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叢的葉片撩得霍斯的臉一陣痕癢,但比起觸感的不適,懷中艾曼達止不住的顫抖使他快要抓狂了。
他已經用盡了全身的氣力,甚至利用小女孩平日最感興趣的毛茸茸尾巴環抱上顯得軟弱的她,也沒法將她臉上的蒼白驅走一點。啡髮女孩纖細的睫毛微弱的抖動,煥散的翠綠視線無法令人聯想以往淘氣的形象。
這副模樣令霍斯心痛,可是更多的是不惑。沒危機感的艾曼達對人形蜥蜴的極度恐懼,不難看出是受以前的陰霾所困擾。但是本該可以動口的人形蜥蜴,卻出現了猶疑的一刻。
真是矛盾,霍斯如何也摸不出頭緒。他看向在胸口處埋起臉的艾曼達,往漆黑的半空長長嘆息。他只希望在艾曼達腦中的噩夢被驅散前,那一隻可怕的人形蜥蜴不會發現他們,最好是永遠別再來了。
但是霍斯更清楚,心中的願望並不會輕易實現。狐耳察覺到突然的動靜,熟悉的細碎腳步引他從葉片間往後觀察。果然,褐綠色的身影不輕易的放過他們。本來兇惡的面相,因為嘴角燃燒引致的焦黑而蒙上一層濃厚的不忿和憤怒,鋒利的眼神正在緊緊盯住地面的任何一草一木⋯⋯
腳印!霍斯突然想到。他作為森林唯二的人類,腳印絕對不難分辨。那麼,無論他走到何方,人形蜥蜴也絕對能夠發現。
霍斯心裏不斷祈求泥土上雜亂的坑洞掩蓋他的痕跡,或是人形蜥蜴沒能辨認他的腳印,可是那一個選項都只是沒可能的奢望。幾滴冷汗從他額間流下,霍斯心底的慌亂從中流露而出。他盯緊面前的人形蜥蜴,多麼希望自己擁有控制他人的能力,硬生生使可惡的傢伙別過頭。
但是狐狸的願望再次的落空,爬蟲類的金黃色雙目倏地往上一督,似是穿越了無數交雜的葉片與霍斯對上視線,更要盯穿他的腦袋。「甚⋯⋯!」霍斯暗呼,他感覺到全身都被凝結,連溫度都被全數抽走,沒有任何能夠存活的可能。
霍斯感覺到心臟踏空,全身如灌上了鉛動彈不得。面對不懷好意的大人們、遇上嚴厲的修女,他也從沒這樣驚恐。他惹上了野獸、卻沒法對抗的無力感如深淵侵蝕他的神智。
啪嗒、啪嗒,漸近的腳步一點一點的捲走霍斯的勇氣。放棄使不上力氣的左手,他右手輕輕離開艾曼達的背間,往腰間的開山刀移去。
現在飛奔出去,應該可以出其不意的傷害那傢伙,至少為艾曼達的逃跑爭取一點時間吧?
正當霍斯摸上腰間的刀柄,外來的力量阻止他的動作——是屬於女孩的小手。她使勁的搖頭,栗啡的短髮都被搖得凌亂。碧綠得不可思議的雙眸,向往他的都是哀求。
霍斯對上如此可憐的模樣,只是不忍的抿緊雙唇,使勁的甩開她的手。
他沒有艾曼達的收留就沒路可去,也沒有地方能容下他。魔獸的胃中嗎⋯⋯想來也挺適合不是純正人類、身為亞人的去向。
「殊——」不遠處響起特別的叫聲。跟著呼喚的還有天上奇異得不自然的一陣狂風,或許掌控一切的手掌降下憐憫、安撫無助的小孩子們,為本來陰森平靜的森林泛起動盪的漣漪。
松樹的樹枝都激動的搖晃、空氣中都是刺骨的滲寒,都在向崇高的力量跪拜。不斷的呼嘯、激烈的動靜,一切都刻在霍斯橘色的虹膜下。他斷然放開刀柄抱緊艾曼達,生怕更令人恐懼的生物會突然冒出。
但是無形的力量察覺到霍斯的驚惕,風中飄來了某自然的香氣。滲進小孩子鼻腔的,是平靜心境的幽香。空氣中傳來了淡雅,將露水的濕潤和青草的羞澀包容其中,充滿清新的細緻氣味令人著迷。
香氣掠走深藏的憂愁,放下舒服的安寧。霍斯似被施下回復精神的魔法,觀察不可思議的一切,低頭也發現艾曼達雙目回復如往的透徹,跟他一樣摸不著頭腦。
倒是被狂風包圍的人形蜥蜴沒有受到花香的眷顧,慌張的四處張望。到底是誰在打擾牠的捕獵,要從牠咬緊的利齒中將獵物奪走!牠胡亂的吐出半透明的黏液,展開長舌到處搜索都是徒勞。
那刻,金黃色的眼角處竄出小黑影。啪嗒!長舌瞬速往該處突襲,但小黑影更早一步的逃逸。牠還未反應過來其真實身份,幾倍的數量小黑影已經包圍住孤身的牠。
狂風剎然停止,獨眼松鼠群的真身完全顯露在人形蜥蜴眼前。牠暴怒,發現阻礙捕食的居然是如塵埃微小的傢伙們。天性侵略弱小地盤的牠不屑一顧,向群湧的獨眼松鼠發出嘶哮。可是沒有任何一頭松鼠移動半分。
守在群族前頭,比其他族民大上半分的獨眼松鼠,其眼神跟牠額上的骷髏頭一樣凶狠。在大敵面前牠毫不退縮,如狼如虎的與險詐的蜥蜴魔物作眼神對峙。
觀察外頭狀況的霍斯,認出了首領的勞奇。從地盤爭鬥僵持的氛圍中,霍斯意識到行動的時機,拉起艾曼達的小手就往外逃。
橘目往回一望,跟遠處的勞奇對上視線。霍斯眼神間傳遞感謝,便專注前方的路途。
金色的獨眼緊盯面前的入侵者,同時在眼角確認兩名小孩身影漸遠。
「殊——殊——」特別的叫聲再次響起,但這次代表的是撕咬的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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