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著東海道新幹線，希望號列車再一次靜靜地在駿河灣與富士山間穿過—但這次蕭智堯坐的是回程東京的上行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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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廂內睡著的乘客眾多但似乎都睡著了而一片寂靜，旁邊的老伯也捧著小說輕輕睡去，但因晨操而有些疲累的他卻幾無倦意，只是坐在窗邊百無聊賴地托著腮朝窗外這座神山看去，像是被山頂那些皚皚白雪淨化了一般，數十秒過去後他才意識到自己在這段時間裡腦海是一片空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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操練結束後，藤井監督把他拉到了一邊，很緩慢地說了一大輪，大概的意思應該是他們跟草津溫泉在轉會的細節沒能達成共識，因此很遺憾雖然磐田山葉有意把他留下，但他還是必須要回去群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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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難得咁遠走過嚟一轉，雖然無辦法一齊為同一間球會效力，」藤井監督朝場上的其他球員們看了一眼，忽然嘆了口氣。「但我覺得在公在私我都應該要畀少少意見你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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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係，多謝指教。」蕭智堯畢恭畢敬地點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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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好似你呢類型嘅傳統攻擊中場球員，喺現今足球界真係已經愈嚟愈少。當然喺學生足球或者係業餘足球嚟講仲會見到唔少，但一旦進入職業梯隊或者係職業足球領域，呢種球員都會好快被改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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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井監督說完以後，心道蕭智堯應該聽不太懂剛才自己的這番說話，便把方式轉換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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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真係好堅持想踢傳統十號位，咁你就一定要展示出自己嘅價值所在，專注發展自己嘅長處，話畀教練聽：我有嘅嘢，你喺其他球員身上係搵唔到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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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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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賀壽一的開價及說話讓藤井監督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他並不是對這名香港人毫無興趣，說實話一百萬日圓這個價格雖然讓他感到有點震驚，但細想之下卻也不算是天方夜譚，在歐洲球壇來說，青年軍的買賣價格比這要恐怖上千萬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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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最大的問題在於，蕭智堯並不是自己心儀的那種球員，更不是日職聯賽主流踢法的產物，如果要以不改造的前提接收他，對球隊帶來的改變是難以預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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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井監督，你嘅意向係……？」磐田山葉的足球總監掩著嘴靠近他低聲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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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畀我再同佢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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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賀壽一近年在足球界可謂名聲大振，他帶領的萬年J2球隊群馬伊香保溫泉不斷衝擊著隊史的首次J1資格，麾下數名培育出來的主力球員更是讓J1的各大球會展開了爭奪戰，甚至還被國家隊徵召跟操之類，傳為一時佳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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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蕭智堯……在他眼中將來也會有著類似的潛力嗎？如果是這樣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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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我所知，伊香保溫泉目前嘅主力陣式係3-5-2，係以兩側變陣疊瓦為主要進攻手段嘅進攻足球，我應該無記錯？」他看著螢幕中的和賀壽一，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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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愧係藤井監督，完全正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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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記得有球評話呢種戰術係『用稍為現代嘅戰術去為古老傳統嘅足球觀念作嫁衣裳』，我想請問下和賀監督你自己係點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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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哈，」和賀壽一聽畢不禁笑了起來。「好似記者訪問咁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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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orry唔好介意，作為一個青年軍教練，我都係想滿足下自己嘅好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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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估你、同埋球評所指嘅『古老傳統』，應該就係攻擊中場呢個位？」他笑道。「其實我覺得呢句嘢形容得好貼切，我唔否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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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賀話說畢，從褲袋拿出了自己的電話向著平板電腦的鏡頭展示自己的解鎖畫面—而在那上面的，是荷蘭傳奇球星，「無法飛翔的荷蘭人」柏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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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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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係，柏金係我最鍾意嘅足球員，」和賀壽一微笑著把電話收好。「但當然大家都知道，柏金永遠都只有一個，咁多年嚟一個模仿者都無，甚至連風格相近嘅都無幾個。自我做教練開始，就好想培養一個新嘅柏金出嚟，但慢慢地我發現呢樣嘢係無乜可能，而足球嘅發展趨勢，亦意味住呢個諗法係無乜可能達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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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智堯都唔太似柏金啊……」藤井監督輕皺眉頭。「要講嘅話……佢更加似係奧斯爾嗰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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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佢偶像就係奧斯爾。」和賀壽一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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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歷史基本上已經證明咗，奧斯爾呢種進攻中場係無辦法喺現今嘅球壇上立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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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領隊嘅工作，就係將不可能嘅嘢化為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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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賀壽一說得語氣平和，也帶點自嘲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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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我咁講係有啲好笑，因為我覺得為日本培養出一個新嘅柏金係無乜可能，而我亦都放棄咗—但我認為將傳統進攻中場呢個位重新推上大眾視線之中呢一點，係可以做到。雖然柏金位置上唔係進攻中場，但我認為呢種類似嘅角色會為足球增添樂趣同觀賞性，呢啲先係球迷想見到嘅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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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蕭智堯係你心目中……未來嘅理想人選？」藤井監督想了兩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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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係，」和賀壽一點了點頭。「以目前觀察嚟講係咁，當然佢唔係日本人，佢亦仲細，好多嘢都係未知之數，但我個人意願嚟講，我唔希望現代功利足球嘅觀念，將佢磨成又一個全能嘅六角形戰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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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較早前助教提議自己可以考慮改造這名才華橫溢的進攻中場時，自己還覺得是一個不錯的想法，此刻藤井忽爾覺得有點羞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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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經明白和賀先生你嘅諗法，咁敝會就唔喺度橫刀奪人所愛，我哋會同蕭智堯解釋貴會嘅一番苦心，希望嚟緊將來仲會有其他嘅合作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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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分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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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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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諗過將你招入旗下，然後視乎情況將你改造，不過聽完和賀監督嘅諗法之後，我認為返返去群馬，對你嚟講可能會係一個更好嘅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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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井監督在他面前蹲了下來，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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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你要知道，你係一個擁有非凡天賦嘅球員，呢一點係毋庸置疑，但你嘅定位擺喺現代足球嚟講，一支有住清晰體系嘅球隊係無可能畀你用而家呢種踢法去做主導—如果到你能夠為伊香保溫泉一隊出戰嗰陣和賀監督依然在任，而佢又容許你去咁做，度身為你打造一套戰術，咁係你嘅福氣，請一定要好好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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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呢兩日落嚟，我畀你嘅建議只有一個：接到波之後唔好低頭，呢個壞習慣會令你接波後嘅第一個判斷往往都係盤球或者擺脫，後果就係你嘅隊友會無所適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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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智堯有點意外他居然會跟自己說這麼多，還有一個自己根本從來沒有留意到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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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仲有，有機會嘅話試下練下射波，即使係奧斯爾，其實青年時機都係入好多波。」他笑了一聲後緩緩站起來。「後會有期，希望他日仲會有相見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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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係，多謝指教。」蕭智堯點點頭，誠懇地向他敬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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壯麗的富士山漸漸從車窗的邊緣後消失，回頭看了良久的蕭智堯正過身子來嘆了口氣，卻發現旁邊的老伯已經醒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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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富士山……」他半站起來，朝著窗外回頭看了一眼。「係咪已經過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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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係啊，啱啱過咗。」蕭智堯低聲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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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真係可惜，好耐無親眼睇過富士山囉，」那老伯一臉失望地坐了下來。「今日嘅富士山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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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靚啊，可能因為天氣唔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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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唔知點解富士山只係得山頂有雪？」那老伯側過頭來，用像是跟孫子逗趣的語氣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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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頂？」蕭智堯不知道他這麼問的意思是什麼，有點不知所措地想了兩秒。「係因為到某個高度先夠凍能夠積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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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係因為……」老伯慢條斯理地笑了笑。「美好嘅事物，只會棲身於值得擁有佢哋嘅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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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用字頗深，蕭智堯並不知道他具體說了些什麼，只好像大概能明白他表達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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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謝你，伯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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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多謝啲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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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智堯沒有回答，彷彿是受到安慰後滿足地笑了一聲，靠在椅背上閉上雙眼，沒多久便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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