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下午三點，亞歷西奧帶著儲備糧食和電腦抵達了司空韹的住處。
「熊仔跟饅頭不在？」沒有被狗狗堵在門口，亞歷西奧多問了一句。
絲毫沒有待客意思的司空韹癱坐在懶骨頭沙發裡，恩了一聲後說道。
「牠們今天去洗澡，五點左右回來。」
亞歷西奧稍微發散思維，想著熊仔的體型一次得耗費多少沐浴乳。
然後他給司空韹講了個勵志的故事。
一個空有美貌的貧窮女孩因為意外被埃斯特家的人強奸了，為了掩蓋這起醜聞，埃斯特把女孩軟禁起來，沒想到女孩一次就懷了孩子。
以埃斯特封閉的作風來說，它既不允許埃斯特的血脈流落在外，更瞧不起出身貧賤的女孩，所以理所當然的，在孩子出生以後，親子鑑定無誤，孩子的生母就被逐出埃斯特家，並警告她不准再見孩子。
四分之三的亞裔血統讓這個孩子完全沒有埃斯特家的特徵，可想而知，他在埃斯特家會過著怎麼樣的生活，甚至於連家名都不被允許擁有…明明是名為家的地方，卻像個異物、像個透明人般長大。
直到他十四歲為止。
「寒悼雪的生母給他留下的最大財富是在音樂上的才能。」亞歷西奧這麼說道，司空韹露出了一點訝異的神情。
寒悼雪那個人看上去的確氣質出眾，但完全不是音樂家的感覺，而是從容不迫的掌權者。
從第一印象上，司空韹更傾向於他是懶散精明的雄獅。
亞歷西奧看得出來司空韹是因為什麼而驚訝，他笑了一下繼續說道。
「他從十歲左右就被埃斯特送到維也納去栽培，十四歲在蕭邦鋼琴大賽上拿到頭名，埃斯特家族很樂意栽培一個長得好看的花瓶，也就放任他繼續深造、拿獎，有一段時間，上流圈很是追捧他的音樂。」說到這裡，亞歷西奧頓了一下，表情變得微妙了起來。
「那時候沒有人會懷疑他是個狼子野心的傢伙，因為寒悼雪演奏的琴聲太虔誠清澈了。」
「克萊爾喜歡彈鋼琴。」司空韹突然說道，他知道亞歷西奧想問什麼，關於寒悼雪，亞歷西奧會很在意他的一切。
「…所以音樂是他唯一乾淨的地方嗎？但他也拿來當作武器，騙了所有人。」故事中無法解釋的謎底解開，亞歷西奧搖了搖頭，繼續說道。
「披著音樂才子的皮、出入各種宴會和酒會，埃斯特家不允許他接觸產業經營，他就透過這種方式釐清上流圈的各種關係…大概從那時候開始，上流階層的氣氛就開始變得非常詭異，隔三差五的就有家族爆出醜聞以致風評下滑，反而埃斯特一直風平浪靜，就是因為這樣，後來埃斯特家出事的時候，大多數人都在看熱鬧。」
亞歷西奧略過了那時候的所有激涌暗流，司空韹對那些興趣不大，所以他只說了最後結果。
「我猜，寒悼雪手上有大筆的資金之外，應該還掌握了埃斯特最隱密的弱點，他同時聯合埃斯特的死對頭卡了幾個不可缺的供貨商，拿著這些東西，算是兵不血刃的把埃斯特逼上懸崖邊。」
「而他的要求很簡單，剝奪他生父在埃斯特的所有權利、並且為他生母的屍骨重修墓園，讓生父過去守墓，一日三餐的跪在墓碑前懺悔。」
「…」司空韹還以為會聽到一個日天日地的故事，沒想到寒悼雪的願望這麼單純。
他微微閉上眼，回想著那天見到的寒悼雪，那是和亞歷西奧非常相似的人，如果給亞歷西奧成長的時間，不出五年，又是一個虛偽、裝模作樣的『寒悼雪』。
但是正如亞歷西奧在『渣』屬性上，還有自己的美學，司空韹覺得寒悼雪大概也有同樣的東西。
世上所有的一切都在逼迫他們不當好人，那麼他們選擇成為不標準的惡人，何嘗不是對命運的報復。
亞歷西奧盯著少年迭麗的臉看，靜靜的把他所有的表情變化收入眼底。
他並不是擅長控制面部表情的那類人，打個比方，亞歷西奧和寒悼雪都有自信在動怒時還露出真心實意的溫暖笑容…除非他們氣到失去理智。
司空韹只是習慣壓縮情緒，因為他知道自己發瘋起來是什麼模樣，再加上他也知道自己的臉多會惹麻煩，有意識的控制著面部肌肉。
這就造成了很奇妙的現象…你以為他氣瘋了的時候，淡藍色的眼睛看上去還很冷靜、又，他高興的時候會露出嚴肅皺眉的表情，一副彆扭的模樣。
司空韹習慣面無表情，亞歷西奧卻習慣解讀他的一舉一動，並從中得到堅持下去的成就感和動力。
「你要跟我說的不只是他的故事吧？」司空韹迎上他帶著熱度的視線，冷淡的問道。
「…我想你應該也了解了他是個目標明確、並且會不擇手段的人。」亞歷西奧微微笑了起來，他打開電腦，然後把頁面轉給司空韹看。
「他不只有找我們合作，這些是他用來說服特A級玩家的籌碼…到目前為止可以確定的是，『天使』蒼白的祈禱、『電鋸魔』約翰、『無形』哈哈哈拒絕了合作。」他簡單的說明了資料上缺乏的部分，司空韹恩了一聲，然後頗為奇異的說道。
「『魔術師』享樂主義是他的親友？」
「準確來說，Valentine.Este(范倫丁.埃斯特)是下任埃斯特家主的候選者之一，從父輩關係來看…他得叫寒悼雪叔叔，但實際上寒悼雪掌控著埃斯特，卻不承認自己埃斯特的名分，我聽說的是范倫丁稱呼寒悼雪為哥哥。」
那又是另一個故事了，司空韹這麼想著，順口說道。
「貴圈真亂。」
亞歷西奧頓時露出了無奈又包容表情，他說道。
「海因里希其實也是圈內的，比埃斯特還神秘呢…」他在暗示司空韹前陣子一起針對克拉倫斯.詹森時的動作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司空韹冷笑，沒有理他。
他從不把自己當貴族。
「現在可以確定有五個特A級站他的隊，但是他聯合這麼多高端戰力，要付出的代價也不小。」司空韹重新看了一遍表單，顯然頂級玩家心裡都門兒清的，看他們提出的要求就知道寒悼雪那所謂公測的消息這些人都知道了。
不管是被告知開始自己察覺，果然，這次活動的獎勵是關鍵嗎…
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維裡，直到亞歷西奧在他面前打了個響指。
「你的打算是什麼？要參加聯合國日嗎？要和他們合作嗎？」金髮青年黑色的眼睛裡露出了他莫測的本性，非常認真的問道。
「你覺得這次活動會有什麼變化？」司空韹反問道，淡藍色的眼睛就是一片明鏡，清澈平靜、毫無動搖，亞歷西奧看就明白了，少年早已拿定了主意。
——那麼他反問的原因…
亞歷西奧手指在桌面上輕敲，斂眉沉吟道。
「寒悼雪無視小隊制度，撇開特殊道具和特權去考慮的話，一、規則漏洞，二、副本容納人數超越我們的想像…世界和平？能容納所有參與者的副本嗎？」他的思維幾轉，B級玩家的資訊和眼界難以和上級的玩家比較，這是因為系統資源傾斜的規則導致，但亞歷西奧除了有過人的洞察力，他組隊一年的隊友就是個特A級的。
司空韹不意外他導出的結論，他滿意的彎了彎嘴角，然後在亞歷西奧回神前又壓下去。
「姑且稱為世界沙盤，我認為…這當中變數太多，陣營對立、任務目標衝突、或者更多沒有預測到的，合作一事可行也不可行。」少年清晰的指出利弊，淡藍色的眼裡閃過一絲幽光，他又繼續說道。
「所以，寒悼雪拉攏的行為可以從另一個方向來解讀。」
「如果沒有衝突就合作、產生衝突就藉著合作的立場除掉障礙…嗎？」亞歷西奧很快的抓到了重點，他頗含心機的笑了下。
「我們能想到這些是因為從不懈怠參與副本，但其他人就不一樣了，先不論拒絕的那幾個人是否察覺到寒悼雪的心機，在戰略上也不能直接把他們三個排除在參與者之外。」金髮青年眼色越發的深了，看上去有幾分恐怖。
「或許答應合作的那幾個也有和寒悼雪一樣的想法…總之，那是一群戰力上怪物層級、心理上未知的傢伙。」司空韹以人類皆是敵人的觀點說道，亞歷西奧看向他，眼中深淵不見底的感覺緩緩消失，重新套上了名為溫柔的高級偽裝，他總結道。
「合作與否，如果寒悼雪再聯絡就先談好合作和互不干涉兩套，一切等到副本內確認立場嗎？」
司空韹點點頭認同了亞歷西奧的做法，金髮青年笑得又更溫柔了，那種讓少年生厭的感覺使他忍不住瞪了一眼。
亞歷西奧不在意他的眼刀，維持著笑容，他壓了壓聲音，刻意用勾人的嗓音一字一句的說道。
「那麼，你什麼時候讓我見見『戰力可預測』、『心理好把握』的隊友？」
「…」？？！！！
司空韹微微睜大了眼睛，狹長的眼睛圓滾滾的，整個人僵住了，活脫脫一隻嚇得炸毛的小貓。
亞歷西奧愉悅的笑出聲，目光執著的盯著他呆住的臉，忍住出手捏兩下的衝動，他的眼神一寸寸的舔舐著出現罕見反應的少年。
——他的失態就是對亞歷西奧最上等的獎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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