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樓E室……E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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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著房間號碼，長久真穗走到E室門外，但僅是兩步距離，她只覺臉頰滾燙，心跳加速，一直不敢入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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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裡傳出蕭智堯跟其他病友聊天的聲音，聽起來他相當有精神，似乎沒因為受傷而有什麼情緒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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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踢波受傷啊，我以前打棒球嗰陣都成日整親，不過當然無你而家咁傷。」說話者的聲音聽起來大概四五十歲。「但係呢，學校部活就唔好咁搏啊嘛，有時候整親啲傷就一世㗎啦，你睇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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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企喺度做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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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聽得入神的長久真穗被身後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她的驚呼聲雖然不大，但也讓病房內的對話停止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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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去啦。」舞木嘉正越過她走到跟前，並徑自走進病房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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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咁早過嚟？」蕭智堯看到他們兩人，有點喜出望外地笑著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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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早？放學咪過嚟囉，」舞木嘉正答道，並回頭朝長久看去。「你啲溫書資料喺晒佢度啦，老師叫我特別提醒你唔好荒廢學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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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喎，我成績一向都好好。」蕭智堯笑道，心想高中學業哪能難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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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突然相顧無言，倒也不是因為尷尬或什麼，本來他們在初中時期就因為足球部的事情常聚在一起，討論戰術或是解決隊內人事之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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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木回頭瞄了身後長久一眼。「我去一去洗手間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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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智堯應了一聲，並大概向他指示了一下去往洗手間的方向，但作為一個實際年齡已三十多歲的人，他當然知道舞木在想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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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係啦……功課同溫書資料，你有咩唔明同想要嘅，可以再問我哋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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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久真穗把單肩包拉到身前，從裡面拿出一個放得整整齊齊的文件夾，然後遞到蕭智堯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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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該，」蕭智堯接過道謝。「唔好意思，要麻煩你哋特登走過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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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咁你受傷，點都要有人幫你……做呢啲嘢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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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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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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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係喎，我記得妳好似英文同數學成績一直都唔太好喎，呢排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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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係咁，」長久真穗有點無奈地笑了笑。「其實我科科都唔太掂，之後都唔使諗咩讀大學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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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家先二年級啫，又唔使咁快打定輸數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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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個人比較蠢，注定讀唔到書，邊似你，初中嗰陣成績已經咁好，仲要兼顧埋踢波練波。」長久真穗微嘟著嘴巴，在床邊的椅子上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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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好多嘢唔係你哋想像中咁嘅，」蕭智堯輕嘆了口氣。「不過，喺畢業前諗清楚自己要點行之後嘅路會好啲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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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係完全唔知自己以後要做咩好……」長久真穗嘆道。「你係由幾時開始決定要做職業足球員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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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在什麼時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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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智堯看著她，忽然陷入了沉思，好像連自己都不知道答案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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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學的時候，蕭智堯實際上也花了一番功夫才能進入校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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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最初的校隊選拔裡，他並沒有被領隊選中，而是在後來跟其他踢足球的校隊同學熟絡了以後，再介紹給領隊才有機會再跟操試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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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那之前，他一直以為自己算是個不錯的足球員，因為剛開竅和轉型的他，憑著本來就不錯的盤扭技術和偶爾會靈光一閃的傳球意識，確實經常會有些不錯的表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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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足球並不是一項如此單純的運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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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的大學足球並不算多姿多彩，沒有日常聯賽，只有一個一年一度的大專盃，除去校內自己的比賽，有些學校可能會積極地找本地或外地的其他學校搞友誼賽，甚至是參加一些四角賽之類的，但那也只是少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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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要爭取的錦標只有一項，也沒有太多的比賽去讓領隊熟悉球員、調整戰術、等待球員適應等，所以各位置的競爭比較激烈，而且能讓領隊留下印象下判斷的機會，可能只有一兩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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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入隊時，蕭智堯跟教練說自己踢進攻中場，但大學足球的身體對抗跟中學時是完全兩個級數，加上身邊沒有熟悉的隊友，向來慢熱又多失誤的蕭智堯，很快便被調離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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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攻擊中場上展示自己的時間，僅有三十分鐘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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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余仁海拿著薯條蘸起膠盤上已用黑椒、砂糖混合過的茄汁，發出像是在思考什麼的聲音。「但你平時踢波又真係唔太穩陣嘅，都唔可以話個教練唔識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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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係有啲……適應唔到嘅，我係幾多失誤下，不過到我開始有少少入局嗰陣，就已經俾人換走咗。」蕭智堯聳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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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咁係你抵死㗎喎，好似我打中堅咁，唔同一上場係咁甩轆俾人入波，然後同教練講話係因為我遲入局咩。」旁邊的李向名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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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因為如此，就算是後來蕭智堯很艱難地用左閘身份在球隊中贏得一席之地時，他也不是球隊的正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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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隊內有一個長得比較矮的球員，跟自己同級，跑得很快。最初說自己是踢翼鋒的，但因為明顯地進攻技術不太理想，然後被教練扔去擔任閘位，並發現他的重心非常低，單防對方翼鋒球員時效果非常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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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句話說，他是個防守能力明顯強於蕭智堯的左閘，而且表現更為穩定，也更安份守己，不用擔心他會壓上助攻或是傳出一些冒險的傳球而導致陣型大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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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當教練知道下場對手的兩翼不是特別強的球員，又或者說他們的進攻核心不是兩翼時，才有機會讓蕭智堯擔任正選，又或者是落後需要加強進攻的時候，才會派他上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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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一個喜歡踢足球、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他當然也曾幻想過自己或許能踢職業，看電視、看Youtube的時候經常會取笑那些球員，覺得如果那個是自己的話或許處理得會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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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僅僅是在一間香港的普通大學裡，蕭智堯便感受到了人與人之間，在這項運動上會各自有著一道難以逾越的差距，可能是身體質素，可能是技術，可能是意識，可能是心態等等………但更多的，是全方位的實力壓制，與一些踢攻中和翼鋒的隊友與對手相比，蕭智堯發現自己原來沒有一項東西能拿出來與他們競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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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學的第二年，他便意識到自己在接下來的幾年很大機會都只會是後備－這還是在自己對於位置上作出了妥協的情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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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專聯賽裡偶爾會對上一些在港超效力的球員，包括自己校隊內也會有一兩個，蕭智堯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那種無力感，他曾經在螢幕前取笑過的那些人，在自己面前無一例外的都像一頭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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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不，我取笑的都是些小有名氣的球員，很多都是港隊成員，而眼前把我當成白痴的這些人，連當他們後備的資格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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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到底是什麼時候才下定決心，想要當一個職業足球員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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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呢，我幾鍾意唱歌，但係呢個年代，識唱歌嘅人實在太多，我又唔係真係唱得好聽，所以……我諗都係唔使諗。」長久真穗苦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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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智堯回過神來，看著眼前似乎有點失落的長久，忽然笑了笑。「講起我又未聽過妳唱歌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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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哈哈唔使聽啦，我唱歌真係好一般。」長久看了他一眼，有點難為情地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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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都未聽過點判斷啫，」蕭智堯笑道。「不如唱幾句嚟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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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家？呢度醫院嚟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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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係……」蕭智堯朝其他病床看去，有點無奈地點了點頭。「咁有機會嘅話，妳唱畀我同舞木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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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好難為情，都係算啦，我講下嘅啫，唔使理我㗎，你當我無講過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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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咪問我，係幾時決定自己以後要做一個職業足球員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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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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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係即使意識到自己好平庸，可以話係無任何天賦嘅情況下，依然覺得自己熱愛呢樣嘢，想為呢樣嘢付出一生咁去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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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木嘉正站在病房門口，靠在牆邊，並沒有走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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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唔好睇我而家好似好一帆風順咁，其實我只係一個好平庸嘅球員，以前都經歷過好激烈嘅競爭，明白到自己並唔係一個有踢波天份嘅人－但話唔定妳係有唱歌嘅天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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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久真穗看著蕭智堯，發現他說得似乎滿是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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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妳真係鍾意嘅，點解唔即管去試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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