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回溯到半個時辰之前。
一位妙齡少女正對著鏡頭,以記者採訪的口吻,對著一個淺藍色球狀的攝錄器報導著。
「大家好,我是余若慈。我身處的地方就是玄道靈國歷史悠久的喚古賽場。現在正舉辦一年兩屆的玄乩法戰,而在我身後正進行決賽週的賽事。」
與此同時,主持人在場內廣播中說:「以下賽事,將會由百里衛對容千琦……」
所有人都是穿著中式古服,惟獨是余若慈穿的是銘族的便服,就算離遠望去,也很明顯看出是個外族。在她附近的觀眾都不時向她投以怪異目光,但她並沒有太在意。
她把鏡頭以三百六十度轉了一圈,「從我身處的觀眾席可以看到,現場的玄族民眾對比賽都十分投入,氣氛熱烈的程度,跟漁人世界所舉辦的世界盃足球賽不相伯仲,分別大概就只是服飾上的不同吧。」
她拿著個像是手機般的長方形扁平物,指頭在屏幕上移動,操控著浮空的鏡頭移動。
「賽事已經進行近五分鐘,雙方勢均力敵,暫時停止了攻勢,像是在尋找突破口。趁這空檔正好向大家介紹一些花邊資訊。」
遠處一名衛士向這邊望來,似乎注意到她的動靜,但她並未發現,專心地向著攝錄器作報導。
「由於在玄道靈國有特別規定,不可以進行直播,所以只能透過錄影,以官方播放以外的角度,為大家報導這次盛事。我知道很多人都對玄族民間生活感到好奇,我也是一樣,所以向閣庭伸請,獲得批准後才能夠親身進場,在相當封閉的玄族之中作客。這段時間他們正舉行玄乩法戰,而參賽者中也有銘族人。所謂的銘族,就是玄族對外族的稱呼,所以在這裡我也不是戈陶曳忒人,而是銘族人……呃?」
「姑娘,請你把影片刪掉。」剛才那外衛士突然出現,伸手遮住攝錄鏡頭。
余若慈呆了一呆,「你……為甚麼?」
「妳剛才說了禁語,違反了我們閣庭的閣律。」
「甚麼禁語?」她回想剛才的話,「我沒說髒話,沒說咒語,也沒說任何詆譭誰的……」
「雖然我沒聽懂,但妳說了一個銘族國家的名字。」衛士板著臉,「閣法規定,在玄道靈國境內,周邊任何其他國家的名字都不准提起,只能以銘族或銘世代替。我知道妳是銘族的來客,但一樣要遵守閣律。」
余若慈啞口無言,只好在衛士面前,把攝錄器裡的影片刪除掉。
「這已經是第十四次……不,第十五次?我都忘了到底第幾次被你們要求刪除影片了。」她深心不忿地道:「說錯禁語、走錯禁地、敬禮手勢不正確、拍攝到天空、看著植物笑、跟靈獸說話、直視某些牆壁、沒有直視某些牆壁……甚麼光怪陸離的理由都有,到底你們的閣律有多仔細啊?」
「哈哈,這就是玄族和銘族的分別了。」衛士自豪地笑道:「我們玄族就是因為有這麼仔細的閣律,才會有這麼好的治安,人民生活有保障,令玄道靈國在道法不斷進步的同時,也維持著二千年前那桃花源的治世……」
余若慈小聲道:「看來你們真的相信這一套啊。」
衛士皺眉道:「妳說甚麼……」
「我已根據偉大的玄道靈國閣律,把那違規的影片刪除了。」余若慈一副投降服輸的表情,並裝作不知情地把一個用紅紙包著的物件丟到衛士身邊,「哎呀,衛士大人,你好像掉了東西呢。」
衛士低頭一看,乾咳了一聲,左顧右盼,確定無人見到後撿拾起來,折開看了一眼,原本繃緊的面容稍寬。
余若慈雙手合拾,勉強擠出一個燦爛笑容說:「現在我這個崇尚玄族風氣的無知銘族,希望繼續欣賞貴國所舉辦的盛事,不知可不可以呢?衛士大人。」
那衛士竟然認真地分析余若慈的話,到底是真心讚歎還是在冷嘲熱諷。不過他看在紅紙裡那一枚銀幣份上,不再跟她計較,擺手說:「妳知錯就好,下次不要再犯了。」
「唉,跟這幫人打交道真的很累。」衛士離去後,余若慈小聲抱怨道,「每次都用這種方法脫身,帶來的旅費都快花光了。」
她長長歎了一口氣,看著場中央兩名參賽者,掏出一個小型伸縮腳架,把攝錄器安裝好,放在地上。
「還是就這樣擺定鏡頭,拍一段不說話的影片,回去之後再補加旁白吧,要不然一直被刪片,就只能空手而回了。」
余若慈疲憊地彎腰歎氣,相反場內歷戰數個回合的一男一女,卻依然精神抖擻,各不相讓。
男的名叫百里衛,跟余若慈一樣被稱為銘族人。他體型精壯,氣宇軒昂,正氣的眼神中帶點輕佻,方臉上留著適度的鬍渣,刻意整理的蓬鬆髮型。他挺胸而立,垂放的雙手貼近腰際,既似輕鬆自在,又像蓄勢待發。在他身後有八個浮遊半空的紙傘,每把傘的大小、顏色、圖案各有不同,頗有意境,但他手中卻只握著兩根普通木棍,感覺相當不搭調。
女的是容千琦,清秀的臉蛋透露出一種英氣,眼神自信滿滿,一頭幻彩般的長髮,定睛觀看會發現髮色在緩緩變換;她身上綢緞亮麗奪目,與髮色互相配合。她的雙手各執一條鞭子,材質不像皮革或金屬,反而像是有生命的觸手,在空中遊移晃動,它們的顏色跟她的長髮一樣在同步轉換。
「容姑娘,妳那鞭子好像有生命一樣,那就是妳的玄法嗎?」
「這是道靈。不過你也沒說錯,道靈的確是玄法的一種。」容千琦看著那些紙傘,「你呢?這個傘陣就是你的玄法?」
百里衛聳聳肩道:「像我們銘族這些次等民族,哪有可能擁有玄族獨有的玄法?」
「百里公子話中帶刺呢。」容千琦挑眉道:「我知道很多玄族人都有這種思想,但我認為眾生皆平等。引用一句餘族的用詞:我沒有種族歧視。」
「沒想到容姑娘思想開明不單了解銘族,竟然連餘族的思想用詞也有研究。」百里衛頓覺眼前一亮,挺直立正說:「在下剛才語氣輕挑,冒犯了妳,請原諒。」
「你們對玄族有那種印象也很正常,箇中原因就不方便講得太直白,我們都心知肚明。」容千琦張開雙臂,「至於說原諒未免言重了。如若百里公子不介意,請你認真一點作賽就好。」
場外觀眾似乎對兩人只說不打感到不滿,開始出現鼓譟之聲。
容千琦掃視一下觀眾席,「打從比賽開始,你一直只以紙傘隔擋我的攻擊,手中武器完全未動,未知是否看不起我呢?」
百里衛微笑道:「在下是怕會誤傷容姑娘。」
「真巧,我也擔心會誤傷百里公子,所以留了一手。再套用餘族另一個近代觀念:我支持男女平等,希望你也會認同。不過,」容千琦雙手一抖,原本遊動的雙鞭忽然僵直,變得像矛一樣,「只怕百里公子沒有這個本事能傷到我。」
「是嗎?那麼,」百里衛收起笑容,認真地說:「得罪了。」
他持著雙棍向前衝,瞄著鞭子末端揮擊。棍鞭相碰,僵鞭紋風不動,反而是雙棍微彎。
「你不會是刻意用軟棍減低殺傷力吧?」容千琦不悅地說:「你似乎真的是看不起女人了。」
「不知道呢。」
百里衛牽動嘴角,背後八傘齊動,直飛到容千琦周圍,像陣法一樣以不同動度將她重重圍堵。接著他將雙棍拋向其中兩把傘上,傘身把木棍彈開,完全沒有碰到她一根半寸肌膚。
容千琦正感不解,卻見木棍分別彈到她前方和背後的彩傘,再從前後往她彈射過來。她不敢怠慢,手中雙鞭立時再由僵變軟,木棍落在她身外兩寸,及時各被打飛。兩把彩傘迅速移到木棍落下的位置,將它們再反彈回去。
百里衛往後一跳,與她相隔一丈,雙手以防御姿勢護在身前,紥緊馬步,穩如泰山;相反圍在她身旁的八把彩傘卻急速轉動,本是死物的棍子變得有生命一般,在旋飛的傘陣之間,猶如跳蚤般來回反彈,忽遠忽近毫無邏輯,其路逕完全無法預測。
彩傘的色彩與木棍交疊,以肉眼根本難捕捉其落點和彈道軌跡。透過巨型屏幕觀看的觀眾看得眼花撩亂,余若慈更是當中認真細看的一人,她越看越感到頭暈目眩,幾乎要吐。
「按玄族的用詞,這八把傘是我們銘族的『銘器』,當中蘊含銘族的特殊技術,反倒那兩根木棍只是一般靭性較強的木材,沒有特別加工。」百里衛說的時候,防御動作仍沒有鬆懈,「然而正因為它的材質較軟,彈力更佳,在傘陣之中要比硬棍更能發揮撞擊效果。當然,要是被打中的話,還是會很痛,請容姑娘留意。」
雖然兩人的武器均是一雙對上一雙,但容千琦人在傘陣之中,棍子不規律的彈射攻擊,令她完全陷於被動。除了兵來將擋,根本無暇作出反擊。
「容姑娘,久守必失,是時候顯露妳留下的一手準備了。」
她「唉」了一聲,忽然把手中鞭子甩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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