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的逃命經驗不少,也能自嘲因為擅於逃跑而生存於此。可是無論霍斯加速,後頭緊隨的腳步聲也沒有漸小的跡象,倒不如說反而漸強了。
汗滴從額上滑落,掃過霍斯的臉。皮膚微癢,可是似是被無數螞蟻催蝕的內心更令他難耐。他該怎樣做才能讓兩人逃離困境?無目標的亂跑並沒有任何幫助,但是跑到何方才是正確選擇?兩旁的樹木也在嘲笑他的徬徨,可是他真的止不住渾身無助的顫抖。
眼前的景象,跟三個月前逃進來的時候重疊起來。可是他現時背負的,還有小女孩的性命。腰間的襯衫布料被艾曼達抓起皺痕,不用察看神情已感受到她心底充滿恐懼。
「前上方!」艾曼達的驚叫帶霍斯身體剎停。他往上一看,追趕者的身影正在樹木間盤旋、張開血盤大口在兩人原本前進的位置降落。這時候,他終於看清了眼前魔物的身影。軀殼滿佈蜥蝪青綠色的硬鱗片,雖然站立的牠呈彎腰的狀態,但目測也是比較壯健的成年人體格。幼細的四肢特別是腳爪,正是牠在坑洞地面迅速前進的原因。
比起暴躁雞,這次體形差距差別不大,逃跑應該能行。霍斯暗暗推斷,敵人的神袐薄紗被解開令他雙腿不再抖震。
赤足往後退兩大步的距離,但是當追捕者抬起頭,出於單純的捕獵氣場震壓住他的雙腿、只可以僵持原地不敢移動。黑暗中發出金黃色光芒的爬蟲類雙目,正緊緊凝視眼前的兩人。在緊縮的瞳孔中,純焠的進食慾望先將兩名獵物身影吞噬其中。充滿利齒的長顎正按捺不住興奮,過量分泌的黏液從牙縫傾瀉而出,「嗒、嗒。」液體滴落的輕微聲音本意挑起小動物的恐慌,從而震攝獵物。
可是霍斯並不是小動物,任由可怕的想法佔據自己。他嘴唇使力,大力抿緊至泛白。痛覺使人清醒,狐狸男孩緊緊扛住腰間發抖的女孩給予安全感,另一手悄悄往探到腰後,摸住開山刀的木柄⋯⋯
他的動作引對方的金色虹膜晃動半毫米,人形蜥蝪一打開長顎已叫霍斯的深知不妙。他反射的往空中一躍,長顎發射出的殘影——幾乎無限伸長的舌頭撲了空,然後捲回去口腔的空間。
霍斯降落的半刻,順勢以左手拔出了刀。赤足重重踏上碎石子有點痛感,男孩眉頭皺了半秒,但視線沒敢從蜥蝪人形的身上離開。刀尖指向金色雙目中央的位置準備,果真舌頭趁他未站穩再次襲來,「蹡!」雖然左手不是慣用手,但霍斯在反射神經補救下不難揮刀使開如尖刺突擊的舌頭。
他不知道舌頭的黏液有沒有毒性,但以刀片狀態確認沒有侵蝕效果。
粉紅色的伸縮長劍不氣餒的連連襲來,右肩膀、左腰部、右足,霍斯都架開了攻擊。然而,攻擊間隔的頻繁使他只是格檔已用盡氣力,更別提他只有後退的份兒。
小孩子、使用左手、需要保護受驚的同伴,霍斯的弱勢逐漸浮現。似乎擁有智慧的人形蜥蝪,嘴角都帶上詭笑的前進,狡猾的獵食者甚至將攻擊目標指向了他手上看起來更可口的人類女孩。驚慌欲哭的小女孩多麼惹味啊,特別是那雙翠綠的雙目因為彷徨無惜的亂流而濁色,不知道啃食下去的觸感會否再不同呢?狩獵的慾望,使蜥蝪舌上的黏液再次泛濫。
霍斯眉頭緊接在一起,當初不成熟的選擇帶來的是無比後悔。開山刀上被裹纏一層又一層的黏液,揮出格擋的準繩度被大大減低,最多只能滑開。「嗚唔!」他再次揮刀,左臂肌肉發出了哀嗚,加上尾指的麻痺感控訴他非慣用手的極限。
他節節後退,背間樹皮疙瘩的觸感更告訴他雪上加霜的狀況。「⋯⋯!」狐狸暗暗驚呼,下意識的往後一督。
沒有容讓他反應的時間,長舌頭肆意的劃過空氣,畢直的往男孩額頭突刺!
天性的危機反應力讓霍斯反射的往右方一躍,護著艾曼達在土地上翻滾幾圈。好不容易抬頭察看狀況,最壞的境況就在不經意的時候出現了。
人形蜥蜴已到達他們一步距離的位置。長顎已經猛然張開,佈滿利齒的血盤大口正以最原始的獵食方式向獵物們落下⋯⋯只是捕食的動作只作了一半便急剎停下、僵硬不動。
人形蜥蜴的眸子失去了勝利及狡猾的光芒,反倒充滿驚恐和錯愣的弧光。霍斯還未意識何事,近在咫尺的進食惡相先引致懷中的艾曼達先到達驚惶崩潰的臨界點。
「別⋯⋯別過來!!!」一直在臂窩中沒有動靜的小女孩,冒出霍斯從沒聽過的受驚高叫。充滿無助的呼喊掀住心房,同時更挑起人形蜥蜴進食的濃厚興趣。回神過來的霍斯吃力的握緊長刀,準備再次打抗。可是眼前的奇怪現象,卻打退他揮出刀刺穿蜥蜴喉嚨的動力。
在兩方對峙的中心,微小的火光倏地憑空出現,在霍斯橘色的視野點出一抹的亮光。只有指尖大小的火焰像是走錯地方的小孩子,左右輕微的搖曳使人摸不出頭腦。
「別⋯⋯別過來別過來啊!」血盤大口再次襲來,更挑動艾曼達的神經。身影已經埋進了霍斯臂彎裏的她,任何東西都沒法阻止她更加淒厲的尖叫。
稚氣的尖叫聲一響起,小火焰剎時停止搖晃。在霍斯難以看清的速度下,它劃破了黑暗、畢直的彈射進充滿純粹惡意的長顎中。人形蜥蜴反射的緊閉上嘴巴,豈料一切都太遲了,小火焰在他的口腔中嗶哩啪啦的炸開,似是替艾曼達出頭、報復牠對兩名小孩的殘忍。
在口中炸開的火焰,顯然人形蜥蜴也受不住其衝擊往後倒地,痛苦的左右滾動、誓要將不名的外來物吐出來,但顯然徒勞。
霍斯當然沒有放過這難得的機會,左臂不管肌肉哀號提起開山刀,右臂小心翼翼的抱起艾曼達站起來,接近毫無反擊力的人形蜥蜴。可是當前進一步,腰間衣料傳來的力度截停他的腳步。他低頭一看只見小女孩奮力搖頭,明顯對牠的存在表現出極度抗拒。
「小火並不能拖延很久⋯⋯快躲起來⋯⋯」言語間的抖震,將小女孩的不安完全傳遞至霍斯耳中。狐狸看了一眼在地上拼命掙扎的捕獵者,立刻收回了開山刀。他沒法無視艾曼達的感受,反倒是他沒有發現她的恐懼而陷入短暫的自責。
赤足一提起,狐狸帶上艾曼達往南方森林深處急步前進。他記得前往獨眼松鼠巢穴的路上有不少的草叢,雖然可能再次打擾小傢伙們,但這是他所想到的隱匿處,加上艾曼達陷入恐慌需要在熟悉的地方安定下來。
男孩小跑步的穿越絡繹的松樹,森林長期存在的陰涼逆風劃過他的皮膚,對平時的霍斯是一種煎熬。但對於渾身冷汗的狐狸,這時候的溫度卻完全適應下來。
他剛才可是第一次親眼見識到魔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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