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港２》 - 3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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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v 13, 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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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下沒有三輪單車乘搭，我只好繞著漫漫長路回到志新學院的宿舍。

淼三仙和馬日里也各有去處，一離開摩星嶺徑便各走各路。

回到宿舍外頭，馬路上擺設了一輛輛的角鐵手推車，上面運載著維持生命基本需求的食品，此外還有衣服、煤、廁籌等必需品。

四幢宿舍的軍人逐個排隊領取，隊伍長得延伸至樓梯口上，每有一名軍人領取了補給，補給官便在名單上記錄。

「顧問，你想拎先？」屬准尉軍階的補給官，留意到一旁的我。

「今日聖誕節？」不知道他會否聽得懂我的幽默。

「唔係，今日係配給日，如果係你嘅話，我可以特別拎俾你先。」補給官對我很恭敬。

本來我想拒絕，但一想到拿了也沒什麼壞，我便無視人龍有多長，直接透過軍階的優勢快速領取到補給品──蕃茄豆罐頭、三壺水、山草藥、皂角。

補給品被整齊放在可手捧的箱子中，補給官亦會視乎對方的軍階，而給予他什麼樣的物品。

基本上非軍官職級的軍人，都不會跟肉品有緣，罐頭食品也非常人享用到，藥品更是校級以上才不定時配給。

因此，宿舍裡士兵職級佔最多數的軍人，都對我豐富的補給品望眼欲穿。我不太喜歡給別人目光注視著，於是捧著補給箱快快回到房間去。

「嘩……顧問……你咁快拎完啦。」排到第八層樓梯上的李白水，扶著梯杆嘆氣：「我諗自己排一個半鐘走唔甩……」

「當練下腳耐力。」我拍拍他的膊，繼續上去十四樓。

回去後我躺床打盹，直至李白水回來，那開門聲無意間把我弄醒，應該說是我太過警惕，只要外界有任何異樣都會立即醒來。

「啊……我係咪嘈醒咗你顧問……」李白水訝然，不敢入來。

「無事，入嚟。」我躺回下來。

辛苦排了許久隊的李白水，一入到來便跳到床上盤腳而坐，讓腳掌投入床單那柔軟的質感中，兩隻手則忙著分配食物數量。

「薯仔俾夠三個……每日食半個應該可以……」李白水豎起十隻手指，精打細算地計劃著：「水就留一壺俾佢，佢可以自己喺舊街區拎水……」

我沒有看著他：「你做緊咩。」聽他喃喃自語，令我不禁想問。

「我分緊嘢食俾個妹……」李白水如實答出。

「你有個妹？」

「係。」

「咁父母？」

「一早死咗，我同個妹算係相依為命。」

「講下。」

「都係幾年前嘅事，原本我同個妹都住喺夕鯨國嗰邊，每日都拎教會免費派發嘅食物，但有日唔知點解……有日佢派發嘅麵包，我同個妹一食完就好攰，最後暈咗，一醒返就發現有個蛇頭將我哋放入木箱到，喺個箱入面嗰陣……我以為自己差啲斷氣。」

「之後？」跟艾匡的經歷差不多，也是被教會的「善心」蒙騙。

那個教會，自然是天環教。

「之後佢運咗我哋上山，但突然有奇怪同恐怖嘅笑聲出現，原來山林入面出現咗病者，我就趁呢個機會帶住個妹喺個箱逃走，一直無目的地咁跑，跑跑下就嚟咗西面……」

「都幾好嘢，但正常發展嘅話，你應該變咗做兩腳羊先係。」我按常理推測。西城薈的軍人為了吃肉，可以泯滅人性，連小孩也吃掉。

「原本係嘅……」李白水低頭苦笑，眼裡卻回憶出美好：「我行到差唔多邊境嗰陣，後面有隻病者追緊我哋，前面又有軍人用槍指，我就抱住個妹企喺正中間，但係出奇地，我無死到……我抬頭後就見到，有個人救咗我，佢殺咗班病者之餘，仲制止咗班軍人食我。」

「佢係……」西城薈竟然有好人，我想要認識一下。

「佢好似係西城薈嘅病獵，人哋叫佢嗰陣，個名有個「仙」字，我最記得佢嘅鴨蛋臉面，同嗰雙俊眼修眉！好有秀氣。」李白水望出窗口，仰望皎月：「就係咁，我開始咗西城薈嘅生活。」

這些描述，完全符合我今天才認識的淼三仙。

「嗰陣你應該得十幾歲，點喺西城薈生活。」

「係啊……諗起都辛苦……嗰陣仙姐姐帶咗我哋去堅尼地城，嗰到係所有體質做唔到軍人嘅市民，集中居住嘅一個區域咁，佢同我哋講……生唔生存到就睇我哋自己，於是我帶阿妹求其揀咗個單位，就落腳生活，飲未經過濾嘅水、搶軍人飯堂倒出嚟嘅廚餘，就係我哋每日嘅日常……」李白水呈出笑顏，好像比在軍營時還開心：「諗返起，嗰陣每隔一排，都會有人喺我哋門口，放低肉乾俾我哋，都算係支撐住我哋喺西城薈生存落去嘅一點甜。」

「咁你嚟咗做軍人，唔洗照顧個妹？」

「咁都係無辦法……所以我好早就教佢點照顧自己，同埋我唔從軍嘅話，根本唔會有補給品，無補給品我同個妹最後都會營養不良咁慢慢餓死……」

「但你可以將補給品交俾佢？」

「可以啊，宿舍每個星期日都會俾我哋軍人離開，可以話係軍中嘅一啲憐憫，俾我哋見家人、送補給品、放鬆下咁，只要喺星期一夜晚前返嚟就得，係呢！顧問你要唔要同我返去？反正你都無屋企，星期日留喺間得張床嘅房到，肯定好悶。」李白水誠意邀請。

「我考慮下。」

「好啊。」點算完畢的李白水，一腦子躺到枕頭上。

一晚過後。

「我洗唔洗帶手信過去？」我問李白水建議。

「呢層無所謂嘅，反正都係得我同阿妹。」李白水準備好要帶回去的東西。

「好。」我偷偷把蕃茄豆罐頭帶上。

如李白水所說，星期日是自由活動的日子。

平日生活枯燥的軍人，晨早就帶著一袋二袋回家探望家人。

卑路乍街至吉席街之間的大廈，一般都是無專業知識，又無能力當兵的西城薈市民，所聚居的地方。

這些人通常不是上了年紀，便是身體殘疾。

至於他們為何會跟過來西城薈？李白水說，因為他們當初是忠心支持舊政府的人民，覺得跟著他們會比較幸福，而自發跟著舊政府一起逃到西面，這情況一直持續到新政府成立後的三個月，都仍然發生當中。

基於他們是支持自己的群眾，西城薈也不能拿他們怎樣，但又不能把資源分配給這群毫無貢獻的市民，索性掉到堅尼地城讓他們自生自滅，是生是死各安天命，不擾亂到軍隊就可以。

前往堅尼地城途中，我們遇到一群興致勃勃的年輕軍人，他們三五成群高高興興地前往某個地方。

當我看見這一幕，李白水又急不及待給我說明，不是所有軍人都需要探親，有些軍人會趁自由時間進行娛樂活動。

例如，到香港大學聆聽軍樂團表演、去公園和軍中同袍消遣、到士非美路公共圖書館吸收知識，又或者到運動場踢球。

軍國主義至上的西城薈也了解到，橡筋拉太緊始終會斷掉，有必要給予軍人放鬆的空間。

安發大廈是李白水親妹的居住地址，年約十二歲的她能在這死城中苟且偷安，經已是十分了不起。

這大廈沒有什麼保安，閘口任意出入。

蕩蕩樓梯間，只有我們的腳步聲。

每個晚上要自己一個住在這些地方，應該會很恐怖。

我和李白水走了三層，終於到他家門口了。

「住咁低層唔怕有賊？」我說。

「反正我哋都無咩好偷。」李白水笑著敲門。

「喀、喀、喀」

「阿妹！我返嚟啦。」

良久，有個面黃肌瘦的女生緩緩打開木門，謹慎地看著我，不敢把鐵閘都打開。

「唔洗驚啊，佢係顧問，好人嚟，官職都好高！」李白水說出無關緊要的資訊。

「咚」女生把鐵閘打開。

李白水事不宜遲，踏了一隻腳進去：「帶咗水啊、食物俾你，個老鼠籠點？有冇捉到一兩隻米奇？」

他親妹搖搖頭，讓個位給兄長進入。

我都跟著入去，並替他們關上了閘和門。

這單位不大，但需要的東西都在附近了，伸手過去便可拿到。

李白水的親妹妹似乎很喜歡用蠟筆塗畫，地上放滿紙張與蠟筆，不過畫作像出自三歲小孩手就是了。

「你個妹咩名。」我問。

「哈哈，顧問，你估下。」李白水放下帶來的東西。

「李古夏？同你名差咁遠。」我說。

「顧問你係真心定……」

我拉開客廳的椅子，坐了下來：「幽默。」

「哈哈，好笑、好笑！」李白水拍掌陪笑。

原來不是叫李古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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