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老伯,你在家嗎?」洪珺萱步入小屋,前堂空無一人,遂提氣再喊:「有人在嗎?」「興許是出門打魚,稍待片刻吧!」藍渝樺跟在二師妹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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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珺萱蹙眉發愁:「師姐,你說小師妹看得懂暗號嗎?」藍渝樺抱臂倚牆,「就算看不懂,她目前應無性命之憂,城中的情形你也見到了,死了一堆匪賊。雖然咱們老是念她學藝不精,但尋常盜匪還不是她的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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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就怕在那群盜匪一點都不尋常。」洪珺萱蹲坐門前的階梯,托腮煩惱:「師妹總是這般糊裡糊塗,我連她看不看得到旅店櫃臺下的暗號都很懷疑,遑論解開其中的謎語,偏生那時還不知道奸細是馬壬光,恐驚打草驚蛇,只好用這種方式提醒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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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謎語只有你解得開吧……藍渝樺摸摸鼻子,落座師妹身旁,「找不著她,大不了去京口碰頭,她也不是小孩子了。」隨後再問:「你還沒跟我說,你怎生察覺有內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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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珺萱道:「咱們甫至濟州,馬壬光和他的師兄弟前來搭訕,師妹又無防人之心,一頓飯後就邀他們同行,當時我就覺不妥,師姐你也不勸勸,任由她胡鬧……」藍渝樺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師妹說得是……那你是如何發覺有人心懷不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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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在留神那四人的一舉一動,他們時常私下交頭接耳,還偷偷拿眼覷我們,小聲討論些甚麼,神神祕祕的,後來我實在放不下心,於是臨時改變主意,將小芳小姐送到這兒。」洪珺萱道:「好佳再連師弟機警,馬壬光那惡徒才沒有得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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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渝樺則說:「賈師兄和連師弟還在城裡查探,但願他們捎來好消息。」接著洪珺萱話聲稍慢:「師姐……連師弟說的那些人,會不會是渡口的那三個人?」藍渝樺沉吟:「聽連師弟的描述,確實很像。」洪珺萱難以相信:「那公子生得一表人才,他旁邊的胡族刀客亦是氣宇軒昂,而那老丈雖是渾身酒味,但目如隼鷹,絕非一般醉漢……他們真與火猿寨有掛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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削長的肩背忽地前傾,左顧右盼後,藍渝樺才言:「賈晏雖已手刃叛徒,猶是不可大意,接下來的路程,不要和生人同路才好。」洪珺萱點頭贊同:「對,找到小師妹後,趕快甩開賈晏和連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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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番言談,全部落入後堂的耳裡,寧澈道:「好險咱們躲起來了,不然會給連珣那厮害死。」桓古尋沉下聲:「連珣真夠狠心,竟將自己做的事嫁禍給馬壬光,讓自家師兄殺害無辜的師弟。」而後不禁擔心:「盧姑娘和楊小姐也去了宋城,碰到連珣他們會不會很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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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暫時不會,因為他還要裝樣子給他的師兄看,可是如果他們碰上金超倫……那咱仨就真的跳進黃河也洗不清啦!」此話讓人猛一拍頭,「啊!金超倫……我都忘記他了!他昨晚被許震海一掌劈暈,肯定氣炸了,對咱們不會有甚麼好話。」搔了幾下後腦勺,續問:「現下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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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澈道:「先去同盧姑娘她們會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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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要悄然溜出後門,又有腳步聲接近,寧澈和桓古尋身一頓,便聞:「看來盧師妹和楊小姐也不在這裡。」是賈晏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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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渝樺輕噫:「金師弟!小師妹人呢?」但聽金超倫氣急敗壞地回應:「藍師姐,我們遇著三個來路不明的傢伙,假惺惺地說要幫忙尋你們五人的蹤影,還解開洪師妹沿路刻下的暗號,抵達城北一間空屋,那三人當中的老傢伙突地打暈我,等我醒來,天已半明,盧師妹也不見了,我在城裡尋了一整個早上,卻先碰著大哥和四弟,就一起來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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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能找到空屋,那麼依線索尋到海棠村就不難。」洪珺萱越發焦急:「但是這屋裡一個人也無……唉!難不成人已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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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師妹莫慌。」賈晏道:「四弟,你再把昨晚的經歷完完整整地說一遍,讓大家一同推敲推敲。」連珣支支吾吾:「我……都說得差不多了,本來和你們一樣,在旅店好好的,突然頭一暈就昏過去了,再醒來時,咱們均在一處山洞,惟獨三哥他……」講到半處,忽被大師兄嚴厲糾正:「就叫他馬壬光,這種人不配和咱們稱兄道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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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連珣唯唯諾諾,繼續說下去:「我本想搖醒你們,但你們完全沒反應,我便……便走出山洞,卻瞧樹林裡馬……馬壬光他……正和四人對談,其中一人手臂很長、面容醜惡,貌似是強盜的老大,剩下的正是前些天在街邊小攤遇到的那三人……言談中我才驚覺,他、他們就是要……要綁架楊小姐的強盜,而馬壬光……居然和他們是一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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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惡!被那些小人擺了一道!」金超倫神情激動,急急又問:「那三弟……我是說馬壬光是怎麼死的?」「哼!」賈晏鼻息一噴:「馬壬光與強盜們講完話,便和惡首回到洞內,四弟假裝昏睡,趁人不備時欲反手制服,卻沒成功,三人遂打了起來,我和兩位師妹聞聲而起,一聽惡首喊他馬兄弟,我就把那吃裡扒外的東西宰了!可惜惡首逃逸無蹤,無法當場殺之。」昔日與馬壬光感情最好的金超倫黯然神傷,難以置信三弟的心如斯狠毒,竟犯下這等逆倫大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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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手誅殺師弟,賈晏亦不好受,深呼吸幾下後,道:「眼下最重要的,是找出盧姑娘和楊小姐。」洪珺萱說:「我問問看附近的居民,孫老伯他們上哪兒去了。」他遂附和:「好,我們也去。」語畢,五人隨即散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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躲在內堂的桓古尋鬆下一口氣:「幸好他們沒進到屋裡。」「事情越來越複雜了,那個火猿寨絕對不是單純擄人勒贖這麼簡單。」寧澈蹙眉思忖:「連珣說的那些鬼話,話裡的角色要對調及刪減,咱們三人自是不在場,而和王淦共商奸計的人該為連珣,被最早清醒的馬壬光撞見,本欲奇襲制敵,卻失敗了,這時賈晏他們剛好甦醒,王淦這傢伙腦筋轉得快,與連珣聯合誣陷馬壬光是內奸,致使他慘死於同門之手,當真冤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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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古尋亦是眉頭緊皺:「可是連珣為甚麼獨獨放過金超倫那一房呢,王淦又是怎地猜出楊小姐藏在海棠村?」寧澈沉吟:「難道是害怕他二哥的劍術……不,金超倫哪有那麼大的本領?除非……」「除非要留人傳訊!」澄淨的大眼一亮,猛地醒悟:「讓他帶話回去師門!大草原的盜團也常常這樣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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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則從頭到尾都搞錯了!」寧澈瞠然:「打從一開始,火猿寨的目標並非僅只楊家二小姐一人,而是連同燧辰劍門與那三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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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自震驚,前堂又是一連串窸窸窣窣,是連珣。他鬼鬼祟祟地踅進屋內,探頭探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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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澈道:「帶走王淦!」桓古尋下巴一頷,兩人躡足步至柴房,一左一右挾起王淦,點住他的穴道,將之運上星湖雪的背臀,牽起韁繩遠離小屋。王淦雖知同夥就在左近,卻不大聲呼救,因為他知連珣決計不會冒險相救,他特地避開他人的耳目折回,是想檢查這裡有無留下蛛絲馬跡,甚或火猿寨的暗語,後續是否還要按照原定計畫進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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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寧二人畢竟傷疲在身,走不了太遠,到了村東的一條河邊就停下。由於氣力不足,王淦已沖開穴道,然心有忌憚,不急著逃走,看他們兩人額冒汗珠,嗤笑嘲弄:「沒力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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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澈斜眼睨來:「殺你,費不了多少勁。」王淦立時閉上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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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桓古尋問說:「你們到底想做甚麼?」「你們不都知曉了嗎?搶劫……唔!」一隻大手遽爾扼住咽喉,王淦的頭旋即栽進河水,桓古尋心中默數到十後,將人扯出水面,復問:「你們到底想做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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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淦一邊吐著水,一邊應道:「我、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啊啊咕嚕嚕嚕嚕嚕……」桓古尋再把人壓回水裡,這次數到十五,右手一拉,三問:「你們到底想做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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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敢這樣待我,小心宋州刺史于大人咕嚕咕嚕咕嚕嚕嚕……」沒給他廢話的時間,五指山一壓,王淦只能徒然揮舞兩臂,毫無反抗之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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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十六、十七、十八……沒數到二十,桓古尋忽感有異,欲要退後,卻慢了半瞬,指節被一顆鳥蛋大的礫石擊中,吃痛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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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澈左臂一振,迸出袖裡劍,朝著對岸喝問:「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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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位小兄弟,李某人雖不知你們與那位兄臺有何恩怨,但倚強欺弱,終非吾輩中人習武的初衷。正所謂君子動口不動手,是是非非,終究不脫個『理』字。」人未到,聲先來,這段話中氣十足,迴聲陣陣,忽左忽右,林木雜處中,分不清發話者是遠是近,令人大為警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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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古尋下頷微抬,朗道:「因為我武藝比這個土匪頭子高,所以你認為我在欺侮他,那你呢?暗地裡出招傷人,你的理又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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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聲靜默了一會兒,才續:「小兄弟說得不錯,李某人不該未明來龍去脈,就隨意出手,在此先向小兄弟賠不是。」而後,寧澈和桓古尋齊齊轉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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淙淙流水中的大石上,未知何時佇立一人,那人抱拳欠身,不詳容貌,米白色的長袍背陽泛著黃暈,上身彎得只見頭頂,然下身筆直,謙和不失氣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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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寧二人對視一眼,內心防備不減反增,寧澈拱手回禮:「這位心懷仁義的大哥,尚未請教?」該者挺直上胸,他劍眉星目,端正的薄唇輕啟:「李某人單名勳。」此子年約四十五、六,聲如琴鳴,堅實內斂,說話時身板站得直挺挺的,一派正氣凜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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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澈試探:「李大哥如此身手,小弟卻從未聽聞你的大名,真真孤陋寡聞。」「李某江湖散人一個,沒名沒氣,你若聽過我的名字,我才訝異呢!」正直的眼神轉而投向王淦:「這位兄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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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俠、大俠……」王淦連滾帶爬地涉水衝來,巴住李勳的大腿,叫道:「您別聽這兩人胡言亂語,我不過是生來長得凶了一點,打從娘胎出生以來,便安安分分地種田養雞,今晨他倆卻硬是闖入我家,說我是強盜,把我從村裡拖到這兒來,對我拳打腳踢,您瞅我這一身瘀青……嗚嗚……求您明辨是非,替我討個公道啊!」這一齣戲唱作俱佳,不明就裡的人定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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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李勳登時臉現猶疑,覷桓古尋與寧澈面無表情,又瞧王淦涕淚縱橫,正判斷該相信哪一方的說詞,「這……你慢慢說,究竟是怎麼一回事……」語未畢,白麟刀驀地出鞘砍來!李勳下意識地仰腰後撤,王淦一失靠山,腦後袖裡劍挾風殺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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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淦雙目一凜,右手探入衣囊,再出時揣著一把青綠色的粉塵,撒往寧澈!他忙遮住口鼻,動作稍滯,王淦即刻翻身一躍,潛水游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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喀地收回白麟刀,桓古尋說:「普通的莊稼漢會隨身攜帶這種毒物嗎?」「他真是土匪?」李勳眉甚感自責:「想不到我好意插手,竟導致縱虎歸山!真是對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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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妨。」寧澈吹落衣袖上的青粉,「縱虎歸山,方知虎山何處。」「虎山……」李勳問:「那土匪是哪座山頭的?」桓古尋答:「哪座山頭的不曉得,只曉得他的寨子叫火猿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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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猿寨?」李勳瞠目高呼:「莫非那人是長臂狡猿王淦!」「長臂狡猿……」桓古尋道:「他手臂的確挺長的。」寧澈道:「尚有一個叫白面鬼猿,人如其名,死人臉一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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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勳頷首,說:「那是火猿寨的二當家白臨,老三則是人稱大力猛猿的譚揚。」寧澈問好友:「你有看到他嗎?」「有,很吵,被我殺了。」桓古尋又道:「李大哥很瞭解那群土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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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某此次北上,正為這幫惡徒而來。」李勳義憤填膺:「火猿寨是近幾年崛起,由一群窮凶極惡、卑鄙無恥的人集結而成。個個作惡多端,把偷搶拐騙當成家常便飯,更甚者姦淫婦孺、打家劫舍、販賣人口……甚麼壞事都幹得出,簡直毫無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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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囂張!」寧澈聽了亦是昂聲:「官府管不了他們嗎?」李勳搖頭長喟:「賊首王淦的渾號中有一個『狡』字,可不是叫假的。江南與淮南各州幾次欲聯合捉拿,奈何只要官府一行動,火猿寨立即銷聲匿跡,猶如遁入地底,然而官府稍有鬆懈,便是噩耗頻傳。如今,各地貼出的懸賞榜,最高的金額開到一顆人頭一吊銅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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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澈湊到桓古尋的耳畔,低語:「昨晚受的傷值兩吊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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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位小兄弟。」對面的李勳續言:「雖說這項請求有些唐突,但希望兩位能助李某一臂之力,緝拿惡匪歸案。」而後再次恭謹長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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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古尋伸手要扶,然則沒得到二人的答覆,李勳堅持不起。提了數次勁,躬身的人分毫未動,暗嘆這人擇善固執之餘,也不由得讚賞他的武功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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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欲和生人多糾纏,寧澈僅說:「不是不願幫李大哥,而是我倆俗務纏身,有心無力啊!」李勳仍舊垂首彎腰,「這世間何人不是俗務纏身?小兄弟方纔不是在教訓王淦嗎?想來汝等非是漠不關情的冷淡人。假使不想聽命於我,那麼李某便厚著臉皮自薦,追捕惡匪一事,悉聽尊便。」話罷,頭又低了些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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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來說去,就是打定主意要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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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寧二人想一走了之,偏偏對方態度誠敬,反倒不好拒絕,兀自無奈,熟悉的嗓聲忽至:「喲,兩個娃娃跑到這邊來啦!」是許震海,他揉著肚腩走近,一見李勳就戒心暗升:「嗯?又來一個生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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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古尋索性坦言:「李大哥,我們人手夠多了,不需要你。」李勳神色一黯:「好吧……告辭。」隨即飛身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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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甚麼人?」許震海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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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澈答:「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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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西下,腳行的門口依然人進人出,這群腳夫要趕在收市前,將貨物運至目的地,否則晚了又會被上面的工頭扣工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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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傻愣在那兒幹甚麼?沒看見大夥兒都在忙嗎,想偷懶啊?還不快點把那袋茶葉搬進去!」綁著藍頭巾的工頭站在「順千川」的招牌下,一手插腰,一手戟指,橫眉怒喝。對邊的少年一聽,慌慌張張地抓過麻袋,使出吃奶的力氣,還是無法將麻袋扛上肩,只得拖著袋子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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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頭見狀立刻跑來,一掌摑上少年的後腦勺,斥道:「笨蛋,袋子會破掉!搬不動就拿推車來載啊!」少年訥訥說是,扁著嘴走向推車。瞧瘦小的背影慢吞吞的,男子滿是嫌棄:「嘖!要不是看在你娘的份上,誰要用這個傻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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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你們這兒還有人嗎?」嬌柔的女聲入耳,工頭馬上堆起笑容,哈腰問好:「小姐午安,請問要多少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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優雅端莊的大小姐微微一笑,緩緩展開蔥指,工頭正想回頭喊五個腳夫來,卻聽朱唇吐出:「五十人。」「五、五十人?」工頭舌頭一咋,略顯為難:「這這……大小姐,我們腳行也才五十多人,一下子騰不出那麼多人手……您是要搬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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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子家的行李本來就多嘛!大約二十來口箱子。」大小姐說:「其實我不清楚多少人才搬得動,反正人多妥當些,要不大哥隨我走一趟客棧,算算要多少人?」工頭捏著後頸,道:「我得在這兒看人,晚些時候我再過去好了,您在哪間客棧下榻……」話行一半,繡著繁花的荷包在眼前晃呀晃,大小姐道:「大哥,我趕著出城呢,錢不是問題,時辰要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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顫著手接過飄著芳香的荷包,解開繫繩看過後,工頭正色答應:「大小姐儘管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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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頭自認拿到一份好差,想著一個姑娘家的行李能多到哪兒去,說不準自個兒一人就能搬了,如是一來,荷包裡頭鈴鈴響的銅錢就不用上繳給腳行。心裡的如意算盤打得劈啪響時,前方的窈窕淑女拐進巷弄裡,工頭不疑有他,身子跟著左轉,一個巴掌當面搧來,猶自錯愕,小腹就被捅了一下,力道猛得眼目噴淚,掌心一輕,荷包不翼而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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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你、你們……」工頭摀著肚子,盧筠甄與楊芳冷面以對,盧筠甄手一使勁,劍柄又捅著工頭的腹部,嘴上厲問:「你和王淦甚麼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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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頭的神色又是痛苦又是納悶:「甚麼王淦……我不認識啊……」楊芳斥責:「少裝模作樣了,筠甄姐姐,用不著跟他客氣,不讓他見識一些手段,還以為咱姑娘家都好欺負!」「好。」杏眸銳利一掃,素手再度握緊長劍,然而是次柄端瞄準了人的褲檔,毫不猶豫地往前一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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肥厚的手掌忽然從旁竄出,攔下劍柄,許震海道:「哇……你一個女娃娃比男人還狠,一招就要人斷子絕孫。」盧筠甄義正嚴詞:「對他們這種人留情,是縱容罪惡!」楊芳亦道:「老先生您先等著,很快就能問出話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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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哎哎,冷靜冷靜。」許震海趕忙阻止兩個正義過頭的小姑娘,道:「你們這種問法,任何人均是死有餘辜。」話才剛說完,便聽工頭惱怒的吼聲:「你們可知……可知揚州刺史邱大人是我表舅……」許震海梳了梳頂上假髮,「哪來那麼多刺史,現今身邊沒個當刺史的親友就不能出來混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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肚子痛得倚坐牆壁,工頭依舊不甘示弱:「你當我瞎說嗎,『順千川』即是我表舅開的,從揚州沿著河渠到此,掛著『順千川』門牌的行鋪沒有十家也有八家,你們……」「好啊!原來是和揚州的狗官通同一氣。」盧筠甄面露得色:「小芳,我們走!」「好!」楊芳二話不說,提起裙襬邁步奔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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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年輕人甚麼沒有,精力最多。」覷著越來越小的麗影,又瞥了一眼地上的工頭,許震海偏頭想了想,終道:「抱歉啦,讓你記住我們的樣貌,會很麻煩的。」不等人反應,右掌運勁一揮,打得人噴出唾沫,口鼻滲血地昏死在地,等他起來,遭到重擊的腦袋也記不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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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震海追上去後,帶人至寧澈與桓古尋休憩的小河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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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見面,寧澈當言:「你師姐在海棠村,她們也在找你們。」然後一五一十地道出所見所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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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筠甄聽罷氣道:「連珣這人……連同門師兄也不放過!」楊芳則憂心不己:「竟然被王淦逃走了,倘使他又和連珣聯繫上,渝樺姐姐和珺萱姐姐豈不是……得趕緊通知她們,撕下連珣的假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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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桓古尋斷然反對:「王淦逃就逃吧,再找回來就好了。可是連珣……不要說賈晏和金超倫,你師姐她們也未必信我們,說不定還會動手拔劍,又讓連珣更加小心,之後要掀掉火猿寨就更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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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四條黛眉糾結不展,寧澈道:「莫慌,聽藍姑娘與洪姑娘的對話,她們打算疏遠連珣等人,盧姑娘可以用暗號指引她們至別處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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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思亦覺此法可行,盧筠甄頷頭同意:「也好,乾脆約在揚州江都。」濃眉一軒,桓古尋奇問:「去江都做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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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芳遂答:「我們問了順千川的工頭,他說那間腳行是揚州刺史開的。那王淦果然狡獪,還試圖將此罪嫁禍給宋州刺史,結果另有其人。」許震海卻言:「只怕這揚州刺史也是陷阱。」「陷阱?」盧筠甄又是震驚又是失望:「怎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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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容易了。」寧澈道:「假若王淦與揚州刺史圖謀不軌,那工頭不會三兩下便自曝主人身分,此等官盜勾結的大事也輪不到咱們來揭穿,況且河運發達,高官家業下有一兩間腳行、船行、車行這類運貨載貨的行鋪,並不稀奇。那間腳行不過是王淦隨便編造,擾亂視聽而已。」楊芳洩氣地塌下肩膀,「兜了老半天,仍是一無所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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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不一定。」桓古尋道:「到揚州這種大城市打聽打聽,或能得到更多有用的情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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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淦的胡言亂語也不是全無憑據。」寧澈勾起唇角:「這人三番兩次誣陷各地刺史,足見他也明瞭要保住幕後的同黨,拉出一個小小的縣老爺頂罪無法瞞天過海。」盧筠甄呼吸漸細:「公子的意思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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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澈道:「方今天下共分十道,道下轄州,州下轄縣。縣令的權力太小,尤其宋城是宋州州治,縣令怎能瞞得過上頭的刺史,夜裡調走所有兵將,打開城門暗渡強盜?」「不是縣令,那就是刺史囉?」桓古尋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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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指搖了搖,寧澈再續:「那個李勳不是說了嗎?數州曾經協力追緝,皆拿火猿寨沒法子,這不是王淦多智近妖,便是……」「便是被洩了密,官府才會無功而返。」許震海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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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筠甄沉思低喃:「火猿寨的行蹤遍布江南淮南的東側,甚至將魔爪伸入河南的宋州。州刺史可沒有那麼大的勢力,也不太可能有那麼多的刺史,均與王淦狼狽為奸。」楊芳道:「既非縣令,亦非刺史,豈不就是……」「不錯。」寧澈大膽推定:「依地理位置來看,王淦的共犯應為潤州、揚州、汴州三府都督,僅他們有這能力欺上瞞下,任意調遣兵馬,縱使底下有人感到不對勁,礙於尊卑有別,自然不敢以下犯上,越級告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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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芳抿起唇瓣:「那、那汴州都督武大人曾多次來家裡作客,我瞧是他很是正派,伯父和他關係甚好,怎麼會是那種壞蛋……」「哎,這沒甚麼好奇怪的。」見慣世態炎涼的許震海道:「知人知面不知心,這是常有的事,小姑娘多學著點。你也不能一厢情願地認定,我們三個都是好人。」陰鷙的眼珠子壞心地轉了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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涉世未深的富家小姐被老人嚇得心底一悚,躲至旁人後邊,盧筠甄雖沒被他的話驚到,倒是提醒她一件事,「能將事情抽絲剝繭至此,沒有三位協助,我方早已落入敵人之手,至死不明原因,此恩沒齒難忘,然始終未悉三位怎生稱呼,還望告知,日後盧筠甄必定湧泉相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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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先生姓莫名亨,這位壯的跟座山似的大哥喚作姚維,小弟名叫文賢。」寧澈面不改色地信口胡扯:「盧姑娘,趁天色還未暗下,你們快些啟程前往揚州。我們會持續追蹤王淦,如若順利,咱們江都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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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順走。」盧楊二人抱拳拜別,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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途上,楊芳尚喃喃記著三個名字,還問:「筠甄姐姐,這三人這般厲害,你有沒有聽說過他們的名號?」盧筠甄笑道:「別記了,那是假名,那位公子開了個小玩笑。」「啊?」楊芳垂下眉眼,嘟起嘴:「是假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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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盧筠甄早已瞭然於胸:「江湖中這般顧忌別人知悉自身姓名的,算一算不出幾位。」「誰啊?」楊芳好奇追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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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今武林最為關切的人物──桓古尋及寧澈。」盧筠甄篤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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嗖的一聲,桓古尋彷彿發現甚麼寶貝似的,一頭鑽進及腰的草叢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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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娃兒幹甚麼啊?」許震海張大嘴,一臉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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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澈見怪不怪:「王淦跳水已逾兩個時辰,體力再好也會累,他一身濕淋淋地上岸,行經之處必留水痕足跡,雖是幾不可察,卻逃不過阿尋的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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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運的話,就不只水痕足跡了。」高壯的身軀復直,攤開掌心給另兩人觀看,是一小片頗為眼熟的黑色布料,俊朗的面孔咧著白亮的犬齒:「這是王淦被樹枝勾下的衣角。」而後轉頭眺望遠方朦朧的燈火:「他應該往那兒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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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震海盛讚:「看不出大娃兒平時呆著一張臉,關鍵時刻挺管用的。」「我才沒有呆著一張臉呢!」桓古尋反駁:「我是在沉思。」寧澈抵上寬闊的背脊,推著人前進,燦笑安撫:「是是是,桓大哥乃大智若愚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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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玉般的眸光無意間掃過一旁的樹梢後,裹足立定,猶似一堵牆,寧澈遂問:「怎麼了?」「有其他人。」桓古尋舉手指向右上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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瞇起眼盯著那些七橫八豎的枝枒好半晌,方瞧一根手臂粗的松枝上,印著不甚明顯的土黃色鞋印。許震海問:「是他的同伴嗎?」「不是。」桓古尋騰身上樹,許寧二人亦跟上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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沾起鞋印的塵土,看著前面密密麻麻的粗枝細條,推斷:「這人也在跟蹤王淦。」順著他的視線,不僅腳下這一根,其它樹枝亦有鞋印,隨著地面被踩平的雜草與水跡,不斷延伸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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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擅獵捕的突厥人又續:「這鞋印很潮濕,同是從河流追過來的。」「是李勳。」寧澈恍悟:「他離開後便一路追到此地。」「那小子想做甚麼?」許震海面色陰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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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猿寨那群土匪四處為非作歹,顧人怨到了極點,人人皆除之而後快。」寧澈道:「別和他照面,我不想被纏上。」「顧慮他做甚麼?」許震海不改本色:「再囉哩八嗦的就賞他屁股一腳,叫他滾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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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將馬匹留在郊外,依循行跡走至一座不知名的小鎮,現已戌時過半,家家戶戶閉門關窗,街道上冷冷清清,即使是細針掉地,亦聽得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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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古尋咬著下唇:「這麼多人家,王淦會挑哪一家落腳呢?」寧澈支頷推測:「王淦應不想引人關注,先搜搜看這兒有沒有廢棄的空房。」「小娃兒猜錯啦!」許震海咧嘴:「強盜之所以為強盜,便是吃不了苦,既有軟床熱食,何必窩破房子的地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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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他會直接搶劫?」桓古尋質疑:「這小鎮跟海棠村不同,起碼有五、六百人,張口一喊,整個鎮的人全數擠來,王淦有這膽量單獨行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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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震海嘲笑:「傻娃娃,他不一定要馬上搶啊,可以先裝出可憐無助的樣子,騙好心的人家邀他入屋,舒舒服服地過上一晚,隔天趁人不注意,殺人奪財,末了拍拍屁股,大搖大擺地走出小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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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不會要等出了人命,才知王淦在哪裡?」饒是機敏如寧澈,一時也束手無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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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震海可是劫盜起家,他指揮若定:「你們兩個上屋頂去,觀察有哪一戶人家的院落裡,晾的衣服特別漂亮顯眼,就是那一家啦!」寧澈頗是狐疑:「你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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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娃兒也不瞧瞧你爺爺是幹啥出身的,告訴你,假如有某戶人家晾的衣服不但漂漂亮亮,還都是婦孺的衣衫,那臭小子必然揀那一戶下手。」許震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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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康殷實,又無男性在家,委實是搶劫首選。桓古尋和寧澈遂氣灌足底,輕身上瓦。即便入夜後光線晦暗,仍可憑藉透出窗牖的燭光,一覽城鎮概況。這鎮的規模不小,近百棟的屋舍儼然,偶有幾聲犬吠笑語。縱然門牆重重,不過定睛細瞧,大門均沒上閂,想是民風純樸,鄰里樂於互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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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桓古尋指往東南方,寧澈踮起腳尖,方見約莫百丈遠的距離,一戶人家的前院晾著兩排衫褲,樣式秀美可愛,家人則齊聚門前空地,老嫗少婦悠閒地泡茶聊天,孩童互相追逐嬉戲,和樂融融,對外幾不設防,恰恰是盜匪眼中待宰的肥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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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呼許震海上來,三人幾個起落後,矮身趴伏屋瓦,靜觀屋下情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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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璇兒,王兄弟怎地不來吹吹風,吃個點心,乾坐屋裡多悶吶!」年屆花甲的老婦人拿過兒媳婦遞來的糕餅,慢悠悠地咬下一口,細細嚼了二十多下,吞入腹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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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婦補上空著的藤椅,道:「王大哥說他趕路趕了一整天,累壞了,早早便歇下了。」「那他的被子夠不夠啊,雖然最近天氣逐漸轉熱,夜晚仍得注意別著涼。」老婦人古道熱腸,渾然不知此乃引狼入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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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古尋壓低聲:「不能讓王淦殺了這一家子。」許震海卻道:「兩個娃娃想好了?現在抓人,可就釣不出大魚囉!」「……釣不到就再釣,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寧澈決定:「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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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震海二話不說,一溜煙跑開,寧澈謹慎觀望周圍,「李勳人呢?」「大概追人追丟了。」桓古尋不太在意:「別理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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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青年繞到後門,老人已然進出屋子一回,右手拎著王淦的後領,瞧他五體垂垂,面上還掛著兩管鼻血,料是許震海一進屋就一拳揍暈人,眼明手快,毫不拖泥帶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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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已達成,正欲縱身遠走,背後卻有一人朗聲:「三位請留步,續下來的事,可否算李某人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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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的人,同樣的姿態,卑躬懇求,卻不容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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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章提到的都督,類似後來的節度使。初唐時期,朝廷會定期派遣十到二十多個官員,名曰觀察處置使,至天下諸州,巡察刺史以下善惡,也就是監察官,由於權力很大,故非常設職位,通常兩、三年後便會罷之。節度使是個統稱,其中包含觀察使、招討使、安撫使等監察官或邊疆的軍官,起初設置時,除監察外,亦要掌管軍務,抵禦外敵。等到唐玄宗即位,節度使的權限逐步擴大,開始管理各州各縣的民政,安史之亂後,更將一道或數州的土地、軍事、民生、財賦包攬於己,朝廷無力制衡下,最後演變為藩鎮,成為唐朝滅亡的導火線之一,亦為五代十國的雛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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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那時人口稠密的大州叫上州,例如冀、宋、揚、蘇、杭……刺史均由皇室擔任,一直到唐玄宗的父親睿宗掌政時,才改為參用有能力者。
小說中因劇情所需,將節度使權勢過大的現象拉到了安史之亂前,約莫提早了七十年,亦未遵照當時任命官員的習慣,還請熟知歷史的讀者朋友多多包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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