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嚴寒下,深夜比往日更加死寂。漆黑的夜空顯得寂寞,高掛在天空的無數星體似乎集體休息,連月亮也一同黯淡起來。這一天的夜晚,寧靜得彷彿往無盡的黑暗大聲呼喊,都只有空洞回音而得不到任何的回應。
「都說了我還未清潔好!一會再睡!」
然而在茂密的森林裡,寛大的樹葉頂層形成天然屏障把外頭景象都隔絕,連一滴雨水都沒法穿透其中。所以夜空特意佈置的愁意也留在外頭,被無形的力量阻止不得滲入其中。
回到佇立在森林範圍內的小磚屋,從外頭看進去也是一片漆黑,只是細碎的吵鬧聲滲於空間中,飄浮於無形的黑,顯出無機物所沒有的活力。
「現在太晚了!太陽石都熄滅了,明天再清理也不遲啊!」小女孩緊緊拉住男孩的衣擺,顯出黑夜中難以看見的皺痕。要不是她覺得口渴而走出客廳尋找清水,她也不會發現偷偷打掃的霍斯。再加上早幾天前曾看到他在清晨時分的活動,她甚至懷疑霍斯的清潔行動已經持續了一段時間。
擁有夜視能力的霍斯怎會不知道艾曼達的用心,佈滿棉質上衣的皺摺一道一道的纏上他的後背,動搖他的內心。但是他深呼一口氣,反倒更用力的抓住手上的掃帚,不退讓半分。「真的只剩一點點⋯⋯你先睡吧?」
霍斯不敢直視艾曼達,恐怕被看到心虛不已的臉。而看過他側臉上難言的表情,小女孩組合心中的想法,突然冒出一個結論。
「該不會,霍斯睡不著吧?」話才剛出口,艾曼達面前的背影像被戳中的輕微抖動。看來是真的呢,薄薄的成功感在小魔女心中綻放滿滿的優越感,黑暗中閃爍的翠綠不禁瞇成淺淺的弧度。「猜不到,霍斯也會像小孩子那樣活力得不願睡啊?」
「才不是!」不喜歡被當小孩子的霍斯回頭反駁,「我才沒那樣孩子氣!我只是⋯⋯我只是!」本來不滿的氣焰,都在艾曼達得意的模樣下化為不禁發笑的無奈,連帶當初夜深的煩惱都沖洗掉。也不是甚麼大事吧,他頓時把話默默吞回去。
「哼哼哼,不用害羞啊。」艾曼達放開了衣角,伸手拍拍寛厚的背。「想消耗用不盡的體力吧,我懂我懂。但是明天採藥可很花精力啊,還是盡早上床吧。」她抬頭想了一下,「不如我為你哼安眠曲?咦咦咦!你回房間了嗎?」
她回過神,沒好氣的霍斯已經拿著掃帚直走到屋子深處。
身下柔軟的床舖還有溫暖的被窩,卻像是長滿針刺的刑具,不時扎痛霍斯。偶然痛醒,他只能眼睜睜看著黑暗的房間,整個人飄浮在半空般尋不著任何思緒。強行閉眼回不去夢鄉,等待燈光的亮起更是難耐。每次遇上這症狀,他索性下床找一些事情消磨難熬的夜晚。
本來適應森林開始生活後,睡得香甜的夜晚佔多數。但霍斯自從經歷走馬燈後,情況又回到糟糕的起點。
身體一旦觸碰床舖,全身不存在的痛楚侵蝕他每一吋皮膚。他初時呆呆的以為不習慣太舒適的新環境,便把被子蓋在冰冷的地板上,在上頭蜷縮一團與陰冷的空氣相伴。可是疼痛都是沒放過他,在無盡的黑夜持續折磨。
「罪惡的孩子!可憐被魔女低語迷惑的孩子啊!到大廣場接受嚴懲吧!」
正當他還不明白,老修女的吶喊敲響他的腦袋。霍斯終於知道,其實是自己不配身邊的美好事物。
「身為亞人的孩子,你怎麼躺在人類的床?下來!」
「熱騰騰的晚餐?誰知道裡頭加了甚麼毒?你除了命子硬,就沒有任何優點!」
「誰會對你好?只是你很好騙。」
虛幻的話,配上了過往壞人的嘴臉。霍斯緊緊捂上耳朵,可是話語根本不受阻擋的肆意鑽入他不堪的腦袋。
被子上泛起複雜的紋路,形成旋渦把狐狸陷入其中。隨時間的推進,越來越深沉。他努力的撇開過往魔爪,但是無論他如何的掙扎,真實的惡夢總在他閉上眼時出現。
尤其是二弟的嗤笑,心痛得使他窒息。
可是,正因為過往的苦痛才讓霍斯練成強壯的心臟。不能改變的事實,再回想也沒有意思。無論艾曼達的好意是否假象也沒要緊,得到幫助就該回報,當下做好自己就行。能夠填飽肚子,那就該更賣力的活著。面臨如何的結局也不是他所能掌控的,跟出生一樣。
霍斯不知道,他其實天真得像小孩子。倒不如說,他常常忘了自己只是十歲小孩子而已。因此,他下意識以勞力逃避思考而不自知。
失眠的夜晚,還是被艾曼達發現了。不知道如何開口的狐狸,只好在床舖上默默靜待時機的到來。只要同居人沒有動靜,他便再次行動。打掃是笨拙的霍斯少數能為艾曼達做的事了,他只是把握時間並沒錯吧?
晚間的時間悄悄流逝,不遠處傳來門開的聲音使他立刻閉上雙眼裝睡。
「睡不著的壞孩子,別以為能騙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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