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在仁川機場降落時將陳召禧震醒，外面的天色早已黑透，機內廣播著自己完全聽不懂的韓語跟帶著強烈口音的英語。他微微地伸了個懶腰，將電話的飛行模式關掉，很快便收到了來自助教的訊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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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蕭智堯傳射絕平大阪 親手宴客反成罪人」為標題的網上新聞鏈接讓陳召禧禁不住嘆了一聲，只能回覆說樂觀一點看，也表示香港人很重視他在海外的表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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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仁海效力的忠南FC位處忠清南道，在韓國算是一個不太富有的行政區域，連自己的機場都沒有，陳召禧需要從仁川機場下車後再轉乘高速巴士前往。他本想找個機會先跟青年軍教練溝通幾句，但恐怕到達當地時已是深夜了，因此也就作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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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日或者我哋食早餐嗰陣見一面先，我簡單同你講解下情況。崔石圭教練唔係一個容易溝通嘅人，佢非常固執，你最好要有心理準備。」這是朴東俊給他發來的訊息，當日也是他主動跟陳召禧透露余仁海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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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國比日本緯度更高，天氣也寒冷不少，他呼著白色霧氣，從背包裡拿出預備好的外套穿上，整理了一下頭上的鴨舌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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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剛過海關上了高速巴士，韋卓奇便打來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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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韋生，係，啱啱落機過咗海關，而家上咗巴士準備過去忠南FC嗰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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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智堯單嘢，喺香港都幾大迴響。」電話那頭傳來了一些滑鼠按鍵的聲音，聽起來應該是韋卓奇正在瀏覽網上討論區的網民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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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召禧又重重地嘆了一口氣，一方面是他在揣測韋卓奇說這話的實際意思，另一方面是他擔心遠在香港那邊的輿論會影響到蕭智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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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啱先賽後有同佢傾過下，雖然有少少打擊，但佢精神同心理狀態都無乜問題，比我想像中硬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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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咁就好，」韋卓奇應了一聲。「你同佢見面傾完有無啲咩……特別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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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陳召禧這才想起是自己主動要求要跟蕭智堯見一面。「其實我只係想考察下佢喺日本適唔適應到當地嘅生活同競技環境，但而家咁睇一切都非常順利。球會由上到下、包括球迷都非常支持同信任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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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佢同余仁海都係港隊未來嘅重要資產，你要睇實少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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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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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電話掛掉，韓國的夜色映射在車窗的玻璃上，這次遠道而來的重任感忽爾變得沉重，當然他是蕭余兩人都想見一面，但說到底這趟行程的重點還是在余仁海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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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蕭智堯的心理狀態，以一名只有十三歲的孩子來說，比他想像中要成熟和堅強太多了，並沒有什麼需要他操心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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鈴木卓彷彿也知道這一點般，在互射十二碼階段中，將蕭智堯放到了最關鍵、最大壓力的第四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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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人以為排在第五名射的人才是壓力最大的，但其實在職業比賽中，大概有25%的十二碼大戰在前四輪就已經分出勝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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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排到第四的那個球員，往往要承受更多的變數和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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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教練們一般會把球隊的頭號十二碼好手放在第一名，讓他們能以最正常的心態來面對，並把抗壓能力較高的關鍵球員放在第四或是第五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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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智堯出場的時候，雙方的十二碼戰況是三比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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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他射到左上角的射門，被對方門將撲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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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從咩角度睇，佢都係射得無咩問題，亦唔覺話壓力令到佢失準定點，只係咁啱對面門將捉到路又救得靚，佢亦唔係話射得無角度又或者係無乜力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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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酒店後，陳召禧跟助教用電話大概講解了一下那場比賽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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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係對一班細路仔嚟講，一班無特別練過十二碼嘅細路，入定唔入其實總會有少少運氣成份，贏同輸都無乜好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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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班網民對智堯都算寬容，啲留言都係讚同鼓勵嘅多。」助教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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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仁海呢？有無啲咩關於佢嘅討論？」陳召禧本人較少瀏覽討論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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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乜，始終韓國嗰邊足球唔似日本無咁多網上資源，韓文又無漢字，好難話唔識都大概撳得明個網，所以大家都少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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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召禧應了一聲，心中也暗暗安慰，至少沒有球迷知道余仁海在海外出了什麼異樣，這事應該暫時也不會傳到他的家人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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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你覺得徵唔徵召蕭智堯好？韋先生有無同你傾過呢樣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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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佢無問我，佢應該都知我會答佢要見埋余仁海先決定到。」陳召禧答道。「坦白講，以而家蕭智堯喺日本嘅狀態，無咩事我都盡量唔想影響到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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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係，不過如果余仁海真係有咩心理問題嘅話，可能真係要蕭智堯先幫到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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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是忠南FC U-15的例行聯賽賽事，陳召禧將在余仁海不知情的情況下出席觀戰，到現在為止他仍未跟領隊崔石圭有過任何接觸，包括在聊天軟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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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教練……坦白講係一個幾麻煩嘅人，」朴東俊拿著咖啡喝了一口，他總是穿著非常貼身且正式的西裝，說話的語氣也非常彬彬有禮。「而且佢教班細路嘅方式……非常非常古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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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係余仁海變得奇怪可能係同佢嘅管教方式有關？」陳召禧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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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無問具體情況，但係我諗……幾乎可以肯定係，」朴東俊苦笑道。「因為以前都有過唔少同樣嘅事情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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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翻譯員的話後，陳召禧點了點頭，說老實話他也不知道余仁海現在的具體情況是怎麼樣，所以對於朴東俊這番話也難以作什麼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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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我先車你去比賽場地，搵個地方同崔教練傾幾句先。」朴東俊動作優雅地喝了口咖啡，微笑著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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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K2球探薪資並不怎麼可觀的關係，他的車子只是很普通的現代汽車，甚至看起來有點殘舊，跟他那光鮮亮麗的西裝有著稍為強烈的對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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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呢度係咪同韓劇入面嘅韓國完全唔同？」開著車的朴東俊突然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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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係有少少。」有點反應不過來的陳召禧點頭應畢，再朝窗外那有點疏落冷清的街道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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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呢度無首爾咁繁華，掉返轉嚟睇班球員亦無太多聲色犬馬嘅生活可以接觸，理論上可以更專心踢波嘅－理論上。」朴東俊微笑著說道。「不過呢度嘅民眾，對於忠南FC呢支球隊嘅支持度係非常之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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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區性……我明白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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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隊內關係可能唔太好，但據青年軍職員所講，平時會嚟支持青年軍比賽嘅球迷其實都好鍾意余仁海，每次佢入波都會有大量掌聲同歡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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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停泊在某處路邊，那個明顯是比賽場地的球場在陳召禧看來也有點簡陋，草地似乎沒有好好保養，兩邊的看台也像很久沒有清潔跟維護過一樣，讓他想起了以前到內地一些四五線城市交流的記憶，但即便如此，也能看到附近聚集了不少來觀戰的雙方球迷，而這只是一場青年軍的例行賽事，換作在香港這是一件無法想像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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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上在日本那場像是歐聯比賽般的U-15高圓盃，某程度而言這趟日韓之旅也有另一番體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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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直接出現可能會俾余仁海發現，我叫崔教練過嚟車上面傾一傾，到開波嗰陣你再混入觀眾之中。」朴東俊說畢，打開車門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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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他往球場的更衣室方向走去，剛好有支球隊從沾滿灰塵的巴士上走下，陳召禧認得那是忠南FC的球衣，而很快地，一名獨自走在後方、像是遊離於這支球隊群體之外的孩子，進入了他的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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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氣場比過往更外放更具侵略性，有種像是到了球場上會不顧一切、不擇手段贏下比賽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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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這裡，陳召禧便知道他這次絕不是白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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