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嘟…嘟…」響了兩聲後，電話就被接起來了，彷彿電話的主人等待這通電話很久了。
「方老師。」司空韹垂著眼，他的語氣一如既往的冷淡，電話那頭卻傳來一絲笑聲。
「司空同學。」仍舊是不親不遠的稱呼，少年有瞬間眼神恍惚，好像又回到從前。
——他在方榮顯面前，就只是個沒長大犯中二病的學生，需要老師兼代監護人處處操心的孩子。
「老師怎麼會跟SRG扯上關係？」控制住自己動搖的心緒，司空韹率先發問。
方榮顯和李威虎是不一樣的，雖然方榮顯會幫司空韹搞來各種比賽和營隊的名額，但不代表他會對這種生存遊戲感興趣。
實際上，司空韹也不認為他的老師的戒心會低到被偽裝成低劣誘惑簡訊的SRG註冊入口騙過。
果然，方榮顯笑了一聲，溫和道。
「放心，我是自願的，我知道這個遊戲的危險性。」和當時的司空韹一樣，他也是自己找上SRG的。
少年沉默了，他是有點迷茫的。
他想跟方榮顯說，這個遊戲並不簡單，撇開殘酷的終生制，它會漸漸碾碎人的良心，把一個好人變成毫無人性的畜生。
司空韹在SRG待那麼久了，他時常遇到陷入瘋癲的玩家…這種人或是承受不了壓力、又或是失去了珍貴之物。
最後，他還是沒把這些說出口，而是冷漠生硬的問道。
「你逼我聯絡你，是為了甚麼？」
「當然是有重要的事要談，不過在那之前…司空同學，你過得好嗎？」方榮顯的語氣很溫柔，這種柔和反而引來司空韹反射性的嘲諷。
「老師，你還是一樣喜歡多管閒事阿。」自己明明已經不歸他管了，還問這種多餘的問題。
司空韹可以肯定，他離開台灣的時候方榮顯還沒加入遊戲，那即是說，他的遊戲經歷比自己短的多了。
並且，台灣沒有開啟特A級席位爭奪，方榮顯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說，之於司空韹都只是遊戲菜鳥。
「在擔心他人之前，看清自己幾斤幾兩吧！」司空韹如此嘲諷的說道。
「我問的是司空同學，而不是韹，你應該知道其中的區別…現實生活和遊戲本就是分開的，你一直都分的很清楚，不是嗎？」方榮顯反問，而司空韹拿著手機，目光停留在電腦上一個個關於遊戲的檔案，冷聲道。
「但我依靠遊戲活著。」他的確分的很清楚，清楚到會讓人覺得他是精神分裂。
——沒有SRG，他或許不會這麼痛苦，但會形同行屍走肉的活著。
方榮顯嘆了一口氣。
「我知道了。」他的學生離開了台灣，卻沒有過的更好。
「不要浪費我的時間，說正題。」少年冷酷無情的催促道，老師又歎了一口氣，不知道該高興學生一成不變的脾氣、還是擔憂他的社交能力。
「你探尋過SRG的真相嗎？」方榮顯問道。
「…這要看你指的是什麼方面，幕後主使？開發商？還是遊戲所代表的意義？」少年反應很快，接著方榮顯的問題說下去。
「它本身像是個促進進化的程式，包裝成遊戲面向人們開放，假如把它當成某種嚴苛的訓練，人們感受到的殘酷性就會大大的降低…這就只是主觀意識的轉換而已。」
「畢竟，對於人類來說，遊戲代表的就是輕鬆、娛樂性的東西，潛意識判斷不會死人或失去什麼，當結果不符合預期，人腦的保護機制就會產生負面情緒，來排解結果和預期間差異過大的崩潰感。」少年以平靜又諷刺的聲調說著，停頓半晌後補上一句。
「它也沒想要掩飾自身的真相，拉普拉斯的論壇上不就高掛著Survival Rights Game的大字嗎？瞎了才沒看到吧？」
「…真能說啊。」方榮顯還是第一次見到口齒伶俐卻不帶強烈攻擊性的學生，頗為感嘆。
「你說的沒錯，但我問的是生存Online本身、完整版的生存Online。」方榮顯強調著最後一句，語氣嚴肅。
「現在的生存Online是封閉測試版本，司空同學，你明白這背後的意思嗎？」
司空韹停頓了一下，然後愉悅的笑了。
「老師，知道或不知道很重要嗎？我們都阻止不了既定事實的發展吧？」
方榮顯沉默了一陣。
「系統設下的限制看似粗陋，但光是終生制以及洩密出局兩點，對大部分玩家來說就失去了告密的動機…所有玩家都背負著沉重的壓力，面對死亡的重壓，除此之外的真相並不重要。」司空韹冷淡地道出大部分玩家的真實處境，像他、像方榮顯這樣對PK遊刃有餘的不過是少數。
「老師，你知道復仇默認條例嗎？」少年掏出問題。
「啊啊，聽說過。」方榮顯加入生存Online無疑是在『復仇默認條例』下架後，但關於這件事，論壇上討論的帖子始終都在。
「拉普拉斯決定撤下置頂的『復仇默認條例』是為了保護尚有良心的玩家…在數據統計裡，大多數慘劇的發生，是源於玩家過於相信他人和自己的道德底線一樣。」司空韹漠然的說著，只有緊握的拳頭說明他內心的不平靜。
「從『復仇默認條例』這件事，也證明了，生存Online的玩家缺乏向心力，每天都在自相殘殺的傢伙們，能對這些人寄予希望嗎？別說信任，今天的隊友，說不定明天就能捅你一刀！！」少年的語氣滿是嘲諷，方榮顯聽著他犀利又負面的言論，啞口無言，司空韹所言，的確是生存Online最大的黑暗面。
所有清醒理智的玩家都見證了拉普拉斯的失敗。
這位不見其人的駭客創立了泛用性最廣的SRG論壇，九成以上的玩家都使用這個論壇進行情報交流，它無疑是玩家最大的社交平台，不可動搖。
『復仇默認條例』是拉普拉斯試圖實現自治的第一步，最後卻釀成多達上千起的悲劇。
…要說他為什麼失敗，最關鍵的在於，SRG論壇缺乏蘿蔔大棒中的大棒，論壇本身缺乏約束力，一個暴力的集團勢必要用暴力來鎮壓，但沒有哪個玩家做得到這件事。
哪怕是暴風雪這個歐洲區首席都不敢說自己沒有陰溝裡翻船的可能性。
方榮顯沉默的太久，司空韹好像平復了內心的暗潮洶湧，他鬆開拳頭，修長的手指輕敲著桌面。
「我知道老師想說什麼，真相、老師想知道的真相，對特級玩家不算秘密，而只差一步登上特級的A級玩家，知道的應該也不少…和生存Online 的本質一樣，系統沒有隱藏答案，但要說明確的消息的話…」少年話語一頓，語氣微沉。
「2048年，生存Online就會正式營運。」
「比我想的要快多了，甚至省略了公開測試嗎？」方榮顯對這個消息明顯的驚訝，顯然他預料的發展與此不同。
「方老師找我，就為了一句話？」司空韹冷淡的語氣中參雜著疑惑，他無法理解方榮顯的意圖。
電話那頭，方榮顯失笑。
「司空同學，你這一句話，或許能救不少人。」
…救人？救誰？少年一時沒反應過來，對他而言，以韹為名的遊戲經歷裡，他奪去的人命可比
自『復仇默認條例』下架後，SRG的默認規則裡就多了一條。
——『Anything can be your origin, except for kindness.任何東西都可以成為你的理由，除了善良。』
惡意遍地開花，每次PK都是你死我活，在『人偶師』的層級，早就不存在會輕易對他人伸出援手的玩家，會那麼做的傢伙，一、爬不上來，二、早就被殺，沒有跳脫這兩個結局的。
方榮顯並未察覺到學生的茫然，他慢悠悠地說道。
「國家機關開始注意到SRG了，週末副本死人、平常PK也死人，人民死亡率上升，雖然不能說死因不明，但…他們無法理解為什麼會出現這樣的死因，打個比方：13歲的國中生因槍擊而亡，警方找到了卡在他腦袋裡的彈殼，卻完全找不到兇手的痕跡。」
司空韹一隻手按著自己的頸後，拋開對於救人的疑惑，眨了眨眼，他語帶諷刺的道。
「我聽說了，某國拿來做研究、某國試圖增強武力，但不是被系統阻止了嗎？」
被送進研究室的玩家當場死亡，而把士兵塞進副本的，在週末副本結束後得到的只剩屍體。
那大概是系統第一次出手干涉遊戲與玩家，在那之前，它一直是個稱職的觀測者。
「沒錯，但也讓SRG被更多人注意到了，嘛，這大概已經是個公開的秘密了，因為外行人無法獲知正確的遊戲正體名稱，他們對此稱為—Code Unknown。」
「正體不明…嗎？還真是諷刺呢，畢竟對身在其中的玩家而言，SRG也是正體不明的存在。」司空韹發出一聲冷笑，諷刺道，生存Online來歷不明，它讓玩家擁有不尋常的力量，卻也殘酷的令人髮指，大部分玩家視其為惡魔般地存在，但實際上沒人知道它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就算是司空韹，也僅僅是從些微、片段的線索裡C推測出模糊的答案。
他仍未得出清晰的解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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