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你走失的青春 - 3-7

　　像是一起擁有了心照不宣的小秘密，我不想戳破這微妙的粉紅泡泡，就這樣順勢和他聊起來，然後自己對著電腦癡癡笑了好久。

　　隔天一進教室，經過某個人的桌子時，我不小心擦撞到凸出來的課本，上面擱置的橡皮擦掉落在地，主人不在座位上，我好心撿起已經分離的橡皮和外衣，想把外衣套回去時，發現橡皮擦上藍色的字跡寫著：「白彥♥」

　　「妳在幹麼！」一個女生突然搶走我手上的橡皮擦，怒氣沖沖地瞪著我。

　　「呃……它剛掉在地上。」

　　她緊纂著橡皮擦，低著頭坐回位子上，連一句道謝都沒有，真是好心沒好報。

　　回到座位上，溫允橙又是那副面無表情，我鬆了口氣，他還是這樣面癱讓我自在多了，不會讓我心中的小鹿亂撞而死。

　　下課時，剛剛掉橡皮擦的女生走過來點了點我的肩膀。

　　「那個……妳可以出來一下嗎？」我記得這個女生好像叫翁思涵。

　　我跟著她到走廊盡頭，她先是看了看四周有沒有人，才小聲地說：「那個……妳剛剛看到的東西，拜託不要跟別人說。」

　　「剛剛？妳說那個『白彥』嗎──」

　　「噓！」她慌張用食指壓住唇瓣，整張臉都紅了，「小聲一點啦！而且不是『白彥』啦……是『伯彥』。」她最後兩個字用氣音說道。

　　「伯彥？該不會是蕭伯彥那隻猴子吧？」

　　她瞪我，「他才不是猴子！」

　　我自掌嘴，「不過妳幹麼偷拿他的橡皮擦？」

　　她倒抽一口氣，不可置信地看著我，「天啊，妳竟然不知道這個愛情傳說嗎？聽說只要把喜歡的人寫在橡皮擦裡面，用心把它擦完，那個人就會喜歡上妳！」

　　「……真的假的？」

　　她聳聳肩，「我也不確定……但我跟妳說，真的滿神奇的，我每次只要有把橡皮擦擦完，就會跟他有互動耶！像上一個橡皮擦擦完的那天，老師就叫我跟他一起去搬器材，還有上上一個擦完的那天，我掃地區域那組的同學吵著要換組，剛好就是換他過來……」

　　我聽她細數，眼睛越睜越大，我竟然現在才知道這麼好康的事！

　　放學一回到家，我從抽屜裡拿出之前買的一大盒橡皮擦，虔誠地撕開封膜、虔誠地脫掉外衣、虔誠地寫上「溫允橙」三個字，然後滿意地放進鉛筆盒。

　　但隔天到學校我就後悔了。

　　「喂溫允橙，你橡皮擦掉了。」

　　「啊？這不是我的啊？」

　　蕭伯彥從地上撿起橡皮擦後，打開外衣看了上面的名字就遞給溫允橙，我坐在一旁焦慮地咬著手指，這種情況總不能舉手說那是我的啊！

　　「這上面又不是我的字，為什麼要把別人的名字寫在自己的橡皮擦裡？」

　　「會不會是想詛咒你啊？電視上不是都把痛恨的人寫在稻草人上嗎？不過看這個人不是用紅筆寫，恨意應該不到很深。」蕭伯彥拍了拍溫允橙的肩膀，像是在安慰他。

　　媽的，蕭伯彥我才想詛咒你！翁思涵怎麼會喜歡這個白癡？

　　「喂，妳看得出來這是誰的字跡嗎？」

　　溫允橙朝我遞來橡皮擦，還好我昨天夠虔誠，字體端正得不得了，根本看不出是我的字！

　　「我怎麼可能知道？我剛好沒帶橡皮擦，借我。」

　　然後我只要逮到機會就跟他借橡皮擦，拼命地擦擦擦，毀屍滅跡。

　　九月開學，程閔祐回台灣了，因為他也選設計科，從高二開始便和我們成為同班同學。

　　快樂總是短暫的，第一節班導的課就宣布要換位子，我跟溫允橙的距離一下子從一張桌子拉長到一間教室。

　　「請多多指教啦，簡芝淇。」然後我的身後變成了程閔祐。

　　他很煩，有事沒事就會拉我的馬尾問我事情，或是用風扇吹我的後頸，我都會氣得回過頭揍他，然後他就會嘻皮笑臉地罵我恰北北。

　　好幾次我在轉頭之間發現溫允橙收回的目光，一開始還很不解，但很快就理解他投來的原因──程閔祐的傷。

　　也是，他連程閔祐只是被尖石劃到一個小傷口就擔心得要命，我也永遠都不會忘記高一那年染紅的天邊，陪著溫允橙走了一圈又一圈的圓環，他的背影還深深烙印在我的心裡，我捨不得他的淚。

　　後來，我也捨不得打程閔祐了。

　　「你們兩個是不是偷偷在計劃什麼事？」程閔祐鷹眼掃過我和溫允橙。

　　「哪有偷偷，我們只是等一下放學要一起去唱片行。」

　　程閔祐立刻跳起來，「我也要去！」

　　溫允橙擰眉，「不行！今天是你回診的日子。」

　　「不要不要！我也要去！你們為什麼偏偏挑我回診的日子出去玩，不公平！」

　　「周杰倫就剛好今天發專輯啊，我們也不是去玩，買完就回去了。」

　　程閔祐像個鬧彆扭吵糖吃的小屁孩，溫允橙一直耐心安撫他。

　　「程閔祐，你如果乖乖去回診，我就買一個新的小風扇給你。」看溫允橙一副為難的樣子，我忍不住開口打斷，「你這支用很久了吧？上面都是刮痕。」

　　程閔祐原本炸開的毛忽然像是順了下來，「……真的嗎？」

　　我點點頭，他努起嘴像是接受了，乖乖地坐回位子上，「不准騙我喔。」

　　放學鐘一打，我和遠方的溫允橙迅速交換眼神，同時抓起書包衝出教室。

　　我們一起穿越過走廊，繞過一層又一層的樓梯，經過操場的時候，鐘聲還在頭頂上迴盪，一聲一聲震盪在胸口，他不時轉頭注意我有沒有跟上腳步，一次又一次撞擊我的心底。

　　他的髮絲隨風揚起，後腦杓的髮旋被吹得凌亂，側顏帶著笑，瞇起的眼只容得下我一人。

　　迎面的風將他的制服襯衫灌得飽飽的，像是有對翅膀長在背上，隨時都要起飛，我竟有種他會飛到很遠很遠的地方，遠到我所觸不到的地方。

　　很多年以後，那道背影、那幅畫面，想起時，總是會莫名紅了眼眶。

　　「哈！趕上了！」我們一起搭上公車，相視而笑。

　　一抵達火車站圓環，我率先衝下車，一摸到架上唯一僅存的〈依然范特西〉專輯，得意地看向後頭慢悠悠走來的溫允橙。

　　他卻不以為意地掠過我，逕自走向櫃台，「我要拿預購的專輯。」

　　店員接過他遞過去的預購單，從貨架拿出〈依然范特西〉專輯和一個海報筒。

　　「溫允橙你這叛徒！竟然沒揪我！」

　　他勾著笑，眼睛瞇成了一條線，怒氣在我胸口全化作軟綿，感覺整個人都輕飄飄的。

　　可惡，我總是對他的笑沒有抵抗力。

　　「對了，剛才在學校……謝了，程閔祐的風扇我買就好了。」

　　結完帳走出唱片行，他突然開口，視線卻不肯對上我，不知道為什麼，我竟然能夠看懂那表情的背後涵義是什麼。

　　「那……我們一起去挑怎麼樣？」

　　他在告訴我，他們之間沉重的關係，不需要我來背。

　　我們走到光南大批發，他在風扇區待了好久，每個都仔細地看著說明，能試用的就整支底細都摸透透，最後挑中一款重量適中又握感舒適，有三段轉速的小風扇。

　　「顏色呢？程閔祐喜歡什麼顏色？」

　　他在四款顏色裡猶豫了好久，最後拿起黃色，「他沒有特別喜歡的色。」

　　「那你為什麼選黃色？」

　　他拿到櫃檯結帳，在我以為他是不是沒聽到我的問話時，他忽然小聲呢喃：「因為他像太陽。」

　　天空被落日渲滿了紅，買完鯛魚燒後，溫允橙看向手錶，呢喃著程閔祐應該結束看診了。

　　我們走回圓環的公車站，往我家方向的公車正好駛來，我向他道再見，排進上車的隊伍。

　　「喂。」

　　我回頭，一隻腳已經踩上公車踏板。

　　「給妳的。」

　　我愣愣接過他遞過來的海報筒，直到司機催促才趕緊上車。

　　我在窗邊坐下，他雙手插著口袋還站在原地，我誇大著嘴形跟他說了謝謝，他揚起嘴角，舉起一隻手向我揮了揮。

　　他的笑總是這麼好看。

　　回到家，我難得沒有第一時間拆開專輯，而是從口袋裡拿出一個外衣滿是橘子插圖的全新橡皮擦，那是我稍早前趁溫允橙專注在選風扇時，偷偷拿去櫃台結帳買的。

　　我撕開橡皮擦的封膜，思考好久才拿起藍筆，隨興寫下一串英文「orange」，覺得好像少了什麼，又在後面加上「♥」。

　　「這樣絕對不會被發現！」我將橡皮擦緊緊握在手裡。

　　神啊！請讓溫允橙喜歡我吧！

　　把橡皮擦收進鉛筆盒後，小心翼翼攤開海報筒，是〈依然范特西〉的專輯封面照片，我細心地用無痕膠把海報貼在牆上，這才心滿意足地拿出美工刀，輕輕割開專輯側邊的封膜，再次進入屬於周杰倫的魔幻世界。

　　隔天，我果然睡過頭了，拿到周杰倫新專輯的儀式上還得加進「一定會睡過頭」這項。

　　公車一到校門口，我匆匆下車，差點和從旁邊衝過來的人相撞。

　　「噗！」我和溫允橙一對到眼就噗嗤笑出聲來。

　　「還敢笑！」遠方的教官喝斥，「你們兩個給我過來登記學號！」

　　乖乖登記完後，我們快步往教室的方向，講課已經開始了，樓梯間一個人都沒有。

　　「溫允橙你該不會也聽了一整晚吧？幹麼學我啊？」

　　「妳才學我吧？上次也是學我專輯只割側邊，明明就妳愛學我。」

　　我們兩個鬥著嘴，直到抵達教室才在後門分開，各自回到自己的位置。

　　「你們怎麼這麼慢？為什麼一起進來？」程閔祐的悄聲從身後傳來。

　　「睡過頭了，我跟他在校門口遇到的。」

　　「妳說要給我的小風扇呢？」他見我沒回答，不滿地擰起眉，「忘記了？」

　　「我記得啦！晚點再說。」我趕緊低頭拿課本，假裝認真上課，想起昨天忘記跟溫允橙拿了，不知道他今天有沒有帶來。

　　下課後我從廁所回來，發現書包裡多了一個紙盒，遠方的溫允橙給我一記眼神自己體會。

　　我把程閔祐叫來，把紙盒遞給他，他開心地大吼大叫，還立刻把舊的那支丟進垃圾桶，我都心虛到不敢看他的眼睛了。

　　開始上課沒多久，我翻了整個座位都找不到昨天新買的那個擦子，忽然想起溫允橙剛剛來過我的座位，我一下課就趕緊衝過去找他。

　　「你剛到我座位放東西的時候，有沒有看到一個……呃……有橘子插圖的橡皮擦？」

　　他面無表情地看我，然後低頭繼續寫著手中的筆記，輕聲道：「沒有。」

　　我失望地回到座位，明明只是一個擦沒幾次的橡皮擦而已、明明只要再重新買一個新的橡皮擦就好了，可是我卻難過到整天都心不在焉，因為對我來說，那就是絕無僅有、全世界只有一個的橡皮擦，是飽含我全部心意一筆一畫寫上心儀對象名字的橡皮擦，而且還是他送我海報這麼有意義的日子所買的橡皮擦。

　　我覺得好像弄丟了自己的心意。

　　回到家，我坐在書桌前，從抽屜拿出之前買的一整盒橡皮擦，普通到不行的款式、丟掉也不心疼的消耗品，筆尖在上頭卻遲遲無法下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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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叮咚，有人在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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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電腦螢幕一陣晃動，即時通的對話視窗跳到眼前，看見上面的帳號名，立刻破涕為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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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range：在忙？

　　最愛杰倫の淇：不忙！

　　orange：想問妳一件事，但妳不能跟別人說。

　　最愛杰倫の淇：嗯嗯！不會說！

　　orange：9/17……要不要一起去高雄的簽唱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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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喜歡一個人的心情，才不會因為一塊弄丟的橡皮擦就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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