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你走失的青春 - 4-6

　　「芝淇，妳男友在外面等妳。」小咪的一番話讓我的心臟撞了好大一下，我往外看去，程閔祐就像當初那樣，一看見我就開心地揮手，笑得還是那麼的燦爛。

　　那瞬間有種想哭的衝動，因為他是那樣義無反顧地再次奔向我，那是我在另一個人身上永遠都等不到的事情。

　　「我說了，我要和你分手。」正值盛夏，我和他站在大太陽底下。

　　我不敢抬頭，我好怕看見他的臉之後，我的所有堅持又功虧一簣。

　　「我……我哪裡做不好妳告訴我，我可以改……」他邁步想往前，我就後退一步，那雙鞋無措地頓了頓，我彷彿能夠預見他此刻的表情是什麼模樣。

　　「我們本來就不該開始的，不是嗎？」

　　叩咚一聲，他就跪在我面前，仰起的臉上滿是淚痕，「我、我不要分手！我不要！都是我的錯！妳原諒我好不好？妳要我做什麼我都願意！只要妳不離開我……不要分手好不好？」

　　他全身都是汗，我第一個念頭竟然是他待在大太陽底下多久了？

　　他纏滿繃帶的那隻手都滲出了血，我第二個念頭竟然是他有沒有乖乖去回診？

　　眼裡已經模糊一片，「你到底喜歡我什麼？我到底有什麼好……」

　　「全部……全部都喜歡……」他的手緊纂在半空中，想抓又不敢抓我的模樣，邊哭邊等著我的動作，「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拜託妳……」

　　那瞬間我好像看到了自己，喜歡一個人總是這樣卑微魯莽卻又小心翼翼，我甚至在心裡幻想著……如果我當初也像這樣求著那個人，他……會願意留下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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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校園裡，又開始充斥著我們的傳聞。

　　有人說，我跟他吵架了，他難過到搥牆才受傷。

　　有人說，看到他跟我下跪只為了求原諒。

　　有人說，程閔祐很可悲，愛一個女人愛到沒了自尊。

　　但是大家都明白，他的眼裡全部都是我，只容得下我。

　　「去回診了嗎？」看見他的繃帶跟昨天一樣滲著血，我冷冷地瞪著他。

　　「妳陪我去。」他又在教室外站崗，搖著尾巴踱了過來。

　　他好像一隻打不死的蟑螂。

　　興起這個念頭的我，竟覺得想笑。

　　我不發一語，搭上公車，他也跟過來，直到公車在醫院站牌停靠，我坐在長椅上。

　　「我在這裡等你。」

　　我在這裡等你。多麼浪漫的一句話，如今竟然從我嘴裡說了出來。

　　「好！」又是那聲爽朗的聲嗓，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轉角。

　　過了好一陣子，感覺原本刺眼的眼皮變得舒適了，我睜開眼，看見他修長的身影站在我前方，替我遮擋迎面的陽光。

　　「醫生說什麼？」我還抬著頭，他也還遮著陽。

　　「他說明天就好了。」

　　「屁啦。」

　　他笑了，我也笑了，背著陽光的他，笑容比陽光還要刺眼。

　　跟他之間僵持的關係逐漸和緩後，他自虐的舉動也消失了，會乖乖保養自己的傷口，也不會再讓自己曝曬在太陽底下，然後會搖著尾巴來跟我討誇讚。

　　他才是把我拿捏得死死的，他根本一點也不單純、一點也不傻。

　　我跟他這樣，就好像普通又平凡的朋友關係。

　　可是越是這樣平凡、越是跟他這樣靠近，我的睡眠品質就越來越差，半夜經常在睡夢中驚醒。

　　惡夢的畫面越來越模糊，只有濃烈的血腥味一直在鼻腔揮之不去。

　　姊還說她有時候會聽到我的喊叫聲，爸媽為此還帶我去廟裡收驚，但效果不大。

　　後來，怕他們擔心，我也不太敢睡覺了，頂多就坐著打個短暫的瞌睡。

　　在我慶幸是不是終於擺脫那片漫著柴燒味的星空時，惡夢以另外一種形式找上我。

　　我開始恐懼站在我身後的每一個人。

　　走在路上會害怕、坐在位子上會害怕、等電梯的時候害怕、超商買東西的時候害怕，時時刻刻都在害怕，以至於我每次邁開步伐前都要先確認路線，確保自己的身後靠牆。

　　我連在家裡都沒辦法放鬆，變得越來越神經質的後果，是家人滿溢的擔憂，而我連原因都無法說明，那份關愛成為無形的壓力，讓我越來越沉默。

　　我不知道程閔祐是什麼時候發現的，只是很偶然開始意識到他走在我的旁邊而不是後面，是我不需要轉頭，就能用餘光瞥見他身影的位置。

　　然後，如果他發現我身後有人，他會大動作地回頭一望，讓我有能夠反應的心理準備，他才會慢慢靠近我，然後伸出手臂摟著我的肩頭。

　　那動作很輕柔，他的手甚至是虛浮的，他想讓我知道我是安全的。

　　每次這個瞬間，我都好想哭，可是我並不知道我是為過去受傷害的自己哭，還是為現在受到保護的自己哭，又或者，我只是因為那個對象是程閔祐而想哭。

　　「芝淇，妳最近臉色好差，是不是都沒睡好？」小咪心疼地撫著我的臉。

　　我淡淡一笑，「嗯，睡不太好。」

　　「要不要去看醫生？妳男友知道嗎？」

　　我男友……「他知道。」

　　簡單的三個字，背後卻是不同的意義。好可笑。

　　這天凌晨，我又被自己驚醒，打瞌睡的頭差點直面撞上桌子。

　　我抹了抹護手霜，睡意全消了，拿起手機看時間，突然出現來電顯示，是程閔祐的大頭貼。

　　「妳果然還沒睡。」他的語氣盡是笑意，我這才發現這好像是我們第一次通電話。

　　總是爽朗明亮的聲嗓，透過話筒被壓低幾分，多了一點好聽的磁性。

　　孤獨的冷夜，聽見他的聲音，我竟感到溫暖。

　　「怎麼了嗎？都這麼晚了。」

　　「我離家出走了。」

　　掛掉電話，我披了件外套，躡手躡腳地走出家門口，清冷的街道上沒看見預期的修長身影，直到我在路燈下看見他縮著一團的背影。

　　「蹲在這裡做什麼？」

　　抱著膝蓋的他，抬起臉對我揚起笑，身旁是一卡行李。

　　「我被趕出家門了。」

　　我冷哼一聲，「你媽才不會這樣對待自己的寶貝兒子。」

　　他噘起嘴巴開始賣慘，「我說真的，我從今天開始要在外面流浪了，我好可憐。」

　　他嗚嗚咽咽的，真的像隻楚楚可憐被拋棄的流浪狗。

　　「你錢那麼多，隨便哪個地方都能睡。」

　　他的嘴巴還噘著，「妳怎麼知道？那我能不能買下妳家隔壁的房子？」

　　我被氣笑了，嘆口氣，「說吧，你來找我做什麼？」

　　他抿起唇，眼睛轉了轉，「住妳隔壁的話，妳睡不著，我可以陪妳聊聊天或散散步。」

　　「你也可以打電話。」

　　「我知道，但我要看到妳比較安心……」

　　他越說越小聲，我想起上次拿刀的那場意外，明白他想說的是什麼。

　　「你先起來再說。」

　　他抬起頭，嘴巴又噘起來，「我腳麻了。」

　　我果然被他吃死死的。

　　我伸出手，他開心地抓住站了起來，在那一刻觸碰到他掌心縫合的那條傷口，我毫不猶豫地翻轉過來。

　　他已經拆線一陣子了，但這是我第一次親眼看見那條如蜈蚣攀在他掌心的疤痕。

　　程閔祐慌張收回，將另一隻手搭在我還晾在半空中的手。

　　「我這隻手比較好牽。」

　　寬厚的大掌傳來溫熱，與記憶中的冰冷天壤之別，我輕輕地握起那隻大手。

　　他的手，明明是這麼的溫暖。

　　「你……要跟我一起住嗎？」

　　他的表情很慢很慢，像是播放慢動作般地呈現在我眼前，澄澈的眼眸隨著他笑開的臉亮了起來，眼裡滿是星星。

　　「好！」

　　那只為我閃耀的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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