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爾世界盃競技場的主場球迷歡呼聲震耳若聾－我上一次聽到球迷高唱我的名字是什麼時候呢？坐在後備席上的李景燦朝主場內的觀眾席看去，往事如走馬燈般在腦海中瞬間便轉動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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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教練呼喝不要過多地帶球；感覺自己在球隊中的重要性愈來愈低；被問偶像是誰時，不敢回答是孫興慜；身邊的隊友開始陸續獲得職業合約，但自己仍然無人問津；回家探望家人時彼此複雜而尷尬的氣氛；多次練習到吐但仍不知該怎麼辦的迷茫；千辛萬苦地終於成為K2職業球員……還有聽到說首爾鐵塔想買自己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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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丙碩的叫喚，將他從回憶中拉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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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仲昊想要換人了，原因不難猜到，因為余仁海踢得愈來愈急躁了，對方的右閘由於無法好好地防住他，手上及腳上的動作都開始變多。既然眼下球隊已勝券在握，那是時候「見好就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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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後備入替的也不是李景燦，這種已經3-0的局面，球隊還可以再派出其他青年球員練兵，甚至是變陣來練習其他戰術也可以，根本不需要出動到能夠成為球隊主力的李景燦，他自己也很清楚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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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球出界後，球證吹響哨子，第四球證高舉換人的電子牌，余仁海得悉自己被換出時一臉失望，但也只能乖乖地走到場邊，與姜仲昊及隊友拍手示意後回到後備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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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仁海的助攻讓宋石徹在主場上演帽子戲法，也令這名首爾鐵塔的當家球星，一躍升至聯賽射手榜首位，而且球隊保持不敗，形勢一片大好下士氣持續高漲，只是李景燦彷彿有種一切與自己無關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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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與正選或是後備與否無關，他只是常會覺得球隊的成功，好像跟自己關係不大。雖然最近幾年他偶爾會覺得能擺脫所謂的命運，但那種感覺終究還是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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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千里迢迢地來到首爾，他好像還是怎麼樣也無法離開那些從小便陪伴著自己的鐵絲網與圍欄，多年來只能像父母一樣，終日擔任齒輪角色，默默地支持著工廠的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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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爾鐵塔的當家球星毫無疑問是宋石徹，但他個性沉穩內向，既自律又謙虛，可以說是職業球員的典範。只是他踢法實而不華之餘，那種略顯無趣的性格很難吸引外來球迷，加上其長相也遠遠稱不上有異性緣，所以這支球隊近年來其實沒有一名能夠真正地吸引外來粉絲的球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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球隊的市場部及公關部等，開始更多地找上余仁海，他外國人的身份在某程度上有一定優勢之餘，其張揚外向的性格，也能帶來一定的話題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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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余仁海的名字最近頻繁地出現在各大體育媒體，這場過後，李景燦的照片及名字也不時出現，其妻子即使再不諳足球，似乎也留意到發生什麼事了－就算她不知道，身邊的朋友、甚至去商店買東西時也會聽到其他人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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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不過……暫時唔使擔心。」李景燦換好衣服，坐在飯桌前臉帶微笑地說道，雖然看起來這個微笑在妻子眼中，有點像擠出來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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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暫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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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都唔知應該點解釋畀妳聽，但簡單嚟講就係：我嘅職業生涯並無出現危機。」李景燦想了想，嘗試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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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這個局面，其實早在開季前他便已經意識到會出現了，因為季前賽時余仁海的表現過於搶眼，而且李景燦本人也很清楚這名新星能為球隊帶來什麼，再加上那次在更衣室外偷聽到的內容，他知道姜仲昊很大可能新一季會重點培養余仁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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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在開季前、轉會窗尚未關閉時，李景燦便去找姜仲昊攤牌說清楚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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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你唔嚟搵我，我都諗住會喺呢幾日搵你，」姜仲昊撥了撥凌亂的頭髮，桌面上有些胡亂擺放的文件，牆上的戰術板也被畫得亂七八糟，顯然地他昨晚便在辦公室工作至深夜並在此過夜。「關於你同余仁海呢個問題，我同盧丙碩都傾過好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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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咁……結論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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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球隊會將余仁海當作係未來資產培養，所以呢季你嘅出場肯定會明顯減少－但唔代表你會被排除喺主力陣容之外。」姜仲昊坐在椅子上，很清晰地回答道。「再具體啲講，我預計開季會以余仁海做主要嘅正選球員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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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景燦陷入一陣沉默，在腦裡快速地消化著姜仲昊這番說話的意思。「即係……下季我會做余仁海嘅後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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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完全係，」姜仲昊挑動眼眉，有點意味深長地笑了笑，表情卻似乎略顯無奈。「好坦白講，余仁海嘅天份同實力，有眼嘅人一望都會知，佢肯定會喺聯賽掀起一陣風暴，呢一點係毋庸置疑－但問題係，佢帶嚟嘅影響可以維持幾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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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這裡，李景燦已經明白姜仲昊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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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唔會勸你勉強留低，你而家廿八、廿九歲，正處於一個足球員生涯嘅巔峰時期，要做一個十六歲球員嘅後備，唔係一件好受嘅事，為此我要向你道歉。」姜仲昊將身子坐直，表情嚴肅地向眼前的李景燦低頭致意。「對我嚟講，今季最理想嘅狀況，係你同余仁海喺左翼位做輪換，然後當佢陷入危機嘅時候，由你再次企返正選之位……我諗賽季應該唔使過一半就會出現呢個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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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當余仁海再次能夠喺聯賽度蹂躪對手嘅時候，我就會再次返返去後備席，係咪呢個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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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係。」姜仲昊毫不猶豫、亦毫不掩飾地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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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係……我會成為嗰個香港人嘅踏腳石。」李景燦苦笑著嘆了口氣，但也沒有馬上拒絕姜仲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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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職業足球界係自私嘅，呢一點你同我都應該好明白，我自私地希望你可以成為球隊嘅Plan B，或者余仁海可能入到聯賽後完全踢唔起、自暴自棄、好快就重傷等等，呢啲嘢無人知道。」姜仲昊續說道。「但如果你希望可以繼續做正選球員唔想留喺度嘅，我完全尊重你，會為你搵一間適合的球會，我亦都好肯定唔少球會對你有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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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景燦沒有立刻回答，其實他早在進來之前便大概有了心理準備，所得到的答案其實也跟預想中差不多，只是姜仲昊的回答，確實比他想像中還要坦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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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此刻的情緒有點矛盾，既感謝這名領隊的賞識及尊重，但又對於自己的境況感到些許被侮辱及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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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明白呢個情況唔容易接受，你可以再考慮多一排先，或者……我可以先放風畀其他球會，睇下佢哋……」姜仲昊也看出了他的想法，於是搔了搔頭打破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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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教練，我可唔可以問你一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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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景燦朝姜仲昊身後那掛在牆上的球隊大合照看去，那是首爾鐵塔數年前奪得亞冠盃冠軍時的大合照，當時自己是球隊的正選左翼鋒，正一臉興奮與幸福地跟球隊及獎盃留下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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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毫無疑問是首爾鐵塔近年最光輝一季，宋石徹狀態神勇，加上球隊完全沒有受任何傷患困擾，整支球隊的配合行雲流水，而且即使在亞冠盃上面對來自沙特的一些前世界級球星，仍能踢出精彩的高位壓迫控制比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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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也是自己成為職業球員後，拿到過最重要的錦標，是「李景燦」這個名字，作為一名足球員留下最深刻的印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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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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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覺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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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景燦很記得，當時父母都專程來到現場觀戰，賽後他們都流下激動的淚水，母親哭著說當初決定放手讓自己加入青年軍真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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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真是太好了，但是有些事情，他們作為局外人永遠無法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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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球會今年聯賽奪冠嘅機率有幾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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