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你走失的青春 - 2-9

　　程閔祐向我求完婚後，緊接而來的就是大學的畢業典禮。

　　儀式在早上就開始了，我們在各自的班級由系主任撥穗之後，全部畢業生到禮堂集合，聽著師長們千篇一律的致詞，全場齊唱校歌後宣布禮成，剩下的便是自由合影的時間。

　　「淇！」

　　遠遠地就看到穿著學士服的程閔祐朝我走來，一頭醒目的褐髮，被風吹亂的碎髮微微遮蓋住眼，揚起燦爛的笑容，他沐浴在陽光下，大把的金黃灑落，在他身上形成一抹朦朧的光圈，看起來既遙遠又夢幻。

　　忽然好想把這畫面收藏起來，我拿出手機將這畫面框在相機裡。

　　程閔祐還未走到我面前，就被一群學妹團團圍住，他尷尬地看著她們，又不安地望向我這邊，我大步走過去，聽到那群學妹在問他能不能一起拍張合照。

　　「不好意思喔，這位男士已經被定下來了。」我秀出無名指上的戒指，那群學妹全都看向其中一個臉垮下來的女生，竊竊私語說著看吧他女友不會答應的、算啦放棄啦等等的話。

　　「……不過他的未婚妻非常的寬宏大量，可以幫妳們拍張合照。」

　　那群學妹全都一臉驚訝地望著我，「真、真的嗎？真的可以拍合照嗎？」

　　「嗯，是妳嗎？我幫妳拍？」我對著說話的女孩笑道，伸手要她的手機。

　　女孩愣了愣，隨即遞上手機，「謝謝妳！未婚妻大人！」程閔祐已經在一旁快笑到抽。

　　「喂！未婚夫你還笑？還不趕快站好？」

　　「是的！未婚妻大人！」程閔祐歡快地站到那個學妹身旁。

　　結果後來每個學妹都要求也要跟他拍合照，最後連我也跟著入鏡。

　　「學妹，我可以問妳為什麼喜歡他嗎？」趁程閔祐被其他學妹轉移注意力的時候，我偷偷地問。

　　學妹羞赧地抿了抿唇，「大一新生的時候我不小心迷路了，是學長帶我到教室的，雖然他可能不記得了，但對當時的我來說他就像英雄一樣，因為我的個性很內向……我也因為學長，參加了有他在的社團，老實說如果不是因為學長，我可能根本跨不出去，所以我非常感謝他。」

　　她甜甜一笑，發現自己的失態後又慌張擺手，「我、我沒有其他意思，我一直都知道學長在和學姊交往，也知道他根本連看都不看我一眼，我只是希望能讓我這一年的暗戀劃下句點，才鼓起勇氣想跟學長合照。」

　　我哈哈大笑，「原來我未婚夫這麼偉大啊？」

　　「是真的！我很感謝學長，也很感謝學姊讓我的暗戀劃下一個完美的句點！」她誇張地對我九十度鞠躬道謝，「我也希望我之後能談一場像學長和學姊這樣平凡又美好的戀愛！」

　　「……平凡嗎？」我喃喃自語，程閔祐此時闖入我的視線。

　　「在聊什麼？」他走了過來，搭上我的肩。

　　學妹們再次向我們鞠躬，「那、那祝學長姐新婚快樂、永浴愛河！」然後青春洋溢地和我們道再見。

　　「哇～我都不知道我未婚夫到處亂撩妹欸？」我枕在他的手臂上，抬眼瞪他。

　　「冤枉啊大人！我根本不知道她是誰……」

　　「真該死，我要罰你一千個親親。」

　　「天啊，這懲罰對我太殘忍了吧！」程閔祐誇張地喊道，眼裡含笑，「不如現在就公開處刑吧？嗯？」

　　我摀住他故意湊上來的嘴，「不要！這裡很多人耶！」

　　忽然，他抬起臉向我後方喊道：「喔，溫允橙你來啦？」

　　那三個字透過程閔祐的雙唇印在我的掌心，像無數條韁繩瞬間勒住我的呼吸。

　　那個人是一顆巨石，總是毫不留情地打碎我建立好的美好世界。

　　即使已經結束了也還是一樣。

　　「嗯。」他僅僅一個單音，就能讓我的心跳失序，雙腳動彈不得。

　　「兩手空空喔？」程閔祐繞過我，我順著方向轉頭，看見了溫允橙的側顏。

　　「幹麼？又不是小學生了，還想要我買花？」

　　「欸淇，這王八蛋來我們畢業典禮卻沒買花。」

　　我傻笑，視線卻只敢盯著程閔祐，不敢對上那人投來的眼光。

　　自從那天以後，我跟他便失去了聯繫。

　　明明是我說要結束的，卻還在心裡偷偷期待著他會不會因為受不了而主動走向我？而每當湧起這個想法的我，都覺得自己既可悲又可笑，甚至覺得自己很垃圾。

　　那麼溫允橙呢？他又是怎麼想的呢？還是對他來說，也許只是少了一個可以歡愉的肉體？

　　就連現在他這個樣子，都像是什麼事情沒發生過一樣輕鬆自在。

　　我永遠都不明白他在想什麼。

　　「溫允橙，要不要我幫你拍一張畢業照？」程閔祐將學士帽戴在溫允橙的頭上，卻被他閃過。

　　「我不需要，我又不是你們學校的。」

　　「都來了還不拍？機會難得耶。」

　　「我只是順路來看看大學的畢業典禮長怎樣，我晚點要搭車回台北了。」他抓著後背包，轉身離去。

　　「喂！至少一起拍張合照啊！」程閔祐對著他的背影大喊，他卻只是揮了揮手，直到消失在轉角，「這個臭小子……」

　　程閔祐牽住我，「妳怎麼都不說話？」

　　我抬頭，他落下的陰影正好幫我擋住豔陽，掩去那亮得讓我無法直視的光。

　　曾經我是如此痛恨著這道擋住我陽光的黑暗，但現在這一處陰影卻成了唯一能讓我呼吸的地方。

　　「在想著要怎麼公開處刑！」我說完後迅速在他唇上一啄，然後笑嘻嘻地跑開。

　　「可惡！簡芝淇妳這樣反而會害我心動而死欸！」程閔祐追了上來，聲嗓盡是笑意。

　　那時的我總是很常問著自己，如果五年前的我知道了，她會不會恨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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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程閔祐從大二開始同居，直到畢業後，我們還是住在一起。

　　他申請的替代役明年才要入營，這期間我們各自忙著工作，他進入他們家的企業上班，我也在一間小有名氣的產品設計公司上班，閒暇之餘開始準備結婚的事宜。

　　我跟他說其實等他當完兵再結婚也沒關係，但他說他一刻都不想再等了，怕我會反悔似的，還被我取笑了好久。

　　他因為上班時間比較自由，常常比我還要早到家，每次我下班回去，都能看見他做了一整桌的菜等我開動。

　　我那時候每天都好期待婚後的我們會是什麼樣子。

　　洗完澡回到房間，他把手機擱在床頭櫃，將我按在梳妝台前，「老婆，我幫妳吹頭髮。」

　　我調侃他噁心巴拉的稱謂，視線卻從鏡子裡的世界看向他剛剛放下的手機。

　　那支手機是我的。

　　我閉上眼，享受著他寬厚的大手在我的髮絲之間溫柔撫過。

　　「你手機在震動欸。」我睜開眼，鏡裡反射的是原本若有所思的程閔祐。

　　他回過神，有些慌張地拿出口袋的手機，我接過他手裡的吹風機，逕自吹了起來。

　　他抿了抿唇，說他要去講一下電話，便抓著手機走出房門。

　　手中的吹風機嗡嗡作響，我的腦袋也嗡嗡作響。

　　他的手機，一直以來都上鎖，沒關係。　　

　　他總是在半夜趁我睡著時到陽台講電話，沒關係。

　　他一直以來都在偷看我故意沒上鎖的手機，沒關係。

　　婚紗照都拍完了，但雙方家長到現在都還沒見過面，沒關係。

　　交往的這五年來，從來沒把我介紹給他的父母認識，沒關係。

　　當我問他是不是有什麼事要跟我說時，他笑著跟我說沒有，沒關係。

　　這些一切的一切都沒有關係，因為我始終相信你是真心愛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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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為什麼……為什麼你向我提出那樣的要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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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淇……對不起……真的對不起……能不能答應我……求求妳不要離開我……」

　　眼前的畫面和好幾年前徹底重疊，當時我和程閔祐提了分手，他也和現在一樣跪在地上求著我不要離開他。

　　只是不一樣的是，這次的我只是靜靜地看著他。

　　「你覺得這個要求我會答應嗎？」

　　程閔祐整個人慌了，急切地抓著我的手，「我、我沒有其他的意思……那場婚姻就只是形式上的聯姻，只是需要那張證書而已……但、但還是過著各自的生活，我們還是可以像以前一樣在一起……妳想要什麼我全部都可以給妳！我、我說真的！所以……求求妳……」

　　「所以要我當你婚姻裡的第三者？」

　　「不……不是第三者！我們還是會舉辦婚禮，只是先不登記，等形式上過了幾年我跟她離婚以後，我們還是可以登記結婚！」

　　我笑了，想到下個月就是我們兩個人的婚禮，覺得一切既荒唐又可笑，我該慶幸不是婚禮的前一天才被告知嗎？

　　「淇……我、我真的不能沒有妳！我發誓我真的會一輩子對妳好！登記真的只是形式上而已，我真的要一起過下半輩子的人始終是妳！」

　　程閔祐全身都在顫抖，指尖的惶恐全數向我渡了過來，我卻已經沒有任何感覺。

　　他苦苦哀求的樣子，直到很久很久以後都還深深印在我腦海裡揮之不去。

　　我們面對喜歡的人，總是這樣卑微卻又魯莽、貪心卻又小心翼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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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好像，看到了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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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著無名指上的戒指，燈光將鑽石映得閃閃發亮，如同程閔祐喜歡我的心情，也是一直這麼的閃耀。

　　但你帶給我的傷痛，卻總是這麼的殘忍又不堪，不管是五年前還是五年後。

　　生氣嗎？憤怒嗎？

　　不，我有的只是無止盡的同情與悲傷。

　　我抓起他的右手，那條從虎口蔓延至手腕的疤痕，曾經是把我救出深淵的光亮。

　　但早已罪孽深重的我，可能也不夠格擁有吧。

　　「程閔祐。」

　　我從無名指摘下戒指，輕輕放在他的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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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我們能夠談一場平凡的戀愛，該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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