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你走失的青春 - 3-13

　　「你在做什麼！」我嚇地推開他，抹去嘴裡殘留的酒味。

　　他整個人跌坐在地，沒紮好的衣襬往上翻起，露出他腹部的一片淡粉疤痕，我下意識地別開頭，下一秒發現自己的失禮，又害怕自己弄痛他的傷口，忍不住開口：「抱歉，我不是故意的……你有怎樣嗎？」

　　……不對啊！被侵犯的人明明是我，我為什麼要跟他道歉？我為什麼要關心他？

　　「很醜吧。」我的所有表情都被他攬進眼底，他站了起來，直接掀開他的衣裳暴露在我面前，「傷口早就癒合了，這些都是新生的肌膚，只是顏色已經回不去從前了。」

　　那淡粉與暗紅交錯，還有一些攀縮的疤痕，我只瞄了一眼就不敢再細看，「都癒合了，那還會痛嗎？」

　　他拉下衣服，「不會，但是偶爾會很癢，就像現在，因為剛喝酒了，感覺傷口脹脹的。」

　　「那你還喝！」我怒氣沖沖，完全忘了剛才他對我做的事。

　　「簡芝淇，我喜歡妳。」

　　呼吸一滯，我的思緒一片混亂。

　　他淡淡一笑，「所以，妳每次的關心，都讓我覺得好可悲又好開心。」

　　「……什麼意思？」

　　「開心有我的這些傷，才讓妳看見我。但又覺得可悲，是不是沒有這些傷，妳就不會看見我了？又如果沒有這些傷，妳是不是也有可能會喜歡上我？」

　　「程閔祐，我關心你並沒有其他意思，我們大家都是好朋友，關心朋友不是天經地義的事嗎？而且我會不會喜歡你，跟你身上的傷一點關係都沒有！」

　　「妳不就是因為心疼那傢伙的罪惡感，所以才對我好的嗎？」他見我沒回話，冷哼一聲，「看吧，被我猜中了，所以我才討厭他。」

　　我吸了口涼氣，憤怒頓時溢滿胸口，「你討厭他？你怎麼可以討厭他，他對你的關心都是真的！」

　　「放屁！他的關心都是為了他自己！為了彌補跟減輕他那該死的罪惡感！」

　　之前在圓環走了一圈又一圈的少年背影忽地浮至眼前，我至今還聽得見耳邊傳來細微的哭泣聲。

　　「你怎麼……怎麼可以這樣說他？」

　　「難道我說錯了嗎？他隱瞞我已經跟妳交往的這件事，不就是想故意嘲笑我對妳獻殷勤的所有舉動嗎？」

　　「才不是！他根本就沒有那個意思！他甚至把你看的比我還要重要！你知道那支風扇他有多認真多用心挑選嗎？他還特地選了黃色，因為他說你像他生命中的太陽照亮著他！」

　　我指著台階上的那支黃色風扇，卻在看見他臉色大變的神情時，慌張地收回手。

　　「什麼意思？這支風扇不是妳挑的嗎？」

　　背脊倏地爬上涼意，「是、是我挑的……我們一起挑的！」

　　「自以為是妳花心思挑的，小心翼翼像寶物一樣對待，結果竟然是……」他冷笑一聲，「就連像現在妳主動過來找我，我也開心得要命，但妳卻也是因為怕那個愛自責的白癡擔心所以才會來找我？在你們眼裡，我是不是很可笑！」

　　握在他手裡的黃色風扇重重摔落在地，機殼和風扇瞬間分離。

　　「程閔祐你在做什麼！」我蹲下身想拾起殘骸，他卻一把跩住我的手腕拉我起身。

　　他的手盡是冰涼，眼裡也沒了溫度。

　　「難道我就不行嗎？我明明也可以對妳很好，我明明也可以給妳最好的！為什麼我就不行？妳就不能也看看我嗎？」

　　「好痛！程閔祐，你放開我──」

　　濕潤的觸感再次附上唇瓣，我奮力掙扎，一把將他推開。

　　啪！

　　清脆的巴掌聲落在他的頰邊，痛麻感自掌心抖落開來，我緊握住顫抖的拳頭，旋身離開。

　　才剛邁開步伐，木質香味和酒精味猛地自我身後將我緊緊包圍。

　　「放開我！程閔祐你在做什麼！滾開！」我驚慌失措地拼命掙扎，他卻不為所動。

　　「簡芝淇……我真的很喜歡妳……」

　　濕熱的鼻息撒在後頸，全身一瞬間爬滿刺人的疙瘩，我用盡全力掙扎卻只換來他的雙臂更用力地鎖緊。

　　冰涼的觸感自大腿蔓延而上，緩緩探進裙底……

　　「放、放開我！滾開！」我顫抖著聲音，恐懼爬滿全身，全身的力氣卻像是被抽光，只能僵硬地釘在原地。

　　為什麼我今天穿裙子？為什麼？簡芝淇妳為什麼穿裙子？

　　顫抖更加劇烈，我的呼吸全消失在靜下來的空氣裡，只剩冰涼的觸感碰到狹窄的腿縫。

　　「等……等一下……一下下就好……」

　　我動不了。

　　我想動，可是我動不了。

　　為什麼我動不了？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啪擦！

　　像是有人踩到地上的什麼東西，也像是營火燃燒時的聲響，也好像是我內心有什麼東西斷掉了。

　　原本暗下的夜空，被星光點亮了，在我眼裡一閃一閃的，就好像螢火蟲，在我眼前飛呀飛，一下消失在草叢裡、一下綻放在天空。

　　我低眸一看，掠過被掀起的裙子，被踩到的殘骸映入眼簾。

　　是黃色的小風扇。

　　理智一瞬間巴上腦海，我在他鬆懈的空隙中往後肘擊，身後的重量猛地退開，冰涼的手掌觸到我頰上的淚。

　　他看起來一副大夢初醒的模樣，慌張地抓住我的手，「對不起！別哭了……」

　　快啊……快跑啊……快啊……

　　「我、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我只是忍不住！是我喝醉了！對不起……」

　　下顎的顫抖還未停歇，眼前的人也被淚水抖得一顫一顫的。

　　「程閔祐，我恨你……」

　　我甩開那頓住的冰涼溫度，奮力拔起定在地上的腳，終於邁開腳步跑了起來。

　　柴燒味四處瀰漫，我的哭聲也環繞在耳畔，一踏進轉角，沒入黑暗的身影和我撞上視線。

　　那不是滿天燦爛的星空，也不是來拯救我的螢火蟲。

　　而是定在空中的一道目光，將我燙得全身都是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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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呆坐到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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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淇，妳怎麼坐在這裡？」思涵的喊聲拉回我的思緒，早晨的光亮才漸漸入了我的眼。

　　「喔，在這陽台吹吹風。」

　　「吹什麼風啊！感冒了怎麼辦？」思涵將我抓進房內，幫我拍掉裙襬上的塵土，「妳很早起嗎？快去換一件衣服，今天中午要自己煮菜，一定很好玩！」

　　我看著自己髒兮兮的裙襬，覺得敞開的大腿好噁心，「對啊，今天一定會很好玩。」

　　班長按了門鈴送來早餐，我掠過他，前往溫允橙他們睡的那間小木屋。

　　「簡芝淇早啊！妳怎麼來了？」蕭伯彥應門，嘴裡還咬著三明治。

　　「幫我叫一下溫允橙。」

　　溫允橙一聽到我的名字早就抬頭看我了，見我要找的人是他，又低下頭。

　　蓬鬆的褐髮擋住我的視線，「簡芝淇，我、我有話要跟妳說，能不能給我一點時間──」

　　「我要找溫允橙。」我連看都不看他一眼，直盯著那個還低著頭的少年。

　　溫允橙緩緩起身朝門口走來，我不理會門口站的那兩個人，逕自往旁邊無人的角落走去。

　　停下腳步，身後的人也駐足，我緊握著拳頭，不敢回頭。

　　「你昨天站在那裡多久了？」

　　沒有回答。

　　我深深地吸了口氣，鼓足勇氣才敢回頭，看見的卻是他依然低垂的頭。

　　「為什麼……你為什麼逃跑了？」

　　他的手緊纂著褲子，頭依然沒有抬起。

　　對不起。

　　他說得很小很小聲，但我還是聽到了。

　　他哭的樣子，跟高二結業式那天和程閔祐吵架後，被罵愛哭鬼的時候一模一樣。

　　他的眼淚一顆又一顆像是珍珠，掉落在地，也掉進我心裡的傷口，那道永遠都無法治癒的傷口。

　　「原來我在你的心目中……永遠都比不上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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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答我的，只有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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