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你走失的青春 - 5-8

　　獨自回家的路上，我一直哭一直哭，就這樣一路哭著走回家。

　　溫允橙並沒有追上來。

　　抵達新家大樓，才剛走出電梯，遠遠地就看到思涵的身影在我家門口徘徊。

　　「我剛按電鈴沒人回應，正要打給妳……怎麼了？妳在哭嗎？」

　　「嗯，先進去再說吧。」我抹了把臉，按下大門的密碼鎖。

　　嗶、嗶、嗶、嗶，0、9、1、7。

　　「思涵，妳知道『0917』代表什麼意思嗎？」

　　「什麼意思？不就是四個數字嗎？」

　　我揚起笑，卻覺得嘴角一抹鹹。

　　「這是我跟溫允橙交往的日子，那天我們一起去高雄參加周杰倫的簽唱會，回程的路上他問我最喜歡〈依然范特西〉裡面哪首歌，如果我們答同一首歌，我就要老實回答他問的第二個問題……妳知道我為什麼這麼討厭〈退後〉這首歌嗎？」

　　「不知道……淇，別哭了。」

　　「因為我們兩個一起答了這首歌，他才問我喜不喜歡他，我說喜歡他……然後他吻了我……那年我們才十七歲，是彼此的初戀……從就高一就喜歡他了，我真的好喜歡好喜歡他……不對，也許我從國中遇到他的那天開始，我就喜歡上他了……」

　　後面的話混雜著哭聲，全都落進思涵的懷裡。

　　「是我……全部的一切都是我的錯……如果當年我沒有自作主張說要跟程閔祐交往……全部的一切都是我害的……都是我……」

　　因為他們都曾經傷害過我，所以我用其他方式傷害著他們，卻也讓自己陷入罪惡的深淵。

　　程閔祐知道我是利用跟他交往這件事來報復溫允橙，溫允橙明白。

　　程閔祐利用溫允橙對他的自責感而緊抓著我不放，溫允橙也明白。

　　溫允橙知道我是利用跟他出軌這件事來打擊程閔祐，程閔祐明白。

　　溫允橙利用程閔祐對我的愧疚感而維持跟我的錯誤關係，程閔祐也明白。

　　我們每個人都明白，卻也每個人都抽不開身，因為我們已經走得太遠太遠，早就回不去了。

　　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最可恨的人……是我自己。

　　那天晚上，我將從前發生所有的一切全都向思涵傾吐，故事說得七零八落、眼淚也哭得亂七八糟。

　　包括程閔祐在那片星空下對我做的那件事、包括溫允橙躲在牆後的那雙眼睛、包括程閔祐為我擋下的那一刀、包括溫允橙和我怎麼開始的錯誤關係、包括程閔祐和我分手的真正原因……包括前陣子，酒後的我和溫允橙不小心發生的一夜情。

　　「這麼多年了，都過去十幾年了，我知道他從來都不會選擇我，可是我……為什麼……為什麼就是放不下他呢？」

　　滿溢在眼眶的淚像踩在浪上起起伏伏，一不小心就有可能再次墜落。

　　你是我觸不到的岸，是我起起伏伏的心上，最期盼踏上的岸。

　　可是我們已經回不去了，可是我已經被狠狠推開了。

　　而我，卻還是渴望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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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多天過去，一旦我不主動聯絡溫允橙，我和他就像陌生人一樣，兩條平行線。

　　「我也不知道怎麼辦了。」當大河關心我進度的時候，我只能苦笑。

　　不是疲乏了，也不是不愛了，而是太害怕了。

　　害怕當我義無反顧地往前走，卻是他冷漠疏離的眼神。

　　面對喜歡的人，總是這麼的懦弱又膽小、自卑又脆弱。

　　程閔祐當初到底是怎麼辦到的呢？說起來他還真是有毅力，真的就像隻忠犬跟在我旁邊，甩都甩不掉。難道我得做到那種程度，才能讓溫允橙願意再回頭看我一眼嗎……

　　「橙哥！你來啦！」

　　大河的聲音讓我的心跳猛然一驚，一抬頭就和門外的人對上視線，大腦還來不及反應，腳已經狂奔至廁所。

　　怎麼辦？我還沒準備好要用什麼表情面對他……

　　他來做什麼？是要提醒我不管再做什麼舉動都還是無視我嗎？

　　「阿姨阿姨，我要進去！」

　　稚嫩的聲音拍打在門上，我一下子就認出聲音。

　　「小芊！妳怎麼來了？」我打開門，她開心地撲進我的懷裡。

　　「把拔在外面，有飲料喔！」

　　我向外探頭，公司的人早已聚在辦公室，特別突出的那兩顆頭分別是溫允橙和大河。

　　手裡還抱著小芊，我硬著頭皮走過去，大河一看見我便露出詭計得逞的笑容。

　　「啊，妳抽屜不是很多繽紛樂嗎？可以給小芊吃嗎？」大河邊說邊打開我的抽屜，其中一櫃放滿繽紛樂。

　　「當然不行！小孩不能吃巧克力喔。」我跨步上前用腳關上抽屜，緊張兮兮地瞄了溫允橙一眼，還好他正在跟老闆聊天，應該沒看到……

　　「哪裡有繽紛樂？」個屁。

　　大河用身體撞開我，像是在推銷的商人，拉開我的抽屜，還自帶上「將將」的音效。

　　「真的好多，我可以拿一包嗎？」我都還沒回答，溫允橙就自己拿了一包。

　　「橙哥我跟你說！」小芬忽然插嘴，「簡芝淇不知道是錢多還是有病，每次拆了都只吃一條，另一條硬要塞給我吃，都是她害我胖三公斤！」

　　我的臉幾乎整個埋進小芊的身後。

　　「是嗎？」他的嗓音緩緩傳來，伴隨著撕開包裝紙的聲音，「好巧喔，我也喜歡跟別人分享另一條。」

　　透明包裝的條狀繽紛樂晃在我眼前，我的眼神卻聚焦在那個人已經笑瞇的眼。

　　心跳雜亂無章，忘了該用什麼表情好，也忘了應該說什麼話才好，我默默接過那條繽紛樂。

　　自以為那是溫允橙終於願意向我靠近一步的跡象，但事實證明，我們其實還在原地踏步，因為他除了三不五時帶飲料來公司、有事沒事跟我討繽紛樂吃再分我一條，我們私底下沒有其他任何互動，Line沒有、電話也沒有。

　　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過了好幾天，就連我的生日就在明天了，還是沒收到任何的消息，我發誓我絕對不要再抱著期待了……

　　『晚餐隨便吃就好，餐酒館我訂了兩人的位置，九點我去載妳！』

　　……雖然看見是思涵傳來的訊息，我還是小小小小失望了一下。

　　思涵說她訂晚上九點半的位置，可以在那裡跨過午夜十二點慶祝我的生日，還叫我為了儀式感，記得打扮得漂亮一點。

　　可惡的思涵也不早點說，讓我根本沒時間準備，我還特地騎回老家，從衣櫃翻出好幾年前為前公司的尾牙買的鵝黃色洋裝，卻因為最後還是無法克服心理因素，一次也沒穿過它。

　　一字領的雙層雪紡，內層包臀裙只到膝蓋之上，外層雪紡落到腳踝處，往上開衩至腰間，配上高跟鞋，瞬間拉長整條腿的比例，為了搭配服裝，我用電捲棒將長髮燙成大波浪。

　　已經幾百年沒穿過短裙配高跟鞋了，雖然有穿安全褲，但久違地感受冷風涼颼颼地吹進裙內，有股陌生卻又熟悉的奇異感受，我明明……小時候很喜歡穿洋裝呀。

　　低微的喇叭聲將我從思緒中拉回，思涵搖下車窗向我揮揮手。

　　「哇！簡芝淇，還好我結婚的時候妳沒這樣打扮，不然當天可能變成妳的相親大會了。」思涵待我上車後，滿意地點點頭。

　　「妳少來。」我樂呵呵地笑著，在心裡告訴自己我絕對沒有期待……

　　……當服務生帶我們到吧檯角落的兩人桌時，我絕對沒有期待那裡會多一個人。

　　慵懶的爵士樂在酒吧裡流淌，相似的場景、相似的座位，讓我又想起了那個人。

　　吃完餐點後，酒保問我們想點什麼調酒，或是他可以推薦給我們。

　　「請問你們有沒有一種調酒是粉橘色，用像飛碟淺淺的那種玻璃杯裝著，上面浮著一層很像奶蓋的那種奶泡，還有用一小片薄荷葉作點綴所調成的？」

　　酒保的臉皺成一塊，表情看起來五味雜陳，「有類似的，我幫妳調調看好嗎？」

　　我開心地點點頭，看著酒保華麗的手勢調製成一杯非常相似的調酒。

　　輕啜一口，雖然已經是十多年前的回憶，但似乎跟記憶中的味道相差無幾。

　　「請問這杯調酒的名字是什麼？」

　　「名字嗎？」酒保搔了搔下巴，「這杯調酒的名字比較特別，但我忘了……我去問一下我同事，請稍等。」

　　我點開手機螢幕，已經23:56了，我等的那個人還是一點消息都沒有，說不定他根本就忘記我生日了？又或是他根本就不在乎我？

　　23:59，座位上只剩下我一人，因為剛剛思涵跟伯彥在電話中吵架了，她怒氣沖沖地抓著手機去外面罵人。

　　我將剩餘的半杯一口氣喝光，結果酒保大概是忘了吧，根本沒來告訴我這杯調酒的名字是什麼。

　　十二點一到，我點了點手機螢幕，還是沒有任何的來訊。

　　「請問剛才是在詢問這杯調酒的名字嗎？」低沉的嗓音穿過爵士樂落在我頭上，我緩了一會才回過神，抬眼循向那道我這輩子都無法忘懷的聲嗓，眼眶瞬間打上了霧。

　　與我相視的瞬間，他輕笑一聲，托起我的下巴，大拇指輕柔掃過我的唇瓣，淡淡的橙花香味拂來，然後在我的注視下將他大拇指沾染的雪白泡沫輕舔掉。

　　相似的畫面與眼前重疊，從少年時期坐在鞦韆上的繽紛樂和網咖裡融化的冰塊、再到後來台北的酒吧裡，全都是他。

　　溫允橙一身深色西裝，瀏海向後梳成油頭，露出乾淨飽滿的額頭，冷峻的側顏劃開暗夜，嘴角勾起迷人的弧度。

　　他在我面前單膝下跪，從口袋裡拿出一個小巧的珠寶盒，修長的指節緩緩打開盒子，裡面躺著一枚鑲著碎鑽的精緻銀戒，朝我望來的眼底灑滿星光。

　　「這杯調酒的名字叫做『Marry me』……簡芝淇，Do you marry 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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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等了那麼多年的人，等了一整個青春的光，終於……走向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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