳聲太大了！方祐年在胸口上按了幾下，堪堪緩住失序的心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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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是個不善言詞的人，說起話來卻總是一鳴驚人，讓他不得輕易鬆懈，真是太誇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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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千載看起來還想再說點什麼，但嘴剛張開，訓練室的燈便暗下來，令室內兩人都嚇了一跳。方祐年很快反應過來，「工作人員關的，我們該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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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確保選手能有良好的精力應對比賽，ME在總決賽前一週規定了所有選手的休息時間，一旦超過便會關掉訓練室的燈，強制他們不得繼續留在裡面練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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摸黑對話不是方祐年的興趣，程千載自然也是。兩人一同走出訓練室，不意外見到大廳和走廊也是一片黑，ME的隊員應該都回去休息了，DTG則是自由活動，反正無人管轄，只要不影響到需要打決賽的選手們都無所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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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一點，是唐祈樂規定的：「不得通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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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E需要精神飽滿狀態極佳的陪練隊，而不是精神不濟訓練犯睏的夜貓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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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幸DTG全員算得上作息良好，以職業選手的標準來看，都在健康時間內就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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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千載照例將方祐年送到宿舍樓下，臨走前說了句「早點休息」。兩人沒再多言，揮手道別後便各走各路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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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祐年走上樓梯間，踏上第一階便聽到樓上傳來談話聲。由於語氣聽來嚴肅，不具名的尷尬使他僵在原地，不敢出聲吸引對方注意，只好躲在樓梯下方的陰影處，期盼樓上的人可以速速談完速速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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搞什麼，為什麼大家談話都不在房間裡，偏偏要在公共空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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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祐年窩在底下，就算無意偷聽，也不小心勾起了好奇心。他發現樓上並非是兩個人在對談，而是張澤青在與電話另一端講話，言詞聽上去並無問題，但語調稍顯無奈和煩躁，是不常見的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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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中，張澤青對聯盟不論何人都是有說有笑的，就算生氣也是朋友間的小打小鬧，或是抱怨的程度。然而，此刻張澤青的情緒比之過去都還要沉重許多，令方祐年聽了也不免心懷忐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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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明明就說不要來，現在又開始在乎了？」階梯上踱步的聲響傳來，驚得方祐年一顆心高懸，幸好張澤青只是在樓梯上來回走動，「出道到現在，大家都來看過我比賽了，除了你，你根本沒有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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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家庭問題？方祐年不得感到一陣羞愧，在此偷聽他人私事的自己簡直糟糕透頂。他邁出猶如月球漫步的姿態就要往外走，但電話內忽然間拔高的音量，與張澤青急促的呼吸令他心生憂慮，擔心隊友的情況會發生異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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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就如張澤青一直以來所表現的那樣，他強壓下情緒混沌，咬牙對電腦那端道：「遲到那麼久，現在才說自己有權利來看我，你又沒給過我權利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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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這段話，張澤青與電話裡那人俱安靜下來。趁此機會，通話結束的音效響起，但方祐年不曉得是哪一端的人率先終止了這段不愉快的對話，他只敢在內心暗自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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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了，為什麼他一直走在偷聽別人說話的道路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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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都說完了，你也該出來了吧？」電話已經掛了，張澤青卻仍在說話，半個身子越過樓梯欄杆往下看，「小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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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蹲在地上尋找掩體的方祐年一驚，姿勢沒蹲好便向後栽去跌在地上，表情驚恐，「你什麼時候發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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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二樓看到你跟程千載走過來了。」張澤青笑道：「那傢伙人還不錯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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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祐年替程千載接了這聲誇讚，但仍是不懂，「你不在意被我聽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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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你知不知道都沒差。」張澤青晃了晃手機，看著方祐年一步步走上樓梯，「我又不是第一天跟我媽吵架了，而且你在那裡有助於我控制情緒，不然我本來可能會講更難聽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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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著這個話題，若是張澤青不介意外人提起，方祐年接下來就該問及電話中所談的內容，但一層疑慮蒙在心頭，促使他牛頭不對馬嘴，道：「你有很多兄弟姐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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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預料外的話題開啟，張澤青頓了一下，才想到要回應：「喔沒有，我是獨生子，但親戚多，又住很近，所以我跟他們關係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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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祐年這才指著他的手機，問：「那你跟你媽關係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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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澤青思忖幾秒，「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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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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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她一直在工作，所以我小時候幾乎沒見過她，她也沒來參加我的畢業典禮或運動會，懇親會更不用說。」張澤青背靠欄杆，雙手撐在上，「偶爾會見到面，但我們都不知道怎麼跟對方相處，就更不常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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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磚灰瓦，黃暈燈光，年幼的張澤青坐在無人客廳裡，搖晃著高低不平的椅腳。多日未簽的聯絡簿攤在桌上，被老師用紅筆圈起的家長簽名欄，彰顯一貫的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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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落而成的社區能聽見別人家吃飯談話的聲音，碗筷碰撞與爭吵或言笑的聲調傳來，在踮起腳尖便能往外看去的木窗外，戶戶窗櫺洩出暖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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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管過我，但我親戚人都很好，會帶東西來我家，所以我至少沒餓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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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長大一點，張澤青學會在聯絡簿上潦草簽下母親的姓氏。國小三年級的第一篇作文，題目是「我的家人」，張澤青用整面的篇幅描寫了各家親戚，從外公寫到最遠那一戶家裡初生的幼貓，唯獨沒有提及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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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曉家庭情況的老師詢問他：「為什麼沒有媽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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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幼的張澤青面不改色，理所當然道：「媽媽不住在家裡，所以不是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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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他在問話以後被罰在牆邊站了一節午休，內心既委屈又不解。家人是住在家裡的人，媽媽不在家裡，為什麼可以算是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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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現在的張澤青明白了老師的意思，也了解到小時候的自己說出了多麼白目的答案，但他有時依舊會想：不住在家裡的人，算得上是家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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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裡，方祐年一語不發，最想提出的問題是：那你爸呢？但既然對方未曾說起，他也自知不該冒然提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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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澤青的察言觀色在這時便派上用場了，他留意到方祐年的神情，自己說道：「其實我有時候滿感謝小方你對聯盟以前的事情不在乎這點，因為幾乎每個人在認識我一段時間後，都會主動問起我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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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祐年遲疑不已，「你爸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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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澤青沉著道：「他是吸毒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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