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幾個有活力的年輕人，在經歷一天漫長的車程和言談之後，也不禁感到疲倦，早早便回房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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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依照稍早前分的房間各自行動，方祐年站在床邊，尋思著是要給張澤青在地上鋪床單，又或者兩人共同睡他那張雙人床，畢竟空間足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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豈料門一打開，進來的人卻和預期中的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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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千載抱著客房的枕頭和棉被，站在方祐年的房門邊，見到了他臉上的疑惑後，將張澤青的原話轉給對方聽：「他說『年輕人的作息比較接近』，所以和我換房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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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間，程千載的視線慢慢往方祐年臉上移動，似是想確認他的反應，「可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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豈止可以。方祐年喉間忍不住一咽，隔了幾秒鐘才硬生生擠出聲音來，「喔、喔……可以，那你要睡床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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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板。」程千載快速扼要地回答，縱使他的目光在方祐年那張雙人床上流連了片刻，明顯到不必察言觀色也能明白他的心思，卻仍是不假思索堅持道：「我睡地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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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進來，沒有要收斂視線的意思，大方看起了房間的格局和擺設。反正也沒什麼隱私，方祐年便隨意他觀看了，在程千載提問書櫃上的小說內容時，還能反射性地回答，可見是相當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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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小說嗎？」方祐年隨口一問，但並不抱著會得到正面回覆的想法，職業選手本來就忙，加之程千載怎麼看也不像是會讀書的人——怎麼聽起來像在罵人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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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他所料，程千載搖頭否定了這個猜想，並道：「以前會看漫畫，後來不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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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祐年正在整理帶回家的事物，聽見這句話便轉過頭來，略感好奇，「你看什麼漫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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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千載回覆了某部長年拖更，甚至已經成為網路迷因的作品，方祐年便默默替他難過了下，由衷祝福他能見到這部漫畫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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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俱樂部帶回來的事物不多，頂多是把冠軍戒指拿回來放，因為方祐年知道自己不可能在ME宿舍一輩子住下，也就不會在那裡積累過多個人物品，以免最終要離開時搬家工程過於龐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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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順便拿出錢包，把錢倒出來計算了下自己的開銷。結果晃到一半時，某樣物品順著鈔票和發票一起掉了出來，令方祐年大驚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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領隊到底——在堅持什麼？有什麼毛病？怎麼有辦法在他的錢包裡塞進保險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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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祐年立刻從桌上抄起那樣從衛生所獲得的免費物品，拿衛生紙包起來就丟進垃圾桶裡毀屍滅跡。他飛快回頭，確認程千載完全沒注意到桌邊的動靜，正在將書櫃夾層裡的獎狀抽出來看，態度十分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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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沒看見。方祐年迅速鬆了口氣，同時臉上也升起一點熱度，但很快便被房內的冷氣降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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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千載這時拿著其中幾張獎狀，查看完上面的字後，轉頭來對方祐年說：「你國小六年都是模範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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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對啊。」方祐年走過去，從程千載手中抽走一張，那是他一年級獲選為模範生的獎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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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際上，這種獎通常都是老師說了算，要找個成績好、品性好的學生，而方祐年連續六年都是老師們眼中無庸置疑的最佳人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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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照片被掛在學校穿堂的佈告欄上六年，好似成長的縮影。方祐年小時候便經常遇到陌生同學在走廊上向他打招呼，因為幾乎每個人都在佈告欄上見過他，他卻誰也不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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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記得那時候被選為模範生，還要寫一段自我介紹。」方祐年將獎狀收好，邊邊角角對齊，重新塞回那個不見天日的縫隙裡，「我以為就是單純的自我介紹，所以只寫『我是方祐年』，結果發現其他人都會寫點個人描述，還有家庭狀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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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裡，程千載的神情浮現出些微不易察覺的笑意，但對於方祐年來說已經足夠容易洞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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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我都這麼寫，所以每次重新分班，要站上臺自我介紹的時候，臺下的同學都會替我回答『我是方祐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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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千載垂下眼，試著想像了那個畫面，並因此感到好笑。他彷彿能想見年幼時的方祐年站在臺上，一臉茫然，卻又不知是否該繼續說下去的窘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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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喜歡自我介紹嗎？」程千載突兀地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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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來都不是這個活動的受益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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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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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祐年沉吟一陣，「被害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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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言，程千載微微一愣，接著忍不住笑出聲來。見自己的話獲得了對方的正面反應，方祐年也跟著一起發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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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到一半，程千載緩和下了嘴角的弧度，話鋒一轉：「你剛才把什麼丟到垃圾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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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祐年臉上的笑意猛地一僵，表情想換回來卻沒成功，滿是尷尬地道：「沒什麼，一些不要的收據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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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程千載卻不打算就此放棄，「那我可以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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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他這麼一追問，方祐年頓時急了起來，語氣上有些克制不住，「你看那個幹嘛！而且我都丟到垃圾桶了，難不成你要去撿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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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千載的神色一滯，就在方祐年以為自己的勸說成功時，對方卻道：「也可以。」隨即就真的要去翻垃圾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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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啊——我跟你說！你不要去翻！」受夠了對方這種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性格，方祐年抓著程千載的手臂，投降道：「是、是我們領隊，在我的錢包裡偷放了……」他低下頭，掩住臉上的表情，只有紅透的耳尖能看出情緒，「……保險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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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程千載臉上面無表情。他望著方祐年羞恥得近乎要鑽洞逃跑的姿態，發自內心誠摯發問：「他為什麼覺得你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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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祐年抬起頭來，沒好氣地看他一眼，懷疑對方怎麼有辦法保持這番鎮定，「誰知道？我怎麼會猜得到三十歲老男人的齷齪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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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的也是。程千載的探究心得到滿足，也就將此事拋至腦後了，他本來也只是好奇什麼東西惹得方祐年這般慌張而已，並沒有要為此大作文章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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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程千載堅持要睡地板，方祐年就拿了另一張棉被給他鋪下去當床單。木製的地板冰涼僵硬，睡起來並不舒服，程千載被方祐年叫下去試躺以後說了句「好硬」，於是又加了張涼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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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行嗎？」方祐年坐到床上，整個人已經半躺下來。他從床邊探出頭，看著雙眼睜開望向天花板的程千載，或許是因為睏意襲來，竟心直口快道：「不行的話睡我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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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沒事，沒關係。」程千載三連拒絕堅定了自己的立場，為了躲避方祐年的目光，和可能動搖的意念，他趕緊閉上眼裝作即將入睡，「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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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對方以此來避免心志遭到撼動，方祐年索性不再堅持，縮回來躺到枕頭上，並藉由床邊的開關將燈全數熄滅。沉靜的室內一時只剩冷氣嗚嗚作響的低鳴，但不至於干擾人睡眠，反倒是客房隱隱約約傳來的談話聲更為明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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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這一切都還在可接受範圍內。過了不到十分鐘，就連客房的聲音也沉寂下來，歸於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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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祐年睡前在腦中例行構思了一些遊戲上的操作，並考慮明天該幹什麼，總不能難得帶人回來一趟，卻待在家裡哪也不去。最終，他想累了，便停下不斷運作的腦袋，任由睡意包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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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千載。」臨睡前，比呢喃還要輕盈的聲音自方祐年口中脫出，在冷氣的嗚聲下近乎消弭，「我很高興你來我家、睡在我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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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方祐年吐出悠長規律的氣息，顯然徹底陷入沉睡，對外界事物不再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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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千載卻在他那句話後睜開眼來，直盯著幽暗寧靜的房內，心中思緒萬千，難湧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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