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室內，程千載坐在沙發上晃著雙腿，嘴裡咬著空了的鋁箔包飲料的吸管，失神地盯著剩下零星幾人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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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多數工作人員和賽訓組都隨首發選手離開了，替補選手照理說也該出去，聽一聽教練的安排也能了解戰術佈置的要點，但程千載秉持著時間未到都來得及的信念，堅持要待在休息室裡直到比賽開始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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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比賽開始了，眾人的視線全都匯聚在臺上，就不會有人注意到他的入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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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千載出神想著，直到沙發旁坐下一人，舒展雙腿後便倒在了他身上。程千載不用看也知道那是段昱欽，後者正理所當然地用頭蹭著他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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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伊恩啊－－」段昱欽拉長了尾音，讓人搞不清他到底要說什麼，一顆頭不斷往程千載的方向鑽，隨後頭一歪倒在了他的腿上，驚慌大叫：「哇啊好痛！你的腿也太硬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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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昱欽爬起身來，抓了把程千載的大腿，感覺手中觸感除了骨頭以外還是骨頭，「哇你用腿就能做刀削麵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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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千載乖乖任他捏了兩下，才把段昱欽的手從自己腿上扒開，「你怎麼還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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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話是我要說的吧？」段昱欽沒好氣道：「大家都出去了，你怎麼還在這裡？沒看見臺下一堆想見你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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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千載從未注意過觀眾席，也不信段昱欽的話，固執道：「我沒有上場，不會有人來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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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說的，我不打了，臺下還是會有人專門來見我。」段昱欽道，為了作證，他伸手指向牆上的電視，要程千載好好看清楚，鏡頭卻晃過一眾粉絲，拍到了方祐年拿手機站起身的樣子，「小方在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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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千載跟著抬眼望去，見方祐年對著觀眾席拍完照後回頭，驚覺鏡頭正落在他身上，因此慌張收起手機就落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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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點好笑。程千載無聲笑了一下，卻連嘴角也沒勾起，只有喉間翻起一點笑意，夠他自己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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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沒有想過……」程千載忽地道：「轉賽訓以後，DTG會是什麼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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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昱欽蹙眉，正色道：「有啊，不然你以為我找夏宇軒來，就為了接替隊長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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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TG隊內仍有些選手不習慣隊長換人了這件事，依然會對著段昱欽喊「隊長」，也不只一次因而挨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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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宇軒試訓的時候不是有跟你打過嗎？我看了以後就覺得：哇這是我想看見的配合，就更堅定了要把他挖來的打算－－不過他自己本來也有轉會的意思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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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配合？」程千載問，他現在竭盡全力回想，都想不起當時試訓有何特殊，也不記得自己跟夏宇軒的具體配合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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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昱欽看起來似乎略顯尷尬，抓了兩下臉，才道：「就、你們在順風打得風生水起，逆風也不是死拖到射手裝備成型，而是一起找機會反打。」描述了遍當時試訓的概況，見程千載臉上逐漸了然的神情，段昱欽接下去道：「我當時就在想，這是我要的DTG，也是我跟你打不出來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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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言，程千載毫不遲疑，反駁：「我們打得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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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不出來的，伊恩。」段昱欽飛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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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千載還想說點什麼，譬如哪個法師英雄可以跟射手打節奏，該如何打才好，戰術部署又該怎麼做，但他規劃到一半，發覺自己所構思的計畫藍圖就如同段昱欽所說的－－打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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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題不在於他，而是出在段昱欽身上。後者不像夏宇軒那樣擅長進攻，儘管他在場上也有過驚人操作，但那大多是勝券在握的情況下才會出手，而非自信與手法交織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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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意識到這點，程千載便自覺閉上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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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昱欽見程千載滿臉的有苦說不出，便撞了下他的肩膀，將人從思緒中拉回，「幹嘛啊，這張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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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他撞了這麼一下，程千載那點稀缺的感慨瞬間就消失得無影無蹤，改成了繼續否定：「但你世冠也有打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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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昱欽笑了下，自嘲：「那一點點根本不叫『打過』，只是迴光返照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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迴光返照，意味著他在當時就知道自己將不久於賽場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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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多人看段昱欽轉賽訓這件事，只覺得事出突然，猜想他會不會是受到俱樂部的壓迫，又或者頭殼壞掉了才會靈機一動，放棄自己將近六年的職業生涯，跑去做吃力不討好的幕後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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賽訓組有什麼風光的？隊伍出事時，有些粉絲們捨不得罵選手，就把怒氣撒到賽訓組身上；隊伍風光時，大多數人只看得到場上選手與主教練的身影，背後打造出這一切的人卻被習慣性忽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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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昱欽也不是沒後悔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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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每當他心裡升起這股念頭時，就強迫自己重新復盤一遍訓練賽，將心神徹底沉浸在賽訓之上，好忘卻任何會阻撓他前行的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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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不論是賽訓組或場上的選手，目標從來都只有一個，那就是不斷地勝利，最終奪得冠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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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一點來看，段昱欽並不認為，幕後與幕前有何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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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程千載不懂他這些打算，也想不透。場上與場下對他而言，差距大得不只是一張首發名單這麼簡單。那意味著無人注視、無人在意，所有觀眾的目光僅止於比賽席之上，再往後就不會有人多加探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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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底，程千載只是希望段昱欽能再打下去而已。他們能繼續作為隊友，以上賽季的陣容在春季賽重新征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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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千載不曉得世冠將是他們最後一次同臺，頒獎典禮後才得知段昱欽有意退役，於是開始反思起過去的每一場比賽，假設自己要是能再盡心盡力一點，說不定就會換來另一個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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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不曾改變，退回到了原點，而他也還在首發位置上，這麼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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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直是耽溺於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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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肢百骸無端泛起一片寒意，程千載肩膀猛地一顫，像是遭人踹入冷池般狼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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認清現實吧，DTG已經脫胎換骨，成為新的一支戰隊，過去與現在再無瓜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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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賽季，每個人都找到了自己的新職責、新方向，他只會一昧地去懷念過往是沒有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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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千載直直盯著地面良久，隨後乍然起身，因為動作過快還嚇到了一旁的段昱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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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幹嘛，段昱欽剛要問出口，但他一見到程千載臉上的表情，即將脫口而出的話硬生生收了回來，改為：「要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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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程千載回應道，裝傻似地忽略了段昱欽的竊笑，拿出手機假意要看一眼現在的時間，卻見方祐年在幾分鐘前剛傳來一張圖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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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為何，腦中一閃而過剛才鏡頭裡的畫面，方祐年對著觀眾席拍照的樣子。程千載感覺自己應該猜到了傳來的圖片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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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點開那則訊息，也不管段昱欽明擺著要偷看的湊近，沉寂幾日的聊天室裡多出了一張圖片，拍的是觀眾席粉絲手上舉的燈牌與跑馬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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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千載才剛看清上頭寫的字，方祐年又傳來了一則訊息，像是要將粉絲們的話傳達到本人面前，說道：「剛才忘了說，一周年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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