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六四二的腦子裡像是人生跑馬燈一樣,目光卻從行政官身上移到牆上的螢幕,他在等塵埃平息,不親眼看到韹出現,他不能安心做事。
「今年九歲是個好孩子,但她注定不能為了韹盡心盡力,所以你其實不是選定她,而是我。」八六四二突然說道,他說的是結論而不是猜測,這番話乍聽之下簡直是自戀的巔峰傑作。
「有一件事,我思考很久了,明明你們不是人類,為什麼要幫助我們?」
他接著投下驚天震撼的炸彈,若是任何一個玩家坐在這裡,恐怕會認為八六四二瘋了、或是聽到禁忌話題的自己瘋了。
「語言翻譯的基礎,是對照。」行政官毫不驚訝他已經察覺了真相,不如說八六四二無法察覺才會讓他失望。
「同一個世界的東西參照物不會有太大的偏差,但是不同世界的語言又該怎麼辦呢?」行政官打了個響指,接住空中落下的紅色蘋果,展示給八六四二看。
「這種果實,在你們的世界是一種營養豐富的食用品,在我們的世界也有一模一樣的果實,卻是劇毒之物。」
「的確,每個世界的三觀不同,人類抱持著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的思想,排外又自私,我自不可免俗…所以才特別好奇為什麼?」八六四二誠懇的說道,他和韹有一部分的特質重疊,對於自己感興趣的東西都很執拗,撞到頭破血流都要搞清楚。
「不講道理和無視利益去幫助他人的,在我們的世界被稱為聖人,很多時候這個詞普遍意義上是嘲諷。」金髮青年說著普世價值觀,行政官笑了笑,拋掉那顆看上去很可口的蘋果。
「從狹義上來說,我和將軍並不是同一個物種,這個基地的人即使是同一個物種在基因譜上關係也不親近。」
「而廣義上而言,你們有相同的立場和身份,用SRG做參照物的話,你們都是參與者,也就是說——玩家。」線索已經足夠了,八六四二自然而然的接著行政官的話說下去。
「因為在我們的世界,只有人類有資格參與SRG,從本質意義上來翻譯,你們的參與者即是人類,這就省去了不少麻煩。」
行政官輕輕鼓掌,用長輩看著優秀孩子考了一百分的眼神看著他,八六四二頓了一下,暗暗咬牙。
…他爹都不敢用這種眼神對待他,總覺得異常屈辱。
「這話我是替韹問的,他臉皮薄,應該問不出口…你和將軍、你們真正的名字叫什麼?」他壓下自己的小情緒,無奈的問道。
不能帶走這兩個人,韹一直表現的耿耿於懷,那不如找點紀念品彌補他。
行政官眨眨眼,張口就是一串彆扭古怪的音節。
「這是將軍的名字,我的名字比他還要長三倍,你記得住也發不出那個音,人類沒有相同的發聲構造。」
八六四二無語的看著他,再一次興起了造反暴打他的念頭。
「你太寵溺他了,身為輔佐者除了聽從上意,也要審視他是否走在正途上,並及時規勸。」行政官說道,微微垂下眼睫,語氣轉為嚴肅。
「或許是吧,但他從未享受過真正的寵愛,我想讓他知道,被人所愛不是一件壞事。」八六四二目光柔和的說道,牆上的螢幕裡,煙塵平息,少年雖然受了傷,但還站的筆直。
他的身前是哭到打嗝的女子,少年露出了微妙的表情。
「那麼,立場上同為玩家的你們,自己的世界已經落幕,為什麼選擇留在SRG的緣由我不打算深究…我想知道的是另一件事。」八六四二雙手交疊,在這個時機拋出最大膽的試探。
「您是否已經做出了我和他的預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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楓木晚晴晃了晃腦袋,從暈眩的狀態裡解脫出來,睜眼就看到偷襲的人影,她本能的一揮手,雪白的小蜘蛛跳上偷襲者的手臂咬了一口,對方瞬間掐住自己的喉嚨倒下斷氣。
小蜘蛛靈活的跳回主人身上,乖乖窩在她的頸窩裡,楓木晚晴獎勵性的戳戳牠才茫然回神,目光落到倒在她身邊的少年身上,她瞬間想起了剛剛都發生了什麼,連忙爬過去查看他的氣息。
…太好了,還活著。
楓木晚晴鬆了一口氣,快速的檢查了一下他身上的傷,確認到肋骨斷裂時忍不住紅了眼眶,她咬著牙左右張望,思考該怎麼把這傢伙帶回去。
她雖然可以治療韹的傷,但這裡是戰場中心,沒有空閒讓他好好修復傷勢。
「韹!」希爾達砸開廢墟的阻礙,半拽著啃食殆盡爬進來。
楓木晚晴揉了揉眼睛,站起來說道。
「他沒事,傷勢不重,就是暫時昏過去了。」她看向明顯不對的啃食殆盡問道。
「他怎麼了?」
「失血過多,雖然傷口癒合,但造血功能好像跟不上了。」希爾達回答,看了下周圍苦笑道。
「怎麼回事?韹這是玩到翻車了嗎?」
楓木晚晴走到啃食殆盡身邊,上手翻看他的眼皮檢查體徵,然後手指上爬出一隻血玉般的小蟲子,爬進他嘴裡,啃食殆盡皺著眉,臉色突然漲紅。
「指揮塔下面埋了爆炸物,那個該死的指揮官,最好不要讓我看到他!否則我要讓他生不如死!」楓木晚晴露出了陰狠的笑容,不客氣的用力拍著啃食殆盡的臉頰叫他起床。
啃食殆盡哇地吐出一口血,才暈乎乎的睜開眼睛,希爾達用驚恐的眼神注視著楓木晚晴,突然明白最好不要得罪她,她不可想在不知道的情況下吃奇怪的蟲。
啃食殆盡原地復活,他倒下的時候還以為自己死定了,驚奇的拍了拍自己的身體,感覺狀態特別好。
大概是他太吵了,韹也醒了,他像個沒事人一樣坐起來,只有楓木晚晴注意到他收回一條鍊纏在肋下固定。
楓木晚晴伸手想要扶他,卻被他避開了,她突然覺得委屈又生氣,盯著那張蒼白到失去血色的臉固執問道。
「你明明可以不管我的!為什麼要那樣保護我?!」
誰還沒有個底牌,楓木晚晴在爆炸的時候有能力自保,這也是她面對投石還一臉無懼的原因。
但真實的情況是,在投石落下前,韹趕到了、在預料之外的爆炸發生時,這個人選擇用大部分的鍊保護了她,所以才會受傷。
韹有些困惑的看她,站直了身體,平靜的說道。
「我們現在是戰友,我的職責是盾、難道我不該保護你嗎?」誰都看不出來他受傷了,明明是一呼吸就會痛的骨折。
楓木晚晴忍不住哭了,她也覺得很丟臉,但就是特別難過。
這可太荒唐了,他們還在戰場上,她又不是小孩子了,竟然不合時宜的哭到停不下來。
「哈哈,人偶師你把人家弄哭了,你完蛋了!楓木晚晴肯定討厭你了!」啃食殆盡沒良心的說著風涼話,希爾達慌張的在身上找擦眼淚的東西。
「…我嚇到她了?」韹沉吟反思,覺得可能是自己剛剛的操作太過份了。
他在半空中看指揮台就隱隱覺得不對,但感覺上殺不死人就乾脆將計就計,這下敵方指揮系統毀的比他想像中還要徹底。
「別哭了。」哄人是不可能哄的,韹生硬的說道,他漫不經心的想著八六四二要是看了直播,他回去是不是又要被唸很久。
碎碎念還好,要是被斷了糖份供給他才困擾。
「你…!」楓木晚晴抬起頭,還沒說話就猛然被撲倒,壓在她身上的少年粗喘著氣,希爾達和啃食殆盡同時發出怒極的咆哮聲,漸漸遠去。
楓木晚晴稍微推了一下韹,沒推動,韹的聲音變得嘶啞,好像壓抑著痛極的呻吟。
「…別動。」
楓木晚晴也想聽他的話,可是希爾達和啃食殆盡都跑去追蹤不知名的敵人,狼騎的召集聲卻近在咫尺。
鼻尖傳來特別濃郁的血腥味,楓木晚晴瞳孔緊縮,韹硬撐了一會,劇痛讓他有些神智不清,他按照以往的習慣試圖深呼吸轉移注意力,卻抑制不住把血吐到了楓木晚晴身上。
「抱…歉…」韹艱難地移動,他很少有身體完全不受自己控制的時候,顯然這次傷的太重,剛挪開一點就徹底倒下。
楓木晚晴怔怔的看著他,啃食殆盡剛也吐了血,都沒讓她感到如此心慌,腦袋裡近乎一片空白,喪失反應能力。
躺倒在地上的韹胸腹處出現一個貫穿傷,綁在他身上的鍊破損,顯然沒能完全擋住這一記攻擊。
內臟受損是最不妙的狀況,韹呼吸困難的想著,他可能連肺都傷到了,血液咕嚕咕嚕的從氣管裡冒出來,呼吸困難。
偏偏那兩個傻子還都跑了,狼騎潛伏在附近很久了,這下可讓牠們逮到了一個好機會。
「雪狼…叫他們回來…」用力吐出淤堵喉嚨的血,韹虛弱的對副官下令,他並不打算就這樣死在這裡,以他身體素質,就算受到此等重傷也能再撐個半天。
「收到。」雪狼聽上去還很鎮定,韹感覺到眼前一黑,以為是自己要暈過去了,正準備給鍊下達死命令,聽到楓木晚晴帶著泣音的聲音才發現是她過來了。
他有點耳鳴,楓木晚晴又重複了一次。
「你怕蟲子嗎?」
「…不。」死都不怕了還怕蟲子嗎?
楓木晚晴抽噎的應了一聲好,在素銀項圈上按了幾下,裡面爬出一隻半透明的蠶寶寶,她把這隻蠶寶寶放進了他的傷口裡,灼燒般的疼痛減輕了不少。
「這是冰蠶,你別亂動,我去解決那些狼騎,等希爾達他們回來就馬上帶你回去。」看著他的傷口不再出血,楓木晚晴擦掉眼淚,整個人冷靜了不少。
她把影子留給他,確認傷患安全無虞後,踩著六親不認的步伐,一副殺意十足的表情跑掉了。
「…」眼看著又跑了一個,韹雙重疲憊,精神跟肉體上的,也不知道那個冰蠶是不是有鎮靜的效果,他有些想睡。
他想了一下回去之後要面對的,乾脆放任自己的睡意,雙眼一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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