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源二千：離律拾夜 - 4.2.鏡池之內

他們繼續往前走，眼前出現一個不大不小的古怪水池。說大又不能跟可以泛舟的湖泊相比，說小又不是那種蓄水池那麼小。它可以容得下一艘小船，但不足以讓船在裡面移動。

說它奇怪，是因為湖邊圍滿小塊塊的晶石，不像天然形成，卻又想不出到底甚麼人會在這種偏僻地方，用晶石圍出一個池塘；而且池水異常平靜，水面波平如鏡，只反映出藍天白雲，看不見水下深淺。

「我應該沒有聽錯吧？」余若慈向四人詢問，他們都默默點頭表示認同。

笛聲正是從池裡響起。

「我上一次經過這裡應該是十幾天前，那時候這裡還只是一片空地，今天回來時，天見發現了這個池子。」

「我是第一次見到這種水池。」趙正充說。

「我在銘世也未曾見過。」百里衛說著，余若慈也搖了搖頭。

余若慈說：「怎會有人在森林裡造出這種東西來？」

他們研究著這水池到底是甚麼時，不遠處來了一頭巨龜，不徐不疾的步速往這邊走來。

牠的殼頂距離地面接近三個成年人的高度，全身以黑色為主，頭部和四肢呈紅色，鳥目鷹嘴，尾巴鮮紅，尾端更長滿長刺。

「這是甚麼？」余若慈緊張地退到趙正充身後。

「不用擔心，這是旋龜。」林虎翼說：「它本身性情溫馴，只是嘴巴超硬，尾巴也有毒刺，會對敵人作出不小的反擊。為免牠誤會我們有敵意，最好跟牠保持一段距離。」

旋龜完全沒把他們放在眼內，逕自爬向水池，他們往一旁讓路，看著牠慢慢爬進水中。

「這水池……」百里衛驚訝地道：「這水到底怎麼回事？這麼龐大的傢伙擠進去，水面竟然一點連波紋也沒有？」

旋龜完全沒入水池，他們走近池邊垂直觀看，卻只見到自己的倒映，完全見不到池底。

趙正充隨手拾起地上一根草放進池裡再抽回，小草上竟沒帶半滴水珠。

「這似乎不是水……」

「大家小心！」

林虎翼伸手示意各人後退，空中傳來鳥鳴聲，他們抬頭一看，一群靈鳥在天上盤旋數圓，然後往下俯衝，全數直墜入池水。

「甚、甚麼回事？」

百里衛本以為牠們是往水中捕魚之類，誰知鳥群竟然全數沒入水中，沒有出來。而且與旋龜一樣，水面沒有濺起水花，甚至連漣漪也沒有，依然平靜如鏡。

趙正充說：「區區一個水池，怎可能容得下那麼多生物？」

容千琦說：「這肯定不是普通的……不，這不會是水池吧？」

余若慈企圖伸手進去，卻被林虎翼制止道：「我們不知道裡面到底有甚麼，貿然探手太危險了。」

「那麼，不如試試這樣吧？」

她拿出球形的攝錄器，連上伸縮桿，放進水中。

「這是甚麼東西？」林虎翼眨眨眼睛問道。

趙正充說：「這是一種銘族使用的乩器，可以拍攝影片，跟玄族的乩器相似，只是型狀不同而已。」

林虎翼摸摸額頭，「我對乩器向來一竅不通，不管是玄族還是銘族的都一樣。」

余若慈嘗試在她的手機上播放攝錄器所拍的影片，手機卻顯示訊號太遠無法接收。

「怎麼回事？」她把攝錄器抽回，訊號又回復正常。

「這水池果然有問題。」趙正充說。

「那我試試錄影吧。」她調整了一下攝錄器再放進水池，操作一會後抽回，然後再在手機上播放。

四人一看，不禁嚇了一跳。影片所見，水池的另一面是一個諾大的空間，到處都是磗瓦砌成的牆壁和地面，並且有好些靈獸在走動，包括剛才的旋龜。

「我明白了，」趙正充說：「原來是弱水鏡池。」

「弱水？鏡池？」余若慈問。

他解釋道：「弱水不是一般的水，是一種有神奇力量的液體。它是沿於勞山的一種泛靈，也是一個中立的媒介，不時會被閣庭用作特別傳送工具。只要把弱水平均地塗在鏡面上，配合專業的道法操作，就可以作空間傳送。通常都是以鏡門的形式出現，沒想到這次是水池的樣子，所以我一時間認不出來。」

林虎翼抓抓頭皮，「那是甚麼意思？我聽不太懂。」

「簡單來說，在池水之下，是距離這裡很遠的地方。」趙正充說：「剛才的靈獸跳進池裡，其實是被傳送到那裡。」

林虎翼看著余若慈播放的影片，「這到底是哪裡？」

容千琦說：「裡面明顯是人造的建築，而且看來像是玄城所用的磗塊。」

百里衛問趙正充說：「會不會是靈力派的人安排，用來傳送靈獸？」

「不，我沒聽過這樣的事，至少不會是童副閣主所為。」林虎翼說：「我猜九成是有人想拐賣靈獸，可能是賣到玄城，甚至是偷運到外國。」

余若慈一怔，「難道是販賣到銘族去？」

「有可能。」林虎翼說：「其實童副閣主任命我們在此守護，其中一項任務，就是要防止有人大量拐賣和走私靈獸，特別是受閣庭重點保護的稀有神獸，或者是危險的凶獸。」

趙正充看完影片，細聽池中傳出的笛聲，再看看這精心堆砌而成的水池，思考了一會，「似乎是有人造出這個陷阱，用笛聲來誘捕靈獸。然而操作弱水需要高階知識，說不定閣庭內部有內應。」

林虎翼驚覺事態嚴重，立即拿出手乩，向童樂和報告此事。

「副閣主，請即派可靠的人前來皓岩森林，我們會在此監視。……對，可以的話，懇請將這裡的情況對外保密，我懷疑此事在閣庭內有其他人參與。……嗯，屬下明白。」

林虎翼掛線後，百里衛道：「如果真的如容姑娘所說，這弱水鏡池的另一端是玄城內某處，那就是說有人把遠處的大量靈獸秘密捕捉到玄城，恐怕不是小事。」

「幸好林先生及時發現。」余若慈道。

「對。」林虎翼呼了一口氣，「我們就在這裡守候，要是發現那些傢伙，只要不動聲息，跟蹤他們的去向，就可以抓住歹徒。」

趙正充皺眉道：「我還是有點擔心。」

「有甚麼問題嗎？」林虎翼緊張地道。

「弱水鏡池的連接點可能隨時被改變，要是我們現在通知閣庭，很可能會打草驚蛇，到時失去線索，要追查恐怕會很難。」

「這樣的話……」林虎翼想了想，「我現在進去確認位置，然後回來通報閣庭。」

「且慢。」趙正充說：「恕我直言：林兄長期居於玄城以外，對森林的環境自是瞭如指掌，但對玄城卻相對陌生；而且我們也不能確定那裡是否真的在是玄城之內，也許是銘族國家也說不定。萬一被人發現，你的處境將會非常危險。」

「這個……要是被人發現，以我的身手也不見得一定會沒命。可是……」林虎翼雙手抓著頭髮，奧惱地道：「說來失禮，我其實是個手乩白痴，惟一懂得使用的功能就只有語音通話，不懂得用手乩查找自己的位置；萬一那裡沒有訊號，我就無法聯絡其他人。即使我能全身而退，恐怕到時也會打草驚蛇。」

趙正充說：「我對玄城十分熟識，也可能摸索到如何操作弱水鏡門。只要進去看一看，用手乩找到位置就馬上回來。」

「不行。」容千琦反對說：「那裡很可能有不法分子匿藏，你沒有武功和玄力，進去太過冒險。我也熟悉玄城，而且也略懂一些弱水的特性，應該可以操作弱水鏡門，由我去是最適合。」

百里衛說：「妳一個人去也太危險，我跟妳一起去。」

容千琦一怔，「但你是銘族……」

「正因為我來自銘族。」百里衛說：「就如正充所說，那地方可能是在玄城以外，也有可能是銘族的某國。那樣的話，反倒是我比妳更加熟識。」

容千琦憂心地道：「要是出了甚麼事，可能會構成外交問題啊。」

「這是我的決定，安全的風險由我自己承擔。不過若是由正充委託我以個人名義參與行動，一切就會好辦更多。」

趙正充明白他的意思，是要自己為此背書，即使出事亦不會引發國際政治或種族風波。

「要是我有這個本事，倒希望由自己幫助容姑娘，可惜我自知跟上去只會是負累，現在只好冒昧請百里兄出手襄助。」

他雙手交疊胸前，向百里衛行了個正禮，百里衛也回了個禮，表示正式答允。

「好的，我百里衛願意參與調查。」

「我也去幫你們。」林虎翼拍胸脯說：「雖然我認路不行，但要是遇上動武的惡徒，我也能派上一點用場。」

「不，林兄請留守在這裡。」百里衛說：「要是有歹徒想破壞弱水鏡池來困住我們，就要靠你來阻止，而且也需要有人保護正充和余姑娘。」

林虎翼里亦覺得有道理，於是同意留守。

正是這個決定，扭轉了幾個人的命運，也可說是一個新時代領袖堀起的開端。

他們簡單商量一下行動，容千琦和百里衛便進入弱水鏡池，趙正充幾人與靈獸則退到遠處監視鏡池的情況。

兩人跳進弱水鏡池，在身體穿過鏡面一刻，立刻感受到一陣不適——鏡面內外分別是兩股不同空氣，短短幾份一秒之間，由腳尖到頭頂的每一個細胞經歷難以形容的觸感轉變，要不是早有心理準備，說不定會叫了出來。

他們頂著輕微的暈眩，兩腳穩穩著地，隨即環視四周。正如在余若慈的影片所見，這是一個諾大的空間，前方有一條通道，那神秘的笛聲在通道裡迴盪著，各種靈獸正跟著笛聲緩緩前行，但仍有少數體型龐大的呆在牆邊，包括剛才見到的旋龜。

牠之所以沒有前行，除了因為通道的空間不足，更重要的原因是有一個人正在向牠施以玄法，令牠穩定下來。

那個人察覺到身後有異樣，回頭一刻感到脖子一涼，隨即中了麻痺子彈，昏迷過去。

百里衛看著容千琦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拔槍、瞄準、發射，令對方中槍昏倒；同時又遣出彩髮上的揉物精靈，從丈外伸出觸手將目標扶住並慢慢放下，不致因跌倒而發出聲響。

「我忽然想起一直沒有問一個重要問題。」百里衛與她把那人拖往暗處時問道：「妳其實在閣庭擔任甚麼工作？」

「只不過是個打雜而已。」她用繩子將那人綁起，「我的崗位不便向人透露。不過在閣庭裡有一個部門是負責保護重要人物的安全。」

「噢，是嗎？」百里衛漫不經心地道：「我還以為是監視工作呢。」

容千琦怔了一怔，一時間接不上話。

百里衛似是故意別過臉不去看她，背向她將那手衛塞到沒人看到的角落，然後若無其事她跟她繼續行動。

他們確定周圍無人，便找了一個隱密位置躲起來。他們回望跳進來的天花板，那裡也有一個弱水鏡池。

「弱水可以違反地心吸力附在特定平面上，對吧？」百里衛問：「我在銘族有聽說過這種道法，沒想到竟有幸以身試法。」

「我們查出這裡的位置後，回去時你可以再體驗一次呢。」

容千琦拿出手乩，卻無法顯示身處的位置。

「訊號果然被干擾，我不知道這是哪裡。」

「嗯，這是壞人們的正常操作吧。」百里衛摸摸下巴，「看來只能找個門口或一扇窗，瞄一瞄外面的環境了。」

「這裡似乎不是一個小倉庫，我感覺是地道之類，而且通道蠻多，要小心行動。」

兩人遠遠跟在靈獸隊伍後面，靜俏俏地攝足前行。容千琦的彩髮伸出一根章魚一樣的幼小觸手，其尖端上附有一隻小眼睛，每次拐彎之前，都會在轉角處確認有沒有人巡視或守候。

容千琦合上眼睛，透過揉物精靈的視覺，看到兩個腰間掛著配刀的人在對話。

「這邊也有人，試試到另一邊。」

兩人在通道左拐右轉，到處都是磗牆，沒有一扇窗戶，令他們更加確信自己正身處一個地窖之中。

他們經過多個牢房，裡面全都關住不同種類的靈獸。

「這種規模的地牢，我想即使在玄道靈國也不多。」百里衛說：「不知道閣庭那個負責保護重要人物安全的部門，有沒有這方面的資料？」

「我想只有負責情報的部門才會有那種資料吧。」她一邊謹慎地探路一邊說：「可惜我並不是在那個部門工作。」

他們繞過多個守衛，也不止一次為了躲過巡邏的人，兩人緊緊擠在狹窄的暗角，貼近得可以聽見彼此的心跳聲。每次面對著百里衛強忍著的笑意，容千琦覺得自己的臉大概比對方更紅，而百里衛則覺得自己的心跳聲要比對方更響。

他們終於來到一道樓梯，往上爬了一層之後，兩次繞過守衛，百里發現牆上有一個扁長的方型小洞。他輕聲叫住了她，並指了一指，她立即意識到，那應該是通風用的氣孔。

兩人確定安全後，容千琦貼近氣孔，讓揉物精靈的觸手在氣孔裡一直伸延，百里衛則有默契地擋在她身前，背貼背地為她提供保護，不動如山，不發一言，讓她感到既安靜又安心。

遠處忽然傳來腳步聲，百里衛沉聲急道：「有人過來，快撤！」

「別催，三十秒……不，二十秒就好。」

百里衛聽後，果然沒再催促，靜待她繼續探索，心裡做好準備，要是有被人發現，他會用盡能用的方法擋住，替她爭取時間。

一秒又一秒過去，守衛正往這邊走近，百里衛準備好隨時放出彩傘，手裡亦握著比賽時用的木棍，心裡希望最好可以只把人擊昏，不用在這裡錯手殺死任何人，以免他銘族的身份會令趙正充為難。

幸好守衛被同夥叫住，好像在聊甚麼不雅的話題，幾個人吃吃笑著，狀甚猥瑣。

這時候揉物精靈已順利回體，容千琦說：「這裡是玄城南面的新屋鎮地底，我們趕快回去通知閣庭。」

百里衛鬆一口氣，趕快與容千琦沿途折返。

然而在經過一個路口時，她忽然示意停下腳步，「你聽見嗎？」

「聽見甚麼？」

百里衛心情有點緊張，一直只想著如何盡快脫離，此時安靜下來，才聽見側邊窄小而陰暗的通道內，隱隱傳呼叫聲。

「你們來了嗎？」

那不是呼救聲，而是呼叫聲，像是在詢問來客。他們有一刻想過，是不是這裡看守的團伙對其他從事靈獸販賣勾當的人發問，然而那是一把小女孩的聲音，而且語調平和，跟向來作奸犯科的貴右團毫不搭調。

容千琦道：「我感覺那句話是在問我們。」

「怎麼可能？」

百里衛雖然口裡這樣說，但奇怪地，他也有這種感覺。於是兩人拐彎潛入通道查探。

通道內陰暗潮濕，瀰漫著令人不適的異味，當中混雜了腐爛植物、動物體味、排泄物、血液，和屍體的氣味。

在牆上昏暗的照明下，兩人逐漸見到裡面地獄般的景像。

裡面是一段長長的走廊，有一堆不知是動物還是靈獸的屍體，再遠一些，則是更多人類的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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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鏡池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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