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分鐘前--大街上還是人與人在戰鬥廝殺。
那時的人們,或者說只要是在這座島上生活的居民,應該都從沒想過那道高度比擬六十多層樓,厚度等同八條車道,長度直接長到貫穿本島,又聳立多年的城牆會有崩塌的一天。
在洪命令手下摧毀城牆後,附著在它正、背面的炸藥便被引爆。足以震破耳膜的爆破聲就像警鐘被敲響的聲音,提醒那些正忙於相殘的民眾他們的天敵即將到來。
巨牆的體積那麼龐大,要想摧毀它,可不是只有準備一兩公斤的炸藥就夠的,天曉得惡蓮幫究竟從五大黑幫那裡搜刮多少錢,才有辦法向國外的軍火商購買這麼多的炸藥。
不過,這時候在意這些也沒有意義。上百隻黑白變異體已經踏碎崩落在地的高牆殘骸,接踵穿越叢林衝入城市,只為填滿它們的口腹之慾。聽見食人妖的驚悚狂嗥,民眾全然沒有心情在乎生存之外的瑣事。
變異體吸乾一個成年人的全身血液僅需三秒左右。也就是說,一隻變異體大約能在一分鐘內結束二十人的性命。照這樣看來,幾百多頭吃人怪物能造成的傷害必然非常嚇人。
更糟的是,經過一場見血的暴力鬥爭,城市內到處都飄著對變異體而言的「美味香氣」,導致它們各個都亢奮得精神百倍,一場大範圍的腥風血雨就這麼在這個文明之地猛烈颳起。
城內的民眾再次意識,站在這座島上食物鏈頂端的生物既不貧民也不是市民,而是那些變異體啊……
強健的雙腿幫助它們疾速奔走。整座城市已是它們的食堂,跑到哪就吃到哪,一具具乾巴巴的人類屍骸自此代替車流塞滿道路。
但變異體襲擊城市並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怪物的狂吼一傳來,多數群眾趕緊逃入附近的建築,沒有蠢到乖乖成為它們的食物。
餐廳、便利商店、銀行等等的地方都有人群衝進去躲藏。
結果……為了防止怪物跟著進來,這些店家也不管外頭是否還有人想進入,直接啟動鐵捲門封鎖出入口。
「王八蛋!沒人性的東西,放我們進去啦!」
「……」
大部分的店家都像這樣,沒有理會門外民眾的謾罵。倘若是在平日,這種態度必定會讓店家被輿論弄到名聲敗壞進而倒閉。可是在這個隨時會死人的緊要關頭,他們也無心去管將來還有沒有錢賺,只想自己安然無恙就好,再說那些在門口叫囂的人估計也沒命在事後批評他們吧。
變異體的數目那麼多,防制局肯定無法在短時間內清除完,甚至連他們能不能處理都是個問題。不少人考慮到危機可能會持續一陣子,紛紛選擇到超市裡避難,以確保自己能獲得齊全的民生用品。
這些民眾的判斷確實不錯。怪物都已大舉侵襲城市覓食,造成大規模的死傷,鎧衛戰隊卻直到現在都沒有出動的跡象,也許是因為解危的難度太高所以放棄了吧。
不過……
儘管民眾很聰明,選擇在物資豐富的超市避難,他們仍然漏算其他人也會有相同的想法。
眾多的人口一齊擠入超市,不只延長關門的時間,也會壓縮每個人能分配到的資源。但是真正引起衝突的並不是這些因素。
此時超市的自動門正有兩排民眾在對抗彼此。室內的人不想讓室外的人進來。
「滾出去啦,這裡都滿了!你們渾身是血會害死我們!」
「吵什麼?我們是為了保護城市才流血的!跟你們這些自私又膽小的鍵盤俠不同!快讓我們進去!」
剛才市民與貧民打鬥激烈,參戰的人幾乎都被造出不少傷口。由於鮮血會引來凶猛的變異體,這時沒傷的市民連受傷的同胞也開始排擠。
新的隔閡自然會造就新的紛爭。城堡內的人為了自保,不排除以武力驅逐入侵者。入侵者為了苟活同樣會以武力反擊。
雙方動手的同時,損人的話語又在刺激彼此本就躁鬱的情緒,讓場面一度失控。最後在沒傷民眾的威嚇下,超市店員被迫啟動鐵捲門關閉出入口,強硬把重傷民眾阻隔在外,這場糾紛才終於落幕。
然則,與流血民眾爭鬥的人們也沾染對方身上的血液。不久,戰敗者的詛咒就在勝利者沒有察覺的情況下悄悄生效……
變異體雖然愚笨,它們對鮮血的感應能力卻優秀到不靠肉眼也能覺察出藏起來的餐點在哪。
在怪物的眼中,鐵捲門、玻璃自動門之類的東西跟紙張沒有分別。它們兩三下就撞破門窗,直闖超商內部。
變異體登場得這麼突然,民眾完全來不及逃跑。他們只能哀嘆,為何這個物資充足的堡壘會變成關住他們的獸籠,害他們淪為怪物口中的飼料。
超市內響起雜七雜八的噪音。等到安靜下來,走廊上已然疊滿成堆的屍體。基本上可以確定,現場沒有變異體以外的生物了。
安全的地方反而危險。同樣詮釋這話的還有那些直立的高樓。
「完蛋,要上來了!」
「不要啊,去其他地方啦!」
中心市的某地,一群市民就藏身在一間百貨公司的十樓。怪獸能夠入侵靠近地面的場所,故此這些民眾才會選擇躲到高處。然而,他們嚴重誤判情勢。變異體那麼多隻,總不會都只襲擊地面的人。更不用說,稍早的暴力爭鬥那麼激烈,致使城市現在隨處都有流血的傷者,這棟高樓裡當然也有這些人。
變異體具備超越人類的運動能力,就算它們不會搭電梯,狡猾的人類又將樓梯封鎖,它們還是能藉此優勢,闖入百貨公司獵殺人們。
幾十隻食人妖抬頭望向上方高處的玻璃窗,直勾勾盯著百貨公司裡的食物。
「沒有路可走,那我就爬上去啊!」
從變異體充滿野性的叫聲中,彷彿可以聽到這句話。
靠著非凡的力氣,變異體要爬至十樓還真的不難。再來它們只要敲爛玻璃窗,便可享用驚慌失措的美食。
見怪物就快入侵百貨公司,處於最高樓層的人們僅能向下逃跑。只不過,封堵樓梯的鐵捲門、防火門早已被另一批變異體破壞,目前這幫怪物也在一邊狩獵低樓層的人類,一邊興奮上樓。
面對無路可逃的窘境,百貨公司裡的所有人類無不痛恨自己的愚蠢,居然笨到認為躲在高樓就能保住性命。或許當前,整個帕國都沒有一個地方可以被稱為安全吧……
即便市民已經如此消沉,但說實話,全部市民的四十萬份絕望加起來,仍然沒有一萬名掛牌貧民的總和來得大。
變異體的數量這麼多,縱使貧民工作者不清楚它們實際上是怎麼被製造的,他們依舊能推測出貧民區有大量人口被變成怪獸。這代表他們的親友很有可能就是這上百頭魔物的其中一分子。
這幫貧民原本就失去謀生的機會,屢受不公的對待,現在又碰上無法存活的危難,甚至連家人好友都可能沒了。承受的打擊越來越多,導致他們之中有的人沮喪得不願保命,反倒奔赴大街,任由食人鬼啃食至死。也許對這些人來說,這樣的下場會比較輕鬆吧。
變異體的惡爪、魔牙不停撕毀帕國的安寧,全國上下皆是它們的獵場。
在這種無望至極的時候,里斯黨所有的核心黨員都齊聚一堂,在總部的某間會議室裡,商討如何對應這場浩大的災難。
可是這場討論在開始之前就已經有了總結。
變異體的數量過多,恐怕防制局出動全部的鎧衛還是回天乏術。何況里斯黨想指揮防制局也辦不到。
那群沒用的廢物寧可丟下高額獎金與終身俸不管,也不敢老實回到局裡報到,根本沒有可以調動的兵力。
軍隊就更不必指望了。各個部隊早就都被惡蓮幫用計攻陷。
再者即便他們還在,能發揮的作用也很有限。畢竟要在高樓大廈林立的城市之中精準射擊那些能高速移動的堅實怪物可不容易。如果他們能輕鬆打倒變異體,當初就沒有成立防制局的必要。
「惡蓮幫那群瘋子絕對不會接受談判,可我們又沒有鎧衛與軍隊反擊。這個國家已經沒救了,我們就此解散,逃到國外避難去吧。」
老黨主席講完,台下的下屬立刻撥打電話給某些人馬。
「去佔領格林市的碼頭,幫黨員們搶位子!我們抵達前不准讓任何人上船,懂了嗎?」
『了解!』
下屬和別人通話的時候,老黨主席則是搓揉額頭,步履蹣跚走到百葉窗的旁邊。
他放下右手,將長條狀的塑料板撥開,小心翼翼看著窗外的慘狀。
「已經不見了啊……」
白髮老人低聲感嘆。以往他只要站在這個位置,就有辦法看到守護城市的大牆。入黨這麼多年,他總會在會議結束後觀看它,轉移沉悶的心境。那東西卒然消失,短時間讓他難以適應。
說來,那道大牆也是在老主席差不多出生的時候建造的,故而它的歷史,他再熟悉不過了。
70年前的政治衝突,促使帕爾西卡島分裂成兩個國家,各自占據島嶼的左右兩邊。直至30年前,他們右邊的國家才成功獲取整座島的統治權,重新組成名為帕爾西卡的島國。
可是長達40年的政治紛亂害得帕爾西卡發展緩慢。為了不成為其他國家欺負的對象,為了在這個各方實力都在進步的世界中崛起,政府毅然選擇使用不人道的手段--犧牲弱者壯大強者,這才得以讓帕國取得現今在經濟與科技的成就。
「我們吃掉貧民的一切來強大自己,想不到那些祭品會變成報應反噬我們。」
「主席,車子準備好了,我們走吧!」
部下的聲音驀然打斷老人的回憶。
「這麼快啊,那就走吧。」
老主席瞄了窗外最後一眼,便與下屬一同離開會議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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