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紅之囚趴倒在雪白的陸地,黃金鎧衛俯視他,冷冷斥責。
「蠢貨,想不到你竟然會為了一個罪犯違反命令。是吃錯藥了是不是?」
這時候,木村終於停下掙扎。他以沉靜的口吻回嘴博特曼。
「……但不也是我擅自行動,你們才有機會得救嗎?」
木村的話頗有道理。自知以「違反命令」爭論會站不住腳,博特曼立即轉換話題的方向。
「對,那麼是時候把犯人還來了。」
「還不行。那傢伙現在生命垂危,至少得等到我們救醒他。不然按照城市的作風,絕對會放任他去死。」
「那就讓他死啊,這是他自作自受的!跟惡蓮幫結仇,連累親人還害死自己,從盜走Shield開始,所有的行為都是他自己選的。你多管閒事幹嘛?」
「我就是無法放下他不管!」
木村大聲反駁,不過博特曼也不遑多讓。
「善良也得有個限度吧!如果他醒了利用Shield的力量傷害張博士,並帶著同伴逃跑,之後再繼續為惡呢?」
「不,他不會的。他答應過我,會乖乖自首。」
木村的回應聽得博特曼又氣又笑。虧這人以前還是個優秀的警察,沒想到竟然會愚蠢到信任罪犯。
「唉……你好歹也曾是刑警,仔細回想至今遇過的貧民罪犯有多凶殘吧!」
「那些混蛋我當然沒有忘記!就是因為森跟那幫壞到骨子裡的垃圾不是同一類人,我才會相信他!」
博特曼用力搖頭。在他看來,木村願意信賴大盜,真的大有問題。
若不是那個敗類拿走Shield,許多民眾也不會被變異體殺害,里斯黨更不會因此用「約定」威脅防制局。
「胡說八道,剛才你也目睹了那群貧民有多不正常吧?大盜跟他們都一樣,貧民皆是被地獄感染的惡鬼,根本不值得拯救,更不用說是信任!」
「你才搞不懂狀況!」
博特曼都已經把話講得那麼清楚了,怎料木村竟然滔滔不絕,繼續為那個罪人辯護。
「你之前都沒有發現嗎?森為了保護家人,甘願一個人在獄中受苦。家人被惡徒抓走,他也會露出痛苦的表情,甚至是難過到自殘……
重點是,他進城犯罪那麼多次,卻一個無辜也沒殺過,反而還出手救過城市。不管怎麼想,我都不覺得他是個沒血沒淚的惡人!」
木村的回覆實在有夠可笑,害博特曼忍不住噗哧一聲。
「別笑死人了!我看你才沒有想過吧?那個廢物只是窩囊,不敢殺人罷了!那些悲情的表現也只是他在裝可憐!你隨隨便便相信他,絕對會害死我們所有人!」
「不對,我相信森會自首,並不是只憑直覺!」
博特曼話語剛落,木村就馬上還嘴。但是這個小子並不是僅有說個一兩句話。
「森那麼愛他的家人,絕對不會允許自己連累他們。要是他畏罪逃跑,里斯黨必然會為了選票向下屬機關施壓,大量的鎧衛跟警察就會不擇手段追捕他,從而把他的家人捲入事件。
不只如此,森逃出警局,要是不盡速回去,斯帕克斯局長很有可能會報復他,因而撕毀協議,命令鎧衛和警察順便逮捕他的家人……
我能保證森百分之百會信守諾言,老實回到警局。他一定也希望如此,我們才得盡快喚醒他,讓他自首啊!」
木村講了這麼多話,博特曼沒有一句認同。要不是往後還得與Ammo合作才能完成里斯黨交代的任務,他鐵定聽到一半就動手毆打木村,直到對方被他打成智障無法說話,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壓抑火氣,僅僅搖頭反對。
「所以說,醫治大盜到底有什麼意義?直接把那個王八蛋交出來,還不是一樣的結果?」
黃金鎧衛才不關切森一家人的處境。大盜只是送給里斯黨的供品,之後是死是活完全不重要,那人的家人會不會見到他的屍體而淚乾腸斷也不重要。只要里斯黨贏得民心,奪得總統大選的桂冠,博特曼就能保住渴求的「約定」,這才是最要緊的事情。
得知博特曼的想法,木村忽地長嘆一聲。
「唉--隨你怎麼說,反正我不會改變心意。」
木村的語調非常冷峻,想必這個小子壓根就沒有把博特曼的話語放在心上,這讓他不由自主咬住牙根,氣憤噘嘴。
眼見鮮紅鎧衛還是不死心,偏要袒護大盜,博特曼只好讓這個假好人看清自己虛偽的一面。
「也就是說,你認為幫助大盜是對的?」
「是啊。跟你們這些無情的人比起來,我反而顯得不正常。」
木村的語氣不單堅定還很自豪,看來博特曼不必擔心抨擊他的力道不夠大。
「唉呦,說得真好聽!你任性離開城市,還敢說自己正確?難道不怕變異體趁你不在入侵那裡嗎?」
「那是……」
木村頓然打住話頭,明顯是意識到自己的過錯,因而自我懷疑,無法把話說好。
發覺辯論起了作用,博特曼接著趁虛而入。
「白癡!你剛才說我們無情,很不屑城市嘛。我看你根本就不是同情那個廢物才丟下職務,只是純粹想看著那裡被怪物蹂躪而已!」
「我……」
木村頓時語塞,四肢也不再抵抗。他靜靜倒在雪地之上,好像死掉一樣。
主戰型鎧衛之所以能夠驅動那些強悍的裝甲服,就是因為他們每個人都具備非凡的精神力。這東西是來自他們心中不可被撼動的重要信念,一旦與之背道而馳,那股反差就會足以摧毀他們的人格。這就好比無意間殺死自己所愛的人一樣慘痛。爬在木村心頭的痛苦大概深得無法用言語形容。
雖說這個小子癱在地上,身上又充滿頹喪的氣息,可是博特曼依舊沒有放開繩索。
他僅有八成的信心確定木村已然喪失鬥志。以防俘虜詐降,他還是讓繩索限制對方的自由。
不過,木村不再固執己見,講那些引人發笑的言論,說明這個混帳的良心大受打擊。只需再灌輸他幫助罪犯會如何危害城市,那麼愧疚自然就能操縱此人站回與大盜敵對的立場。
黃金鎧衛打算回到防制局之後,讓局長他們繼續責備木村,徹底破壞對方想拯救大盜的決心,使其真心放棄反抗,乖乖聽從防制局的指揮。
等到Ammo回歸鎧衛團隊,博特曼勢必也會更加接近「約定」。這件好事讓他不禁露出淡笑。
博特曼這麼謹慎,肯定沒有忘記替防制局的風評著想。他隨即呼叫防制局派人開車接送自己與木村,而非大搖大擺把Ammo扛回人多的中心市。
金甲戰士的確不是三流人物,能夠設想周到,從各種角度封鎖不利的隱患,將自身的利益維護得極其安穩。
隨著防制局的車輛即將到來,博特曼不自覺哼起令人愜心的小曲--渾然不知自己漏了一項應該注意的疑點。
現在的木村是為了救醒森,才會裝備Ammo迎戰博特曼。如果說木村救森的動機存有「對城市的憎恨」,那麼理應來說,一旦他覺得自己「虧欠城市」,就會由於信念出現嚴重的分歧,致使他的精神力急遽下降,讓Ammo消失。
可是鮮紅機甲仍然穿在木村身上,博特曼只想著「約定」,根本沒有留意到這點。
黃金鎧衛並不知道木村之所以啞然無語,並不是被那些質疑影響,而是他不能說出和藥劑有關的實情。
藥劑當時在惡蓮幫的手上,若能快點抵達他們的巢穴阻止變異體被製造,哪怕離開城市仍有辦法保護城中的人們。
即便變異體危機已經解除,木村還是不敢隨意公開藥劑的存在。拉馬爾的秘密被公告出去,與之關係密切的里斯黨、西坦斯黨不免會遭受波及。那幫混蛋有心報復,鐵定找得到消息是誰外洩。木村就是不願魯迪遇上不幸,這才及時閉嘴。
其實……不用博特曼多嘴,木村早就知道自己的「選擇」有多不妥。
講明白點,他的所作所為就是在拿城市的安危當作賭注。
潛入貧民區確實是有機會防止惡蓮幫把變異體放入城市,不過那群惡徒也不是說就不會用其他方法進行恐怖攻擊。
惡蓮幫有可能事先埋伏於城市,等到主戰型鎧衛都離開,就將無辜的市民變成怪物。再者那幫惡徒手中又持有控制變異體的技術,也可把它們偷偷運到城市,等待適當時機放出。那時木村沒有找出防制局的內鬼,有這個人即時提供情報,洪他們必定能把握良機重創城市。
最要命的是,進攻組出擊的時候,惡蓮幫又不一定會待在巢穴,有另一個主戰型待在城市留守才是上策。
諸多的不確定因素都在告訴木村,不論他怎麼努力避免,但凡他選擇幫助森解救家人,就一定得賭上市民的性命。現在帕國人民沒有置身於血海,全都是幸好惡蓮幫沒有積極行動。倘使他們動真格,後果斷然會不堪設想。
然則,木村良直至此時都不後悔自己的抉擇。
畢竟只有和災厄對賭,他才有機會拯救帕爾西卡。
逐漸膨脹的恨意正在侵蝕城市。照市民目前的過激行為來看,他們與貧民過不了多久定然會發生嚴重的流血衝突。就算再怎麼厭惡城市醜陋的一面,木村一點都不希望無辜民眾被牽連的可怕景象化為現實。
他違背留守的命令離開城市,除了是為了幫助森,也是為了藉著這個難能可貴的機會拍下城外的慘狀。只要結合掛牌貧民的證詞、魯迪的情報證據以及Ammo拍攝的畫面將貧民區的真相公告眾人,再想辦法讓他們願意相信,那片地獄就能有所改善,仇恨的根源自然會消失。
木村的目的就是要藉由民眾的憤怒迫使政府為自己的作為負責。當市民發現城市犯罪率上升的「源頭」居然是來自政府的私下惡行,肯定會憤而抵抗,要求對方解決貧民的問題以防再有犯罪發生。民怨與選票的壓力會逼迫政府收拾自己的爛攤子。
再說那些傢伙都能為了勝選無所不用其極,想要挽回形象的他們一定會認真提供食、衣、住等等的物資給貧民度過寒冬。這麼一來,貧民的生活品質也會速速好轉。
即使不會太快就達成效果,但是貧民沒有理由傷害市民,市民就不會憎恨他們,雙方也不會報復彼此、相互侵害,相信大家將會有和平相處的一天。
木村眼下會任憑博特曼處置,就是為了等待時機從對方手中脫逃。他早已釐清自己的目標,說什麼都不能把裝有真相的Ammo交給被里斯黨控制的防制局--哪怕要他放棄兒時的夢想也在所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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