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源二千：離律拾夜 - 4.3.無路可退

在屍體對面則是一排十數個圍著鐵欄的囚室，裡面全是被囚的活人。然而他們全部神情呆滯，地上散滿零落的植物碎片，隱約見到那些枝葉上，反映著暗紅中帶點彩色的顏色。

「玖采華？」容千琦吃驚地道：「這些人……那些屍體……」

百里衛深入走廊盡處，那裡有一張桌子和壁櫃，上面排滿了數以百計的刀劍武器，每把都帶著妖異的黑色。

「他媽的貴右團，用那些人和靈獸來煉血碎石武器。」

百里衛轉臉看著牢房裡上百個神志不清的被囚者，全都衣衫襤褸，滿身便溺，有兩三個人本能地拾起地上拈上排泄物的玖采華，面無表情地在啃食，令人不忍直視。

「終於來了。」

兩人一驚，循聲源望去，在其中一個牢房裡，一名年約十二三歲的女孩，全身乏力地倚牆而坐，看著他們。

「妳還好嗎？別害怕，姐姐現在就來救妳。」容千琦看著她的慘況，幾乎激動得哭了出來，「我把鐵欄弄開，妳退後一點……」

「不急，你們已經發現這地方，事情很快就會結束。不要太吵，聽我說幾句話就好。」

女孩穿著的破衣，相對比其他人乾淨，至少沒有沾上那麼多污物。雖然她頭髮披散，全身瘦弱，臉容枯槁，但眼神卻出奇地清澈，看來是所有人當中惟一神智清醒的人。」

「到底發生甚麼事？你們怎麼會被關在這裡？」

「我是地崖村人，這裡還有尖角村、元屏村、銅環村和來自其他村的人。有人假借測試玄法之名，把村民誘騙到這裡，也有些是被強行擄劫，透過殺死他們來修煉血石粹武器。」

「那些都是我們到過或聽過的村子。」容千琦驚訝地道：「原來那些失蹤的村民，都是被抓到這裡。」

百里衛既感不解，亦對此起了警戒，「為甚麼要把你們帶到這裡，而不就地殺死？」

「不同向脈的人命，會影響血粹晶的煉成，而且隔天殺一個，比一次過殺一百個，效果會好好多。」

女孩說的時候，語調出奇地平靜，彷彿在說別人的事，跟自己無關似的。

「為了方便圈養，所以餵食玖采華嗎？」容千琦看著地上垃圾一樣的「食物」，不禁聯想起在廣畜村見到的景象。

「聽妳說話條理清晰，難道妳沒有吃過？」百里衛一直留意通道口有沒有埋伏，心裡也對這女孩的出現有所提防。

「我本身就吃不下玖采華，亦不會吃。幸好我曾經修習道法，被關進來的一個月都以辟谷避食。」

「妳會玄法？」百里衛越聽越覺得這女孩不是普通人，「妳好像知道我們會來，難道妳有預知之能？」

「我將會有玄法，但暫時尚未啟法。」女孩似乎說得有點累，聲音減小，閉上眼睛，「家師曾替我占算並留下讖語，我在十三歲前會遭逢大劫，得到玄銘兩族合力拯救。小妹行年十二，明天是十三歲生辰，所以猜到今日必然得救……」

「慢著，妳剛才說是來自地崖村……」聽到這裡，百里衛與容千琦互望一眼，「莫非妳就是公孫命？」

女孩微微一笑，「看來我跟兩位真的有緣。素未謀面，兩位竟然早就知曉賤名。」

百里衛感慨造化弄人，幾天前趙正充找不著的人，沒想到原來正被關在這裡。

「但我們四天前去到地崖村時，村子裡不久之前應該還有人，為甚麼你會被關在這裡一個月？」

「我是一個月前到銅環村，替他們占算時被拐走，這裡囚禁的都是銅環材的村民。」

百里衛以吐糟的語氣問：「妳……替人占算，卻算不到自己會出事？」

「家師吩咐，我們修習此道，只能替人占算，不能為己卜卦，否則會破壞天道，必遭災劫。」

「妳現在不也是遭到災劫嗎……」

「生死有命，在劫難逃。然而我等既然能知天命，必能避劫；若我們避了自己的劫，只會將劫數嫁禍他人。如此有違天意，必會立即遭殃，所以只能順應天命。」

百里衛決定放棄和她辯論。

容千琦問：「既然妳師父告訴妳會沒事，那妳叫我們過來，是不是他有甚麼妙計，要妳轉告我們？」

「家師沒有說我會如何得救，亦無可用之計相告。」她無力地搖頭，「家師只是說，無論誰是救星，我都與他們有緣，並著我先向你們道謝，方便日後向你們報答恩情。他也著我告知兩位救星，這趙義行之舉，你們必定有驚無險，務請不要放棄。」

百里衛和容千琦面面相覷，似是得到甚麼啟示，卻又像甚麼也聽不懂。

「真是聽君一席話，猶如聽君一席話。」百里衛實在忍不住再吐糟。他環顧一眼，對容千琦說：「我們只得兩人，現在能做的不多。既然她這麼說，我們趕快回去通知閣庭，派人搗破這個賊巢吧。」

容千琦無奈點頭，說道：「你師父的一位故人趙正充想拜會妳，待妳獲救之後應該會跟妳相見。」

「謝謝相告。」

「在下百里衛，待妳脫險之後，希望有緣聽君多一席話吧。」

「我是容千琦，妳且忍耐一下，妳明天的生日將會自由地過。」

公孫命輕輕嗯了一聲，似乎因為體力不支，沉沉睡去。

他們此刻並不知道，這個女孩日後會成為玄道靈國一個相當重要的人物，此乃遙遠的後話。

兩人退出通道之外，有種從地獄轉了一圈的感覺。

「這個地方一定要被解放。」容千琦說。

「那女孩很古怪，也很神奇。」百里衛說：「她有種靈媒的感覺」

「其他人吃了玖采華，失去神智，可能對身邊一切都很迷糊，但她卻是清醒地面對一切。」一想起困住公孫命的牢房對面，是一堆像垃圾一樣的人類和靈獸屍體，難以想像這些日子她是如何度過。一種強烈的責任感油然而生，「我很想看見那女孩恢復原來健康的容貌，我們至少要救回她。」

「放心吧，她說過今天將會被我們相救。明天在外面一起跟她慶祝生日吧。」百里衛邊走邊說：「現在趕快返回皓岩森林，跟正充他們會合，通知閣庭派人鏟平這裡。」

「好！」

容千琦加快腳步，跟上前去。很快他們順利地回到進來的弱水鏡門。

「天花這麼高，不是跳上去吧？」百里衛聳了聳肩，「又要麻煩妳的道靈了。」

容千琦笑了笑，彩髮拉伸出一個女性人型，舉起單手往上延展至天花板，穩穩撐著倒附在上面的鏡面。然而這一觸碰，容千琦的笑容卻僵住了。

她脫口說了句粗話，百里衛眨眨眼睛，「沒想到妳會說髒話呢。」

「你還說笑？」她急道：「弱水鏡門的通道封住了！」

百里衛一驚，「甚麼？」

「現時鏡門處於關閉狀態，簡言之就是我們回不去。」

「妳懂得把鏡門重新打開嗎？」

「以前有上過幾堂關於弱水鏡門的課，但那些聽過的課都還給老師了。」揉物精靈把容千琦拉了上去，她按著已無法穿越的鏡面說：「我需要研究一下。」

「要快點，有人走過來了。」

「別催我啦！」

這時兩名守衛從前方轉角處出現，看見兩個可疑的人，還有一團彩色的不明物體，大叫道：「你們是誰？在幹甚麼？」

百里衛心想：「這笨蛋見到入侵者還要開口問人？應該直接過來捉人才對吧？」

守衛似是聽到他的心聲，立即拔刀衝過來，百里衛趕緊喚出彩傘，擋住他們的視線，然後從傘側揮出木棍，直接將他們打倒。

先前他還猶豫是否需要留手，但在見到牢房內的慘狀，他已沒有刻意留手，因為認為這些歹徒實在死不足惜。

附近的守衛聽見這邊有異動，發現兩人，馬上大叫道：「有人偷留進來了，快來抓人！」

幾個嘍囉先後趕至，都被百里衛三扒兩撥打得癱倒在地，

越來越多守衛從通路趕至，一見百里衛便不由分說，舉起利刀棍棒便衝過來。百里衛也不客氣，先用傘陣把他們分隔開，再把來人逐個擊破，不消一刻全被他放倒。

「怎樣？」

「可能是森林那邊的紫尾把鏡池上了鎖，我打不開。」容千琦在鏡門上又按又劃，又拿出手乩查找做過的筆記，「再給我點時間試試。」

「還要多久？我快撐不下去了！」

原本這點時間並不算長，但身陷敵人大本營，不知道對方有少人馬，現在困於絕地無路可退，百里衛平時再吊兒郎當，這刻也不禁緊張起來。

「我在想方法啊，你要是撐不住就告訴我，換你上來開門，我去頂住。」

百里衛哭笑不得，卻又有點賭氣地不想認輸，只好硬著應戰，兵來將擋。他以旋動的彩傘，令通道變得十分狹窄，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對方即使有一團人前來，每次始線只得一兩個人能打在最前，百里衛一時間勉強能多撐一會。

守衛也察覺到不利，於是召叫來了不知甚麼靈獸，一陣咆吼聲從遠處傳來，迴響甚是嚇人。

「那是甚麼叫聲？」她不安地問。

「妳專心開門就好，萬大事有我替妳頂住。」

「好。」容千琦老實不客氣，瞧也不瞧他一眼，聚精會神研究重啟鏡門的辦法。

咆哮與異常沉重的腳步聲漸近，一頭像野牛的靈獸出現在通道口。牠的頭上長了四隻犄角，全身灰黑，毛髮像針刺一樣，既密且硬，像是放大許多倍的刺蝟一樣，體型也比正常的牛隻高大幾倍，在牠後面驅策的人比起來就像小孩一樣。

「這不會是獓因吧？被抓一下都會死人哪！」百里衛眼皮跳動，「這幫傢伙從哪裡弄來這種凶獸？」

「兄弟們退後，老大准許我們放獓因出來，幹掉他們！」躲在後面的守衛嚷道：「快撤快撤，我快牽不住牠了！」

前方的守衛連滾帶爬地從凶獸身邊甚至肚地下急撤，負責看管牠的守衛，抽出鞭子往地上重重鞭了一下，刺耳的「啪」一聲，令獓因不安地用力抖動了一下，然後目光盯向傘陣後的百里衛，和爬到高處的容千琦身上。

「千琦，可以的話請妳加快手腳。」百里衛擦了一下額上的汗珠，「我帶來的紙傘只能應對人類，沒預想到要對付這種跟窮奇同等的凶獸。不如我和妳強行突破這裡，然後在外面再想辦法跟正充聯絡？」

「不行，我們一定要馬上趕回去。鏡門被封，很可能是他們那邊出了甚麼事，一刻不能擔擱。」

百里衛暗叫不妙，這才意識到情況的嚴重程度。

「也許我們不該丟下他們。」他對貿然闖進這裡的決定有點後悔，但眼下也沒有其他辦法，「我會盡全力拖住這傢伙，妳忙妳的。」

他口裡這樣說，心裡卻沒多少把握。

獓因發出比野牛兇暴百倍的叫聲，單是這一吼叫已是一記攻擊，令兩人胸口如遭捶擊。百里衛把木棍收起，改為抽出僅有兩把金屬骨的皮傘，並從傘軸伸出鋼骨，就像握著兩根短鋼矛，並且排好空中的傘陣，迎向衝來的獓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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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無路可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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