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你走失的青春 - 2-4

　　踏上婚宴會場的紅毯，周圍的聲音像是突然被抽光，僅有身邊傳來的淡淡花香席捲鼓譟的心跳，和周圍滿溢的泡泡一起交織。

　　啵、啵、啵，怦、怦、怦。

　　直到紅毯的中央，我和溫允橙分道揚鑣，各自站在兩旁等候下一對伴郎伴娘。

　　艷麗的絨布紅毯隔在我們之間，就像一片深不見底的海洋，他就站在我觸不到的對岸。

　　掌心的觸感還緊緊殘留，我不自覺地握牢拳頭，偷偷地想讓那溫度待久一點。

　　思涵和伯彥陸續進場，兩人正好在我和溫允橙的面前牽起手，一起走完剩下的紅毯。

　　十五個年頭，從高中到現在，跟同一個人走過這麼長的歲月，那是什麼樣的光景呢？

　　好羨慕。可我已經沒有機會抵達。

　　會場的聚光燈跟著他們的身影移動，可我眼裡的聚焦卻始終鎖在對面的人身上。

　　修長的身影立在昏暗中依然顯眼，聚光燈散發出的微光打在身上，些微的陰影落在他的側顏更顯得深邃。

　　都過這麼多年了，他的側顏還是這麼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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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的敏感帶還是一樣呢……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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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低沉的嗓音倏地鑽進耳裡，血液逆流一片，我慌張地拍拍自己的臉頰，將腦中不小心竄起的肉色畫面抹去。

　　進場結束，我和溫允橙回到座位上，十人的圓桌因為其他人帶著小孩，多了幾張兒童椅，座位稍顯壅擠。

　　我瞄了眼幾乎相捱的椅子，屏著呼吸入座。

　　「你們是思涵的高中同學嗎？剛剛在影片裡好像有看到你們。」坐在溫允橙旁邊的男生問道。

　　「嗯，我們高二同班的，跟他們認識十五年了。」溫允橙回答。

　　「哇！那你們就是見證他們的愛情到現在囉？」那位男生好客地替我跟溫允橙倒芭樂汁，「不過，我實在太好奇了，請問……你們是情侶嗎？」

　　「不是，我們是『ㄆㄥˊ』友──」

　　我猛然嗆咳一聲，不敢置信地望著溫允橙，「你、咳咳！你剛剛說什麼？」

　　溫允橙慌張遞給我衛生紙，「什麼？我說我們是『朋』友啊？」

　　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見大家一臉困惑，才發現自己聽錯了，我尷尬圓場，「喔……哈哈哈！對啊！我們是朋友啦！」

　　思緒凌亂，我甚至連手都不敢抬，只能小心翼翼地捧著芭樂汁，因為只要一伸手，就能碰觸到身旁緊捱的人。

　　「妳不吃嗎？」溫允橙問道。

　　手裡的芭樂汁頓在半空中，我又是乾笑，「喔……要啊！」然後趕緊隨手夾了一道菜就要往嘴裡塞。

　　「等等。」他忽然抓住我的手，「那裡面有洋蔥。」

　　已經到口的食物早就被我咬了一口，洋蔥味迅速地在我嘴裡蔓延開來，我無法抑制地開始狂咳。

　　「快點吐出來！」溫允橙抽了好幾張衛生紙捂在我嘴上，接走我吐出的穢物，在我還在咳嗽的期間，他又抽了新的衛生紙幫我擦嘴，然後遞給我倒好的芭樂汁，「喝這個把味道沖掉。」

　　我像個被操控的木偶，乖乖地聽從他一個口令一個動作，終於把嘴裡的洋蔥味消除。

　　等我回過神來，才發現整桌的視線都定格在我們身上。

　　窘色爬上我的臉，此刻才意識到我剛才和溫允橙的互動有多麼曖昧，他現在甚至還在幫我把剛剛那一道菜裡的洋蔥挑掉。

　　「你們的默契真好，果然真的認識很久了。」坐我旁邊的那對情侶笑道，我卻覺得被刺了一身，餘光也發現溫允橙的手頓在半空中，放下了筷子。

　　「對啊，我小時候不小心被洋蔥噎過，有一半是因為心理因素才咳得這麼嚴重。」我笑道，轉頭看向身旁緊捱的人，「溫允橙，謝囉。」

　　我起身去廁所，笑容在我背過身的那刻消失無蹤，曾經如履薄冰的的窒息感又湧上胸口。

　　廁所鏡前映著我的模樣，狼狽又可笑至極，我深深唾棄著自己方才行雲流水的配合舉動。

　　以前，當我不小心吃到洋蔥的時候，他都是這樣幫我處理，迅速俐落。

　　那只是不經意的習慣動作而已，不要想太多了，簡芝淇。

　　我再次拍了拍臉頰，要自己打起精神，還有下半場要應付呢。

　　整理好心情，一走出廁所，就和等在門外的人差點相撞。

　　「嚇我一跳！你站在門口做什麼？」我按著胸口，抬頭看向溫允橙。

　　「抱歉，因為妳消失得有點久，伯彥要我提醒妳，等等二進完妳要上台抽捧花。」

　　我看了一下手機，才發現已經過三十分鐘了，我匆匆忙忙趕回會場，在門外正好遇見思涵和伯彥等在大拱門後準備二進。

　　「你們去哪啊？」思涵換上二進的魚尾禮服，合身的剪裁讓她的曲線一覽無遺。

　　「喔……我剛廁所去太久，溫允橙來提醒我等等要抽捧花了。」

　　思涵左右打量著我們，「你們吵架了？氣氛有夠詭異。」

　　「沒有啊。」我和他同時回答，愣愣地互望一眼又迅速別開。

　　「沒有就好。」思涵意味深長地看著我們，「淇，等等我會祈禱捧花被妳抽到。」

　　我和溫允橙從旁邊的側門入座，二進結束後，主持人一一唱名上台抽捧花的名單，我匆匆補口紅，拎著裙擺上台。

　　隨意挑了條綁在捧花上的紅繩，我和其他人分別站在思涵的左右方，等待主持人下指示。

　　這種跟我如此遙遠的儀式，我其實意興闌珊，但反正只是做做樣子……

　　「恭喜得獎主！」主持人大喊，接著是思涵的尖叫聲，然後開心地抱著我又叫又跳。

　　我呆愣在原地，無語地盯著手中紅繩的另一端，正是思涵的捧花。

　　伯彥在一旁抱怨他跟他老婆求婚的時候，她好像也沒這麼開心，惹得全場大笑。

　　回到座位上，我的盤中多了幾道菜，而溫允橙的桌上多了一團衛生紙，我假裝不知道裡面包的絕對是洋蔥。

　　入座後，身旁的花香味不時飄散過來，我盯著圓桌上那桶冰塊，緊捏著大腿，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忍住沒舀冰塊來狂嗑。

　　整頓飯我食之無味，還有些胃疼。

　　流程都結束後，場內的賓客陸續散場，我才剛起身，原本坐在溫允橙旁邊的男生就湊了過來。

　　「不好意思，雖然有點失禮，但還是想問看看……請問我可以加妳的LINE嗎？」

　　突如其來的搭訕讓我慌了手腳，腦中還在猶豫著要不要給的時候，手中的捧花忽然被接走。

　　「我幫妳拿吧，我先去找伯彥他們，」溫允橙說完後就逕自走開。

　　我緩了一會才回神，尷尬地拿出手機和那人交換LINE的好友資訊。

　　「淇，來拍照！」一走出門口，站在背板前的思涵和伯彥喚我過去，溫允橙將捧花還給我，我和他一人站一邊，拍下了四人的合照。

　　「簡芝淇，妳等等。」伯彥阻止我離開，卻朝旁邊的男士招手，「妳無緣的伴郎也想跟妳合照。」

　　看見是阿凌，我驚呼一聲，「車禍怎麼樣了？你們都沒事吧？有受傷嗎？」

　　「沒事。」他拿出手機，靦腆地笑，「為了表示丟下妳一個人的歉意，不知道改天能請妳吃頓飯嗎？」

　　「啊？」

　　「可以可以！當然沒問題！」伯彥搭著阿凌的肩，像是在賣場叫賣似的，「簡芝淇我跟妳說，阿凌可是我精心挑選不可多得的黃金單身漢！絕無不良嗜好，不菸不酒不賭博不愛女人──呃不是，我的意思是他很專情只會愛一個女人……」

　　「好！夠了，閉嘴。」我出聲阻止後拿出手機，免得他要講個三天三夜，「我加就是了。」

　　伯彥開心得手舞足蹈，比阿凌本人還要開心。

　　和阿凌合照完，我們禮貌地握手道別，一轉身就撞見伯彥和思涵曖昧的笑，被我以白眼回敬。

　　「溫允橙，再麻煩你載淇一程喔，她的機車在我家。」

　　還來不及拒絕思涵，我就被隨後湧入要拍照的人潮擠了出去。

　　「走吧。」溫允橙繞過我走在前頭，我硬著頭皮跟上去。

　　走進電梯，後面跟著一群婆媽，好像是思涵還是伯彥的親戚。

　　她們看見我手上的捧花，笑得曖昧，「恭喜啊！下一對換你們了！」

　　我驚慌失措，正想開口時，旁邊的溫允橙就接著道：「抱歉，我們不是情侶。」

　　「蛤是喔！好可惜捏！你們兩個看起來很速配欸！不考慮在一起喔？」婆媽們的笑聲迴盪在這擁擠的空間裡，像是好幾道無形的韁繩緊勒著我。

　　「沒有啦，我們是朋友。」我跟著笑，本來想說出口他已經結婚的事實，卻想起長輩們也許對伴郎會有顧忌，怕會害到思涵和伯彥，便又吞了回去。

　　婆媽們也很有毅力，從電梯講到停車場，瘋狂推銷自己的兒子、孫子、姪子……我只能一路掛著笑想盡辦法敷衍。

　　「辛苦了，今天人氣很高的伴娘。」坐上車，溫允橙低低笑著，幫我把捧花放到後座。

　　「別說了，我快累死了。」我闔上眼，卻在內心感謝著那群婆媽，要不是她們的填補，這段從電梯到停車場的路上，一定漫長得度日如年。

　　一路上，整車靜得像在深海，溫允橙大概是怕吵醒我，連廣播都沒有打開，害裝睡的我更不敢睜開眼。

　　叭！

　　後頭突然一聲喇叭，我嚇得睜開眼，號誌已經轉為綠燈，溫允橙被後頭的車催促。

　　「抱歉，我剛失神了，妳繼續睡吧。」他的側顏有些慌張，好像是從我這邊剛收回視線。

　　他剛剛……是在看我嗎？

　　我嗯了聲，不敢多想，也許真的太累了，昨晚也幾乎沒什麼睡，車內淡淡的花香味反倒成了安眠劑，讓我漸漸進入夢鄉。

　　「簡芝淇，到了。」溫允橙的聲音響起，我迷迷糊糊睜開眼，發現天色比剛剛暗了許多，我看下手錶，發現已經五點多了。

　　奇怪，我們剛剛是幾點離開的？這趟路有這麼遠嗎？

　　不敢多問什麼，只想趕快離開這讓人窒息的獨處，我解開安全帶道了聲謝謝。

　　「那個……」他忽然開口，我的手搭在門把上，見他四處游移的眼神，瞬間明白他接下來要開口說的話。

　　「那天的事……我很抱歉，是我不小心失態，妳明明喝醉了，但我卻……對不起。」

　　我緊擰著把手，給他一抹笑，「沒事，我也有問題，就當作沒這件事吧。」

　　迅速下車，我頭也不回地衝進屋內，像是浮出水面換氣的人，大口大口地呼吸，在喘息之間抖落鎖在眼眶的淚。

　　想起了遺留在他車上的捧花，就好像這麼多年了，我還遺留在他身上的那顆心。

　　不斷掉落的眼淚像是永無止盡，就像我對他的感情……也是永無止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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