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怕的心情能夠粗略的分成不同程度。對霍斯而言,最輕微的應該是偷東西被發現吧。本來心底感覺最可怕的是修女的鞭子⋯⋯但現在這個第一位置要被取代了。
被緊盯住的感覺實在很糟,加上他正身處在黑暗的洞穴中,即使憑夜視的感官也沒法完全捕捉眼前龐大野獸的外形。或是說,他「僅被允許」看到黑洞深處一雙貪婪卻充滿玩味的猛獸眼睛。
本體的外型不明,但被眼睛直視的當下,霍斯全身的血液似乎被凝結、停止流動。每一處皮膚像是被千萬根細針從細孔不留情的插入,只有密密麻麻的輕微刺痛玩弄著霍斯的天性警覺反應。惡趣味的是,在巨大的壓力當前,四肢反倒被冷卻得一根指頭也沒法活動。
豎立的毛髮沒法安定,霍斯任何的行動都被無形制止,允許的只有感受坐以待斃的恐慌。
而且,這是他再次感受到獵物被擒獲的絕望感。各方的壓力把酸澀從胃贜湧上喉間,也同時迫他壓下嘔吐的衝動。
在絕對的權威前,他甚麼也不是。霍斯眼前的銳利視線如此表達。
他以為只是失神一下而已,然而邁斯特大森林總是使他意外——「兔子會使用誘敵魔法」的推論過於不可思議,讓他心底發出自暴自棄的苦笑。
好了,現在到底這小兔子把我帶來黑色野獸的巢穴是在密謀甚麼呢。總不是在玩家家酒吧。霍斯心內已作好被吃的最壞打算。一旦接受「被吃好像是不可逆的結果。」這事實,他所有的恐懼也因此退散。背向飢餓的猛獸都是蠢蛋,所以他沒想過轉身逃跑。
只是心內對艾曼達有一點抱歉,他沒法回去小磚屋了。
一旦霍斯收鬆神經,眼前猛獸的瞳孔瞬間收縮,使他再次全身繃緊。他暗暗想到被發現的同時對方會因此不悅,看來對方是留下獵物活命、欣賞其絕望神情然後吃掉的神經病。或是牠的優越感作祟吧,他不清楚。
「你這蠢貨,豈敢在本宮面前鬆懈!」
猛獸的咆哮確認他所想,只是霍斯對猛獸咆吼的驚訝,很快被無知的恐懼淹沒。牠⋯⋯牠會說話?!極具破壞性的女性高音穿透至霍斯身邊每處,彷彿要從靈魂宣示牠的高高在上——直到獵物生前一刻。
「轟!」一道攻擊衝擊霍斯身旁的石壁,留下嚇人的抓痕。本來這一爪該把霍斯劃開幾份的,但他早一步的反射迴避阻止了事情的發生。
咦?霍斯也因此愕了一會。他沒想過身體會擅自動反應。但霍斯沒有猶豫的時間,在下一次抓擊的氣流襲來前,霍斯下意識向後邁步。不管嚇人的爪擊在他背後著地,一旦逃命的機會打開了門,身體會根隨本能的逕自行動。
那麼,或許,他可以闖出去?邁開腳步的霍斯不其然萌生一絲希望,也意外自己會掙扎活命。但因奔跑間的頭腦發熱,他突然想起了再沒法見面的弟弟們,也想起在外失蹤的父親,而且還有剛交上朋友的艾曼達。
經歷過懊悔和希望的交織,他仍然想活下去。他現時實在的體會到了。
無止盡的抓擊在背後和四周翻起一層又一層的危機,下定決心逃脫的霍斯努力的閃避,但仍然沒法逃開一部分連綿的撞擊和撞擊石壁後飛出的石片,被它們在臉上和身上劃下大大小小的血痕。「嘶⋯⋯」為了活著出去,霍斯忍耐下痛楚、咬緊牙關前進。
再一點就好,再前進一點,那我就能回到外頭跟艾曼達會合、跟她道歉。霍斯心底的希望猶如寶石般散出燦爛的光芒,驅走生死之間的危機感。
「哈哈哈哈哈!蠢貨果然是蠢貨,還看不清現狀!」
野獸喜悅的高呼一下子把希望粉碎,撕下霍斯所想的願景只剩下漆黑一片。「咦?」回頭一看,黑暗的深處如巨大的絕望感籠罩他,如石子掉入深潭,耳邊的逆風使腦內在嗡嗡作響。
那雙野獸眼睛,依然在一樣的距離外嘲弄般注視霍斯。即使霍斯充滿疑問,但從野獸不氣不喘的語氣所知,牠沒有離開原地。
所以,一直逃跑的他亦是。沉重的事實壓上霍斯的胸腔,一陣酸溜快要從心底湧出,迫使他大哮把嘔心感傾瀉而出。為甚麼他所做的都是徒勞!當虛假的希望被拆穿,莫名的憤怒佔據他的心底。
不對。一瞬間腦內某條筋被觸動,逃跑的氣力和動機全都被抽走。霍斯眼前的世界扭曲了一下,洞穴仍然黑暗,但他看出了黑暗中伸出的灰色獸掌以及尖銳的利爪。迎來的攻擊如剪影片一幅一幅轉換,異常緩慢。從感知上襲來的威迫感依然壓倒性的強大,可是霍斯沒有從原地移開一步。
咚,本當鼓噪的心臟頓時懸空、往不明的深潭墜落。
若所有的付出都是徒勞,那不如幹脆殺死我。霍斯沒有表情的自覺,但從那對貪婪的眼睛露出滿意的弧線所知,他臉上肯定非常的失意消極吧。
正當屬於野獸的巨掌陰影籠罩霍斯,一鼓力度將霍斯往後拉曳脫離。銳利的爪子在他前方地面下陷的同時,眼前的世界似乎回復正常。「艾⋯⋯艾曼達?」喉嚨像是經過長期的乾渴,霍斯道出背後人影的名字時充滿苦澀。
ns 15.158.61.6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