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廂,余若慈也下了車,來到一個河畔,看著河裡的鴨子和不知名的靈獸悠閒地游泳。
余若慈一臉羨慕地說:「看見牠們這麼寫意,要是有帶泳衣的話,我也想下去游泳呢。」
「不如妳試試裸泳吧。」容千琦笑嘻嘻地說:「我會替妳把風,他們回來時就叫妳上來。」
「妳好壞!」余若慈笑著推開她,「要去妳自己先下水,我來把風,等他們回來之後才叫妳上來。」
容千琦裝出要跌倒的樣子,然後拉著她嬉笑打鬧一番。
這時路上有一群約十來個人,他們扶老攜幼,經過他的的轎車。孩子們對拉車的靈獸感到相當好奇,還想摸牠一下。
那些人裡面,有幾個青年手握著一株植物,它只有莖葉沒有花果,莖幹和葉柄以紅色為主,葉子帶著多種顏色,在光線照射之下還會反映出不同色彩,鮮艷得讓人覺得極不自然。但拿著它的人非但沒覺得不妥,更啃嚼葉子和莖幹,甘之如飴。他們的神情卻有點呆滯——那不像是服藥出現不清醒狀態,而是他們好像本來就有點智障的情況。
在那幾個青年前面帶頭的,是一個眉短眼小的中年男人。他留意到河畔的兩個女生,特別是余若慈那身與玄族人大相逕庭的衣著和臉容,他脫隊走近兩人,伸指著余若慈道:「妳,是不是銘族人?」
余若對這人沒頭沒腦的行為和粗魯的語氣感到不悅,但還是沉住氣答道:「是的,我是銘族人,前來玄道靈國旅遊。」
「哼,少來裝模作樣,我一看就知道你是在刺探玄族的機密。」他向身後那些人嚷道:「喂,快來這邊!」
「彭流哥,怎麼了?」那幾名手握彩紅植物的青年都來到他身旁。
「抓住她們,交給村長領賞。」彭流說:「這個女人是銘族間諜。」
「又來了。」余若慈反了反眼,「我沒有拍攝,也沒有說甚麼禁語,這次又是憑甚麼說我是間諜了?」
「我不知道妳說甚麼拍攝和禁語,但那不重要。」彭流指著自己的眼睛說:「本大爺擁有分辨間諜的玄法,只要看一眼就知道誰是人誰是鬼。過去我協助玄族找出十幾個像妳這樣的奸細,要是再多抓一些,閣庭說不定會賜我入閣的機會。到時成為了閣員,就可以光宗耀祖,為應城村爭光……」
余若慈聽著他滔滔不絕,輕聲問身旁的容千琦說:「真會有那樣的玄法嗎?」
容千琦聳肩道:「我想擁他有的,應該是胡說八道的玄法。」
「彭流哥,她身邊這個彩色頭髮的,我好像在映幕上見過。」其中一名青年說:「她有參加玄乩法戰,還打敗了一個銘族人。」
彭流一怔,望向容千琦,又望向余若慈,冷哼一聲道:「那又怎樣?我們有這麼多人,怕甚麼?我們要捉拿銘族間諜,如果她敢出手阻止,就是通敵賣族的離律。只要是離律,就是玄族的敵人,就算是給殺了,閣庭也不會有意見。你們還不快動手?」
聽見「離律」二字,幾個原本呆頭呆腦的青年,忽然亢奮起來,全身一振,目光如炬,加上首領號召,竟真的不由分說,著魔似的伸手衝向余若慈。
兩個青年四隻手,分別被四條觸手同時捲住手腕,動彈不得。
「這、這是甚麼?嗚哇!」
揉物精靈連在背上的觸手發力,將兩人摔到老遠。
「這是……道靈?」彭流臉色一變,他沒有看過玄乩法戰,第一次見到這種玄法,嚇得全身冒汗。
「彭流哥,這個渾身彩色的……東西,很難對付啊。」
「我們打不過她的,不如算了吧……」
「我不是說了嗎?」彭流咬牙道:「那個一身怪衣服的女人是銘族間諜,怎可以輕易放過她?這女的雖然有玄力,但她成為了銘族走狗,就等於是離律,是玄族的敵人!你們給我牽制住那道靈,我來處置召主,然後再抓住那個銘族間諜!」
其餘手下有點猶豫,但首領下令,加上仗著人多,硬著頭皮撲向揉物精靈。
彭流拔出刀子衝向容千琦,「我小時候就看過『玄法百科』,道靈類玄法的弱點就是召主本身只是普通人,只要妳的道靈忙著應付他們就救不了妳……」
容千琦沒有半點慌張,只是冷冷的盯著彭流,直到他的刀快要刺中她之際,兩人之間忽然出現一道旋轉的彩影,他的刀子不單擋住,甚至因旋力而彈開了。
彭流吃了一驚,慌忙退後一步,定睛一看,竟是一把旋動中的紙傘。
「真的好險。要不是我們剛好回來,情況就麻煩了。」來人正是百里衛,還有他身後的趙正充。
「百里公子多慮了。應付這種流氓,即使不用揉物精露,我一個人也綽綽有餘,用不著你出手相救。」
「我不是救妳,是救這傢伙。」
百里衛把紙傘撤開,赫然看見容千琦手中不知何時握著一把軟劍,打橫架在身前。要是彭流真的衝了過去,沒有紙傘阻擋,恐怕她的軟劍已斬在他身上,又或者是把他握刀的手腕砍掉。
「發生甚麼事了?」
趙正充來到,向容千琦問明情況。彭流和他的手下都被紙傘抵住頸項,退到一旁,不敢造次。
原來這十幾人是應城村村民,由彭流帶領到模範耕地幫忙收割。他們有老有嫩,除了七八名彭流的手下外,還有兩三個長者,和幾個五至八歲左右的小孩。
「你是甚麼人?怎會跟這些外人在一起?」彭流仍然嘴硬,衝著趙正充怒道:「我一看就知你是跟這些銘族間諜一伙,而且是離律。我警告你馬上放了我們,要不然我們向閣庭告發,你們可馬上會被衛士通緝,走不出玄道靈國!」
「也就是說,放了你們就會被告發嗎?」百里衛唬嚇他道:「那就輸脆把你們做掉算了。」
「啊……不、不是,你們如果放了我們,我們就忘了這事。」彭流大驚失色,連忙改口。
余若慈看著有點不忍,「這也許只是一時誤會,不如算了……哎啊!」
一顆石頭打在她臉上,痛得她把話也止住;趙正充一回頭,同樣也被擲中臉門。
「誰?」
揉物精靈感應召主之意,伸長手臂及時抓住另一顆丟向余若慈的石頭,並且準備把石頭擲回去;百里衛亦喚出兩把紙傘在身旁,如箭在弦,作勢防御或反擊。
然而兩人卻無法下手。
因為他們轉臉一看,赫然發現丟石頭的,竟是那幾個小孩。
「銘族的間諜,我要打死妳!」一個小孩手裡仍握著石頭,向著余若慈怒吼。
「妳這可惡的離律,欺負我們玄族!」一個小女孩揮動高舉的小手,表情相當生氣。
「你自己都是玄族,怎麼會吃裡扒外,幫那些壞人!」另一個小孩一邊盯著趙正充一邊撿石頭。
「銘族的間諜!可惡的離律!壞人!壞人」躲在三人後年紀最小的女孩,模仿兄姊們的語氣罵道。
趙正充和余若慈被孩子們多顆石頭擲中,百里衛和容千琦的身手則足以輕鬆避開。兩人交換一個眼神,各自抓起兩個孩子的衣領並搖晃,晃得他們手裡的石頭都鬆掉,再將他們一同揪到趙正充面前並放下。兩人不發一言地走開,繼續看管彭流等人。
以彭流為首的幾個大人們,在容千琦的告誡下,得知趙正充的身份,大驚失色。他們自知闖了大禍,立即以表情和手勢示意孩子們別再挑釁。孩子們不明白發生了甚麼事,只知道長輩們個個一臉惶恐,於是乖乖地停手兼閉嘴。
趙正充露出鮮有的嚴厲眼神,掃視著四個最多只及他腰際的小孩,又瞄了那些大人們一眼,雙拳緊握,卻欲語無言。
最後他只是長歎了一口氣,便示意容千琦和百里衛把眾人放走,四人返回轎車,繼續上路。
到了晚上,他們繞了多一些路才找到最近的驛站。這裡比之前三晚的環境都要差一些,房間陳設近乎原始,不過空間倒比較空曠,四人可各自擁有一個較大的房間休息。
由於是玄力派的勢力範圍,很少使用乩器,照明工具都是油燈、蠟燭、燈籠之類。
這裡一帶的民居比日間見到的茅屋要好上一些,可能是駐守的驛站閣員文化程度較高,受管理的居民沒有那麼排外,即使要對名族的余若慈和百里衛,不算特別友善,至少亦有著基本禮貌,沒有喊打喊殺。
四人在驛站頂層圍爐夜話,天上的星宿似比城郊更為明亮,然而他們的表情卻比昨日暗淡。
「為甚麼他們會這麼痛恨我們?」余若慈伸手觸摸臉上的傷痕,「明明我們只是路過,甚麼也沒有做……」
「大概是受到閣庭的宣傳影響吧。」火光映照在趙正充同樣留下傷痕的臉,望向遠方陰森的樹影,「閣庭一直認為銘族是偏離正道的種族,長期壓迫玄族,甚至一直圖謀入侵。」
百里衛無聊地把碎石丟進火堆,「銘族的國家的確在技術和經濟上與玄族競爭,但這是國際間的正常抗衡,就算是我與余姑娘所屬的國家也會這樣。可是說到入侵玄族,這真的沒有可能。玄族軍隊裡,擁有玄法的將士不在少數,想要以武力進攻會犧牲極大;再者,銘族各國的國民都不會支持這種做法。」
「可是我外公……閣主和玄力派都認為,銘族領袖可能為了政權穩固而對玄道靈國用兵。」
「一般老百姓都有不少人深信這說法,」容千琦瞄了一眼趙正充臉上的傷痕,「就像今天那些村民一樣。」
百里衛說:「那個自稱擁有『能分辨間諜的玄法』的人就算了,我最驚訝的,是那些幾歲大的小孩,他們可能是第一次親眼見到銘族人,但他們卻好像當我和余姑娘是殺父仇人一樣,一副要替天行道的態度。」
「孩子們在耳濡目染下,完全繼承了大人那些子虛烏有的仇恨。」趙正充輕聲說。
余若慈不禁想像著說:「要是他們年紀大一點、甚至全都擁有攻擊性的玄法,說不定我們都不容易全身而退。」
容千琦撥了一下頭髮道:「幸好彭流手下那幾個青年都只是嘍囉,笨手笨腳,只靠一般沒有多強的蠻勁,只要冷靜一點,我想即使一般人也能夠應付他們。」
余若慈回想他們的模樣,想起她們在珍饈百晏討論過的話題,「當時他們手裡都拿著一株彩色的植物在吃,那就是玖采華嗎?」
「沒錯。」趙正充點頭道:「那個彭流長期給他們餵食,令他們變得思想呆滯,從而操控他們成為手下。」
余若慈問:「他們為甚麼甘願吃那種東西?那不是違禁食物嗎?」
「我想是因為貧窮和饑餓吧。」百里衛煞有介事地望向趙正充,「請恕我這個外人無禮:聽聞玄族有些地方的基層人民生活困苦,甚至三餐不繼。如果真有其事,有人為了充饑而別無選擇,實在不足為奇。」
「百里兄言之有理,這種行為完全就是飲鴆止渴。發生這種事,作為玄族一份子,我也感到十分慚愧。」
趙正充眉頭緊鎖,低頭望著地上吹過的一片枯葉。
余若慈又問:「如果玖采華是違禁食物,那個彭流是如何得到的?」
「我盤問過他們。」容千琦道:「他說是在某個泥塘附近採摘得來。」
百里衛問:「會不會是他自己種的?」
她搖了搖頭,「玖采華是一種很怪的植物,本身無花無果,甚至沒有種籽,無法人工培植,全是野生;從泥土拔出後不會枯萎,當然也不會再生長。至今發現到的,全都是在不同地方自己生成,無人知道它到底是如何繁殖。」
「太奇怪了吧?」余若慈說:「難道它不是植物而是動物?」
「閣庭也做過這樣的推測,」她答道:「但它並沒有動物的特性,除了繁殖之謎,其他各方面都顯示它是植物。」
他們作了其他關於玖采華的討論,然而都不得要領。
「總之言之,這是一種危險的植物,更是一種有毒的食物。」趙正充眼神堅定地說:「無論如何,我也會向閣庭反映,務求加強禁制這種東西,不能讓更多人受害。」
他們談了一夜,也討論了其他閣庭對銘族的各種抵毀、玄族民眾對外界的誤解等等。直到夜深才各自回房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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