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鬼地方的二樓跳了下來,在後花園滾了幾圈的動靜很快惹來警衛的注意。然後顧不上手臂和小腿的疼痛,攀越外圍的鐵欄往外逃。再之後我盲目的跑,躲避街中的每人,免得諾蘭雷德已經通報我的事。
途中碰上的任何人,看起來也是狡猾的怪物、不可以相信的加害者。腦袋頓時冒出飢餓的小孩群,還有煩人的噏噏響聲,吵得我沒法思考。
冬天的街道很冷,只穿上破舊工人服的我沒空理會撲臉的刺骨寒風。我只管往前不停的跑,儘管已經跑到廢棄軍營範圍、後方早已沒有任何成年人跟隨,雙腿已經累得再動不了、氣喘得快要吐了,我還是不敢停下來。
如果是我的罪行被發現,那我能夠摸摸鼻子承認、站在大廣場等待死期。但是,我才不要承認二弟舉報我的事實。不論自願或是受唆擺,掌控生死的重擔也不該由二弟幼小的雙肩承受。
正當我意識快要隨天色一樣暗下來,右腳重心一浮,一聲「糟糕」藏在嘴邊還未趕及漏出,我如斷線的玩偶正往小斜坡下滾落。
我沒趕及作防備的動作,眼前便激烈旋轉起來、把天空的灰濛跟地面的土黃混了一起。混起來不舒服的顏色引起一陣嘔心感,但是很快的卻變成了沒有邊際的黑。漆黑之下,不知是木枝或是石頭無停止的割傷、撞擊、刺穿我全身,惹我連連痛喊。我還未能思考如何停下,無盡的黑冒出奇異的紅點,拖延一條又一條的弧線、密集得腦袋作痛。
咯咯咯咯咯——嗡嗡——
漫長的磨擦響聲的終點是夾雜不詳的昆蟲叫聲,詭異得頭皮發麻。我用力睜眼,眼前模糊得不能確認聲音的源頭,只知道倒在不知瘀泥還是雜草的地面上,以及我因全身的疼痛而不能動彈的事實。可是獸性的警號不給我喘息的時間,強烈的控訴身體暴露在危機的中心,迫使我渾身還在麻痺的痛楚中也要提起雙腿再次行動。
「噗⋯⋯噗哈⋯⋯」我強忍身上的痛楚移動身體。呃,但是全身的肌肉都不聽使喚,回應的只有極度疼痛。
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
擾人的昆蟲叫聲急促迫近,薄翼拍動的細碎聲密集得像士兵的衝鋒。群集而來的是甚麼?遷移的蝗蟲?不對,聲音更大⋯⋯更大⋯⋯嗚⋯⋯不明的恐懼挑動我緊繃的神經,但是身體正是不聽使喚的一毫米也沒法動。
嗡嗡嗡嗡嗡嗡嗡!不明的危機已在咫尺。
哈⋯⋯哈哈⋯⋯我避過了丟石子的刑罰,卻要被不明的身份吃掉了嗎?
⋯⋯沒關係了,那樣就好。
無論我如何努力,也不能修復支離破碎的家。
聰明的二弟抓到了活路,在修女的護蔭下再不需要擔憂溫飽與否。不需要我的守護,他們也能夠健康的活下去⋯⋯
那樣就好⋯⋯那樣就好⋯⋯無論如何不停的自我催眠,我還是無法接受!
很不甘心啊!以往默默替他們受的痛,無論是修女們本來要打向不小心打碎瓷器的三弟、還是要打醒倒下來的二弟⋯⋯那些鞭痕更加扎心。
我沒有弟弟聰明,能夠攀附權力、輕易的做到我感到艱難的事。
被深愛的親人所背叛,無論怎樣逞強也沒可能笑著面對吧?
「唔嗚⋯⋯」不被任何人深愛的獸人,在痛苦中消失也是在理的結局。
遠方烏鴉的嗚叫異常的響亮,嘲笑我的愚笨。
濃厚的鐵銹味硬生生的叫我回神。不消一會兒,身體的痛都要將我撕裂,我喊了甚麼也全都聽不見。意識都被痛楚打散開來,然後很快的靜止。我的夜視感官再看不見任何東西,回過神發現外間的所有聲音都與我隔絕,一丁點空氣流動也沒有⋯⋯啊,原來四周可以這麼安靜。
只是在最後一秒間,好像有奇妙的巨風刮過全身——
——然後一切回復安寧。
ns 15.158.61.8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