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的資訊那麼發達,就算不是恐怖電影的愛好者,一生當中或多或少也都會藉由各種媒體看過一些片段。
尚恩就是這樣的人。他經常會在網路上看見一些血腥的影視橋段,因此他自認為自己對這類場面的容忍度還算不錯。哪怕在平日的生活之中偶然撞見類似的景象--例如車禍事故之類的--他也有自信能保持鎮靜。
想不到他錯了。加入防制局,轉職成鎧衛之後,他親眼目睹人類的血、肉、骨攪成一團的真實畫面,這才認清虛擬和現實的恐怖究竟有多大的差距。
然而,當尚恩開啟大型雙扇門,看到黑衣凶徒在幹什麼的這一刻,他卒然又有了新的領悟,那就是真正的恐怖也是有分等級的。
由於變異體的身體能力強大,它們出手傷人都是招招斃命,那些死者的慘狀也就到此為止。相較於此,尚恩明顯能感受到眼前的景象讓自己更想轉移視線。
只見友人雖然都還活著,肉身的慘樣卻在不斷惡化。拜惡蓮幫所賜,他們身上的破爛傷口不停增加,體內的鮮紅液體也持續向周圍噴濺,看得尚恩差點昏倒。
以前從警時,木村良就看過不少血淋淋的兇殺現場,故而他不像尚恩被嚇得六神無主。只是……那些「精神飽滿」的哀號,真的讓他寒毛直豎。
木村過去也不是沒遇過性格變態的罪犯。把人做成料理、把人當狗囚禁、把人變成傢俱等等超乎常理,只會存在於虛構作品的殘暴行徑,他全都有所見識。縱然案例不多,但每次都會讓他擔心帕國的治安擔心到徹夜難眠。
木村本以為這些已經是人類之惡的底線,豈料這個世上還有惡蓮幫這種瘋徒,把活人當成樂器來演奏取樂……
前所未見的瘋狂深深衝擊木村,使得他一時之間神智呆滯,腦子轉不過來。
三名破門的不速之客僅有森鎮定得如同往常。他曾經遇過比這場演唱會還要可駭一百倍的飛災橫禍,自然不覺得這算什麼。再說此時此刻,他最該關注的是家人的安危,而非那些冷血的外人。
森果斷無視場地中央的受虐者,認真察看房內的深處。
他發現數不完的傳送器堆疊在那,不過這不是重點,他掛心的家人也都待在那裡。
約爾正在利用手上的工具拆解傳送器,瑪莉則是躺在他的身邊沉睡。兩人的附近還有一名穿著白袍的女性,和約爾做著同樣的工作。
三人的周遭圍繞一群黑衣惡煞。他們有的站三七步,有的手插腰,展露出一副泰然自若的姿態,顯然沒把闖入音樂會的兩位主戰型戰士放在眼裡。
這些匪徒之所以如此有自信,除了是因為他們手中握有人質,也是因為他們的身旁還有一名強大的後盾。
儘管森無比忌憚洪,但是他並沒有把目光聚集在紫色鎧衛,而是牢牢盯著家人。
見到約爾、瑪莉,森的沉靜就開始動搖。一來是注意到約爾臉上又有新的傷口,二來是他總覺得兄妹二人有什麼地方不尋常。
森從約爾與陌生女人的不情願表情研判,他們是被惡蓮幫成員威脅才會處理傳送器。他們身上尚未癒合的挫傷能夠佐證森的猜想。
然則,惡蓮幫一向不顧忌傷害女人,卻只有在約爾的頭上重創一個大傷口,這就表示他肯定還做了什麼讓他們不高興的事情。
霎時,一股寒意伴隨疑惑,奪走森的呼吸。
為什麼這麼久了,瑪莉都還沒醒來?
森的雙眼越睜越大。即便少女的衣衫保持整齊,看得出來她並未被這些畜牲侵犯,可是端詳她的側臉就能發現--那裡有一塊瘀青啊!
真相就此大白。惡蓮幫為了脅迫約爾聽話就狠心打昏瑪莉,氣得他用力反抗,最後惹來惡徒的拳腳報復。
約爾的傷勢已經讓森無法容忍,洪那幫混蛋竟然還敢攻擊瑪莉。她才僅有12歲,發育尚未完善,假如洪他們的力道控制不當,很有可能會直接把她打死啊!
「你們這些垃圾……滾出我們的人生……」
森口齒不清,用力呢喃。他的牙根早已在過度的擠壓下發痛抗議,但他仍然不願鬆開緊咬的兩排牙齒。
森無法原諒守護不了同伴的自己,更沒法忍受洪那夥人的惡行。
他擺動雙腿,疾速衝向洪,現在就要把那些敗類打成肉泥,讓他們永遠不會再危害他的摯愛。
很明顯,森已然失去冷靜思考的能力。
他忘記自己只是一介小賊,論戰鬥的身手遠遠不及洪,何況家人還在惡蓮幫能出手傷害的範圍內。
考量到各種因素,森此時的最佳策略應該是迅速救出約爾、瑪莉,然後帶著他們趕快逃離這個地方,也就是開啟「暗夜」加快Shield的速度,趁著洪一行人反應不及,將家人奪回。
毫無智慧又目光短淺,森就宛如那些只知道吸血的愚蠢怪物,正在一步步踏入他人準備好的陷阱還沒發覺。等到他意識到不對勁的時候,早就來不及讓他反悔。
「你再過來,我就把她勒死!哈哈哈!」
洪命令手下架住昏迷的瑪莉,自己再抓著她脖子上的圍巾,一點一點將兩端向外拉動。慢慢將他人的魂魄抽離身體有多麼令洪愉快,聽聽他停不下來的大笑就能知道。
「她只是小孩,饒了她吧!」
約爾看到妹妹處於死亡邊緣,嚇得放下正在處理的傳送器,趕緊向洪求饒。
「混帳,給我回來繼續工作!」
但約爾身後的惡人下一秒就抄起棍棒毆打他,逼迫他完成洪交代的任務。
惡蓮幫全都是殺人不眨眼的魔鬼,這個施暴者當然也不例外。他根本不在乎施力是否妥當,毫不介意自己會不會把青年打死。被連續打擊的約爾只能抱頭慘叫,毫無反擊的餘地。
「哈哈哈,我看看你們還要裝到何時?」
洪朝著約爾說出一句意義不明的話。雖然聽不懂他在說什麼,可是他的語氣歡快,不難讓人發覺他幸災樂禍成什麼樣子。
兩位家人被黑衣凶徒抓住,一個可能會被勒死,一個可能會被打死,森可沒心情在意洪的瘋言瘋語。
只要趁著洪看向約爾的這一瞬間,按下指令鍵啟動「暗夜」,森就可以拯救家人--結果在這個緊要的關頭,約爾、瑪莉的現況意外勾出森的夢魘。
心愛的弟弟、妹妹慘遭惡徒凌虐,被打到皮開肉綻又泣不成聲,森怎樣都忘不掉那個怵目驚心的景象。
就是這個短暫的恍神,害他錯失發動「暗夜」的良機。
待森回神,正要碰觸按鍵之際,洪便已開口威嚇,凍結他的動作了。
「勸你不要喔!你只要摸一下按鍵,我就殺了他們!哈哈哈!」
洪的態度很從容。他的恐嚇沒有急躁催生的猖狂,只有純粹的欣喜。此人凶殘暴虐,總是喜愛折磨別人取樂,森很清楚他為什麼會笑得那麼開心。
「可惡……洪,拿你錢的昰我,不關他們的事,放了他們吧!」
「不是!不是!森,聽好了,我找你來不是因為錢,而是『誠實』!」
「你到底……在說什麼?」
什麼誠不誠實的,森根本聽不明白洪的瘋話。
「你也知道吧,那些鎧衛為了他們的薪俸,可以幹出什麼樣的事情!他們為了抓捕你,可以不顧被變異體襲擊的民眾,又可以攻擊自己的同夥,這就是『誠實』啊!」
「什麼?」
森愣了一下,洪把為了滿足私慾而不擇手段的行為稱作「誠實」,實在匪夷所思。
「我的部下也一樣,跟他們有過節,所以才玩弄他們。互相奪走彼此的呼吸,這才是人該有的模樣!」
「你這王八蛋……果然是要我們……」
即便森依然不懂洪的思維邏輯,但他大致曉得這頭人皮惡魔在盤算什麼。
「而你呢!明明為了錢四處打劫,卻又回頭幫助城市消滅變異體?真是莫名其妙!再來,再來,你得到大筆錢財又有裝甲服,昨晚被防制局圍攻的時候直接跑不就得了,幹嘛還要保護這兩個廢物?不行啊,你這個壞騙子!給你個機會,反正他們是沒救了,調頭用Shield的力量逃跑吧!我給你十秒考慮,時間一到我就會奪走你的體力!哈哈哈哈哈!還是你也喜歡唱歌呀?」
「混蛋……」
丟下家人逃出危機?別開玩笑了,森才不要順著洪的意背棄摯愛。然則,眼下他也無計可施。
縱使森有辦法用身上的護罩防住洪的毒氣,他還是沒法搶回人質。Shield的速度不快,森鐵定無法趕在洪殺死瑪莉之前阻止對方。倘若他無視洪的警告使用「暗夜」,那頭惡魔也會在剎那間弄死少女。
既然武力強取行不通,那就嘗試用其他伎倆救出家人--這當然也是天方夜譚。洪可沒有善良到願意接受談判,又沒有笨到會被森的話術激將。想要說服他交出人質,夷平一座高山還比較容易。
十秒不到,森已經想遍十多種解危的對策,可是深思以後,最終都沒有一個能用。
他越是思索,就越是能體認到自己身陷的窘境有多難掙脫,自己面對的惡魔有多不好對付……
現在想想,一切都是森的無能害的。
要是剛才沒有分心的話--
要是稍早沒有放手的話--
要是昨晚沒有累倒的話--
眼前的悲劇就不會發生了。
十多年前,與約爾、瑪莉成為一家人的那天,森就暗自發誓不會再讓他們碰上危機。怎知道,在這短短的兩天,他的家人已經多次徘徊在鬼門關,證明他實在有夠沒用。現今又被巨大的危機當成玩物戲弄,根本失敗得徹徹底底。
每當森想起一次挫敗,犀利的鬥志就被磨去一截。
一遍接著一遍,他開始感覺不到手腳的力量。明明洪都還未放出毒氣,他便已癱跪於地,滿身的威武裝甲一同變為黯淡的藍光消失不見。
情況早就回天乏術,無敵半圓體又有何路用?
森托起無力的右臂,按下力場盾的開關。
以往橙色護罩可是出了名的堅固,現時支離破碎,裂成一粒粒的光粉,看上去脆弱得好比裝飾用的花瓶。
黑髮青年與洪對峙的期間,張博士也在一旁偷偷觀察他們。
森搶劫銀行或是對付防制局的時候,總能從危機中找出轉機,這是由於他想保護家人的決心非常強烈。然而,也是由於家人對他來說太過重要,所以一旦他們遭逢沒法挽救的危難,他就會喪失扭轉劣勢的沉著與毅力。
張博士的心緒很是平靜。她默默分析森的特性,並不擔心約爾、瑪莉他們的處境。因為她相信「那個人」已經恢復理智,準備要來對抗惡蓮幫這群匪徒。
砂土之地的底下猛然傳出吵雜的怪聲。音量愈來愈大,如同在警告上方的洪一夥人--聲音的主人再過不久就會鑽出地面攻擊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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