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弓開弓的一箭朝著天穹去了,一去不回頭。
麥克米蘭看千里穿雲沉穩的表情,咬著菸蒂露出耐人尋味的笑。
平常挺謙虛的小夥子,在專業領域的自信強到可以說是自負了,或許是因為有一個各方面都過於優秀的韹站在他前頭,千里穿雲能夠客觀的認識到自己還有哪些不足。
偏偏他的射箭技術是韹難得親口讚賞的,而且明顯少年在弓箭上沒什麼特殊的天賦,雖然在一般人裡的標準算是厲害,但千里穿雲這方面強化到可以說是異質了。
自己有某處勝過心中設定為最強的人,的確是該自信心膨脹一下。
麥克米蘭側耳聽著風中傳來的聲響。
千里穿雲耳邊是只有他能聽見的悲鳴,他的羽箭穿過空氣稀薄的氣流層,射中了三足金烏,刺穿牠的心臟。
稍早才被強迫日食一次的太陽再次遭到毒手,光芒都暗淡了一瞬,風聲中多了無數鶴戾般的淒厲聲響,像是某種東西高速墜下,撕開空氣屏障的異響。
難以計數的火箭墜下,直直扎入地面的戰場中,正好與機槍的掃射範圍相鄰,順便也清了一波空中被重力場挾制的飛螳。
狙擊班三分之一的人手轉而支援地面,掩護陣線移動。
「狙擊班千里穿雲向指揮使報到,我負責援護各位的斬首行動。」他按著耳機說道,語氣盡量維持著制式化的平板。
「嘖!」利娜不耐煩的嗤了一聲,他一聽到千里穿雲的聲音就煩,這個對韹來說意義非凡的朋友帶給他很多的麻煩。
千里穿雲抿了抿唇,他也明白利娜不待見他,於是沉默的收起過於耀眼的長弓,換回格洛克出品的反曲長弓,他踩在高地邊緣,半點恐高的感覺都沒有,朝下方瞄準。
他那一箭射日沒有利娜封禁之城的威力,但也讓陣線推進的壓力減輕不少,雪狼此時在最前頭揮舞重劍,劍刃溢出零下的寒氣,往往一揮就冰結蟲的四肢關節。
即使擋也沒甚麼用,寒氣如附骨之蛆,侵蝕關節後會脆化牠們的外骨骼,再下一擊就會打碎牠們的關節。
雖不致命,但製造殘廢蟲的效率極高。
雪狼的身邊是五千萬和文月風船的組合,但凡是長城-24的兵都已經習慣了互相配合,這得多虧他們有一個共同的敵人——韹。
操控數條鍊的韹絕對不是一個人可以攻略下的魔王。
總體來說五千萬與奧特曼很像,光是橫衝直撞就是一種傷害可觀的攻擊方式,此刻他雙手揮舞著盾牌,虎虎生風,他手上的重盾邊緣是開了刃的,普通人要是被砸到,很容易就會被腰斬成兩半。
五千萬越是熱血激昂,文月風船的存在感就越低,他神出鬼沒,總是在五千萬的死角補刀,同時援護著雪狼的背後。
利娜與須彌霎那各自在最遠的兩側,曼陀羅圖騰和張牙舞爪的鍊進度一致。
原本採取防守陣型的第一陣線化整為零,部分與第二陣線組成不同的小隊,部分轉移到後列陣線,重組防禦,在機槍完成殲滅任務後開始往前推進,搶佔地盤。
指揮塔內,八六四二聽著回報的傷亡數,目光駐留在控制台上跳出的視窗,微微眯起了眼睛。
在這種忙到連腳都想一起用上的時候,八六四二的通訊器響了,金髮青年那不好的預感落實,他快速的接起通訊。
「兩個奇點同時出現,規模相似,長城-10會扛不住。」暴風雪直接抓了重點說道,半點不拖泥帶水。
這已經不是派兵支援的問題了,長城-24有把握贏,除了高端戰力強悍,還有基層士兵足夠給力的緣故。
「第四階段開始了。」八六四二有所預料的說道。
「做好我們該做的事,長城-10的敵人是什麼?」
「和你們的一樣是外星蟲族。」暴風雪似乎在快速移動,能聽到他的呼吸聲起伏,背景音也很忙碌。
「將軍直接命令我到長城10的後方做好封鎖的準備工作。」
1區會直接放棄淪陷的區域嗎?八六四二思索了下,他現在也不是可以分心思考的時候,直接說道。
「我這邊會把蟲族資料拷給你一份,回聊。」
兩人簡單聊完後掛了通訊,八六四二轉頭向旁邊的人下令備份資料,發送給1區和暴風雪的副官。
他思索了片刻,暫時不打算把這件事公布,以免擾亂的軍心。
他順手打開之前搞到手的全區地圖,指尖停留在長城-10,皺起了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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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娜,我需要你在兩小時內拿下后蟲。」耳機內突然傳來八六四二的聲音,利娜微微眯起眼,哈了一聲。
「那我就扔下後面這幫廢物了?」他提出要求,斬首小隊除了肩負殺入敵陣深處的任務,還有協助陣線推進的兼職。
「粟參會頂替你們的位置,以斬首為優先。」八六四二說道,利娜從他的態度裡察覺似乎後方產生了什麼變數,他靜靜地瞥了須彌霎那一眼,一口應下了。
「雪狼、五千萬,我們要脫離部隊了。」他打了一聲招呼,後方陣地則啟動了重砲,為利娜等人開出一條路。
千里穿雲則是從利娜那邊接到待機的命令,他不無擔憂的看著戰場上逆浪而行的數個身影。
真是難以想像,自己數月前還是個普通的學生,現在卻完全熟悉了戰場上的氛圍和殘酷。
他唯一能慶幸的是,敵人非常明確的不是人類,又是侵略者,他下殺手時幾乎沒有負罪感,跟PK的時候完全不同。
韹殺掉敵人的時候會有什麼感覺?千里穿雲不曾對著那個人問出這樣的問題,在他的記憶裡,兩年前的雨夜,韹一對三時就不見猶豫,下手狠辣到讓人生懼。
千里穿雲曾經向麥克米蘭問過這個問題,老菸槍只是搖了搖空蕩蕩的煙盒,捏扁後扔進背包裏,取出一個新的煙盒。
「我是個軍人,我們這種人受到的訓練就是條件反射的反擊,尤其是對方帶著明確殺意的時候。」麥克米蘭說道,打火機啪嚓一聲亮起火光。
「不過殺人這種事多少對精神有負擔,若不是這樣,我早戒菸了。」他輕描淡寫的總結,然後若有所思的看他。
「你要想找個處境差不多的,我建議你去問問白狼,他的思維算是最正常的那一個,不用去問格洛克了,那傢伙就是個弟控,只要是為了小啞巴,他沒有什麼做不了。」
千里穿雲愣了一下,沒想到會被看穿心裡的想法,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想起被麥克米蘭跳過的另一個人。
「不加糖?不加糖現實中的工作壓力蠻大的,他有一部分是在SRG裡發洩工作壓力,心理很扭曲。」麥克米蘭面色不改的黑了一把自己的搭檔,以他的眼光來看,不加糖除了技術過硬之外簡直渣到不行。
不加糖的娛樂生活除了喝酒就是約炮。
「你真正想知道的是韹的想法吧?」麥克米蘭犀利的點破千里穿雲的小心思,後者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點點頭又搖搖頭。
「我大概還是明白他的想法的,韹是個很純粹的人,任何事都簡單的劃下界線,在界線以外的就是敵人。」千里穿雲如是說道,緩慢的嘆了一口氣。
「我不理解的是他怎麼能如此堅定的相信自己。」
「有些人生來就是被人仰望的,不用介意,我也不想弄懂為什麼八六四二那麼變態。」麥克米蘭很敷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果斷結束這個有些危險的話題。
千里穿雲收回恍惚的心思,微微眯起眼盯著須彌霎那的背影,估算了一下自己有多少把握能傷到他。
他總有這個人不懷好意的感覺。
而戰場上,距離敵艦越來越近,只差咫尺的斬首小隊終於遇到首波絆腳的阻礙。
帶毒的蟲子自殺式襲擊,它們身體裡流淌著強酸般致命的毒液,利娜削掉手臂上滲透毒液的皮膚,隨手抓起一條鍊纏了上去,就當做應急處理了。
「須彌剎那,這裡你來處理,我知道你不怕毒。」利娜不客氣的下令,須彌霎那緩緩瞇起眼睛,倒也沒有拒絕。
少年和他泛冷的目光對上,露出古怪的笑,挑了挑眉,他揮手甩出鍊套住其他三個人,用力往上一甩,自己也往敵艦上爬,完全不打算走正規的路進去。
毒爆蟲眼見目標溜號,發出刺耳的叫聲,接二連三的掉頭躍起,須彌霎那冷笑一聲,剁了剁腳,腳下的曼陀羅圖騰翻轉主動朝毒爆蟲最密集的地方壓下。
只聽一串像是軟嫩果實爆漿聲音響起,他抬頭看向拋下他離去的人影,露出了隱恨又嫉妒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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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突然空拋的三人反應不一,雪狼作為最親近韹的從者第一時間反應過來,他翻身穩住重心,手上的重劍朝前一刺,把自己掛在了敵艦上,然後他往旁邊一蕩,用腳接住了文月風船。
稍微有點恐高的文月風船抿緊了嘴唇,道了聲謝,自己也用匕首找到施力點。
唯獨五千萬的畫風不一樣,他在空中轉了一圈,拎起重盾朝著敵艦用力一砸,哐哐兩聲還真讓他砸出了一個洞。
「…」雪狼一言難盡的看他,五千萬則邀功般嘿嘿一笑,利娜此時也爬上來了,踩爆一隻黏在鍊上的毒爆蟲,他向五千萬點點頭,示意他做得好。
「簡單說明一下戰術,敵方的工兵不值一提,需要提高警戒的只有兩個,王蟲和機甲兵,如果我猜的沒錯,王蟲會比機甲兵難對付。」利娜彷彿通靈一樣用血在腳下畫了個敵艦艙內的地圖,很簡約,但足夠清晰。
沒有人問他怎麼知道的地圖,三個人都專注的看著他。
「五千萬和文月風船對付機甲,雪狼負責王蟲,我殺了后蟲後它們勢必會發狂,到時候我會放一次封禁之城,沒有人會留下來斷後,全力衝出敵艦之後,千里穿雲會為我們掃尾。」利娜呼出一口氣,目光凌厲的看著他們。
「我不接受異議,告訴我你們能做到。」
真的是有夠霸道,文月風船已經不會因為他這種蠻橫的要求傻眼了,因為已經很多次證明了,韹所謂的我不要你覺得而是我覺得才是正確的。
儘管他仍然效忠三只耳,卻不妨礙他對少年抱有最高的敬意。
「為您效忠致死。」雪狼首先表態,他唯一掛念的阿斯特麗德在安全的長城內,而身為騎士為主人戰死本來就是常識。
「遵命。」五千萬和文月風船也說道。
「很好,走吧。」利娜笑了下,戰意高昂的率先躍入報廢的敵艦中。
雪狼緊隨其後,五千萬主動抓著恐高的文月風船跳下,待他們三人落地,利娜已經清空落腳處的蟲,他不適的抹了下額頭上的汗。
敵艦內的濕度和溫度比外面來的高,看來這才是蟲群習慣的生活環境。
除此之外,艦內充斥一股霸道的感覺,玩家普遍對精神力沒有正確的認知,文月風船不安的握緊了武器,五千萬架著盾,他們只感覺敵人無數不在。
雪狼受阿斯特麗德薰陶已久,對於陌生的精神力他皺了皺眉,打了個噴嚏。
利娜就更直接了,他抬起一隻手,猛然讓感知一口氣沿著長廊擴散出來,高調的告訴敵人他們來了。
瞬間自艦體深處傳來憤怒躁狂的蟲鳴,他們直接暴露了位置,能聽到蟲群刷刷移動包圍利娜等人的動靜。
利娜湛藍的眼裡散發出真摯的笑意,殺氣猛烈席捲,乾燥而帶刺的風拂去空氣中厚重的濕氣,連帶的帶動了他身邊人的戰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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敵艦外的戰況也陷入了白熱化,第一陣線和第二陣線各自組成絞殺敵人的機器。
戰場右翼地面塌陷,此處是土系操作者的領域,以白狼為中心,流沙膠著蟲的腳步,巨大、漩渦流動的地獄深陷著無數的蟲。
在白狼旁邊的正是小啞巴,他負責砌起改變蟲群動向的高牆,有時候也來個夾殺。
而陷於流沙內的蟲則在無法動彈後被其他人操縱的石刺串成燒烤。
而稍早完成禁空任務的阿斯特麗德和今年九歲並沒有閒著,稍做休息後她們離開塔頂,到了傷兵營報到,儘管耗去體內能量,她們兩個仍然擼起袖子加入包扎止血的行列。
今年九歲戴上口罩,遙遙看了一眼輔佐班的位置,本來若是沒有禁空任務,她的配置是在那邊。
輔佐班的上空升起數盞明燈,飄蕩著將光落在保底防禦的第三陣線上,阿斯特麗德和今年九歲的調離,讓人力本就不足的輔佐班壓力更大了。
此時頂上王牌位置的是無眠火焰,他咬著牙第一千次後悔認識了八六四二和韹兩個坑貨。
他一個打輔助的竟然有過勞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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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留下看家的粟參同樣也有過勞的感覺,他被配置於左翼,這裡離敵艦的位置最近,缺少了利娜恰到好處的保護,他被八六四二分配的人給團團包圍了起來,真的就把他當作只有輸出沒有防禦的脆皮,嚴密到寸步不離。
倒也不必如此…心裡吐槽著,粟參還是理所當然的享受特別待遇,他心裡明白這是八六四二的誠意,於是扇骨愉快的排列組合,從普通的落雷升級到陷阱般地電網,觸之及死。
此時距離利娜帶隊衝進敵艦已經過了半小時。
阿斯特麗德一發禁空廢了敵方的航空戰力,狙擊班可以說是輕鬆的掃蕩了空域,現下二分之一支援著地面。
千里穿雲面上不顯,心裡卻焦急了起來,他盯著敵艦殘破的船體看著,目光如鷹,梭巡著隨時可能出現的人影。
麥克米蘭旁觀他的身影,總覺得要是此刻韹出了事,這傢伙會直接從這裡跳下去。
而不只是千里穿雲心焦,在指揮室裡看似鎮定的八六四二才是最坐立不安的那一個。
原因無他,在解決了毒爆蟲的集體後,須彌霎那掛著不懷好意的笑跟著進入了敵艦。
戰場上的監視器延伸不到裡面,那裡是他掌控不了的區域,這就讓他覺得很焦躁,但他不能表現出來。
八六四二看著計時器,押了一個只有他自己知道的底線時間,盤算著支援隊伍的名單,他下意識摩挲著右手上整齊的指環。
突然間,敵艦內發出接二連三沉悶的爆炸聲響,兩種不同的無形力量激烈衝突,擴散的衝擊引起了空氣的劇烈震盪。
相似的霸道和暴力,八六四二卻能區分出其中一個是屬於利娜的殺氣。
千里穿雲倏然抬頭,盯著異動的艦身處,抬手架弓,渾身緊繃。
敵艦內部就像是有兩頭野獸在殊死搏鬥,不停傳出撞擊的巨響,戰場的蟲群就像接到某種訊號,抬起下顎,猛然回頭。
想回巢?八六四二冷笑一聲,黑瞳燃起熾烈的金色,他抓起麥克風,嘲諷又冷酷的說道。
「指揮使正在和蟲王拼命,你們要拖他的後腿嗎?!」
「全軍聽令,全線追擊!一隻蟲都不能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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