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律之亂後第六日。
林杏林仍在研究治療于桃身上怪病的藥物。秋嬋特地把女兒帶到醫樓,用她的玄法培植出更多相同的葉芽,速度之快近乎是複製。她們將葉芽快速養成幼小藤蔓,藉以測試不同藥物的效果。林杏林相信很快便可以有
張敢瑁帶領的團隊透過弱水鏡門不停往返玄城之下,將玖采華帶回閣庭作分配,在城內外各地持續給離律們進行餵食,基本上將他們保持混沌狀態,短期內不用擔心他們會再生亂事。
相反,現在最令人擔憂的,卻變成當初沒有因為從律而發狂互殺、仍能保持理智的人,他們受到從律裡懼恨意念的影響逐漸明顯,不時發生因為各種小事爭執的事故。
另一方面,閣庭收到壞消息:城外各地巡邏的衛士回報,在多個村鎮發現有人用血粹武器,而且當中絕大部分都不是離律,而是原本沒有因從律而失去理智的人所組成團伙。
衛士們本身已經為處理離律、處理屍體、運送傷患、分發糧水、維持秩序等各種事情疲於奔命,現在再加上出現有組織的武裝力量,資源和人手更是捉襟見肘。
到了第七日,終於出現有人打著「反抗閣庭暴政」的旗幟,號召對閣庭不滿的人聚集的事。
在玄城北面一處城鎮裡,一群為數幾十人、個個手執血粹武器的團伙,在數以千計的民簇擁下,站到一座平房頂上。團伙之中,紅狼站到最前,用一個擴大聲音的乩器向眾人發言。
「玄族的各位,我們多年受到閣庭那幫狗官的欺壓,長期亂收重稅,為了徵收甚麼乩心石,令我們吃了不少苦頭。那些閣員無能的操作,不知用甚麼妖法,弄出大量離律胡亂殺人。你們認為這是誰的責任?」
「閣庭!是閣庭!」
「你們有親人因為變成了離律、看著他們殺死自己的家人,甚至被他們追殺嗎?」
「有!」有些人哭著叫喊。
「玄族是偉大強悍的種族,可是我們長期被他媽的不公平閣律壓得死死的,玄城裡的人吃好住好,我們城外的人卻活得比狗更慘。你們說玄城的雜種們可恨嗎?」
「可恨!」
「你們想為親人們報仇、想要過好日子嗎?」
「想!」
「那樣垃圾的閣庭,你們想要反抗嗎?」
「要!」
「我們貴右團的存在,就是為了打倒閣庭、廢掉閣律、帶領大家為家人報仇、反抗暴閣,讓所有人重新過上好日子,你們支持紅狼團嗎?」
「支持!支持!」
「由今日起,我,紅狼,會帶令你們由玄城正門直衝向閣庭,將那幫自私的孬種會部殺光,令玄族回復昔日偉大光榮!」
「紅狼!紅狼!」
「來,我們一起打倒閣庭!」
「打倒閣庭!打倒閣庭!打倒閣庭……」
紅狼返回平房之內,大刺刺地笑在一張寬闊的座椅上,隨手抄起一壼酒,大口大口地喝下。
一個身穿黃袍的男子走近,說道:「紅狼大人,你剛才說得真好。」
「哈,說了一大堆我自己也不懂的鬼話,那幫屁民竟會觀呼大叫。郭司,你教的那些鬼話比咒語還有效,看來你真的有本事可以令我取代程牧牲,成為玄族新的閣主。」
「程牧牲的時代已經結束,離律事件就是最大的證明,現在的程牧牲大勢已去,是時候改朝換代。」
「我曾在閣庭的節目裡見到你長篇大論,又說銘族人怎樣水深火熱,又說玄族多偉大、閣庭多光明、閣律多正確,怎麼現在會掉轉槍頭主動找上我,反過來拆閣庭的台?」
郭司就是趙正充當日晉見程牧牲時,在門外引見的那個人,也是程牧牲多年來的意見顧問。
郭司臉上露出一副怨恨的表情,「我掛名是閣庭顧問,但程牧牲根本對我一點也不信任,他要的只是我這個『曾經出訪銘族』的名號,替他說他想向民眾說的話。他不准我返回銘世,又一直扣壓著我的家人,要脅我如果不從就會傷害他們。本來以為待在閣庭聽他差遣,至少可以一家人過上不錯的日子,沒想到離律事件,我的老婆和孩子發瘋互殺……」
紅狼喝一口酒,看戲般問他道:「那跟推翻程牧牲有甚麼關係?」
「雖然童樂和他們一直不肯說韻馳樓裡發生過甚麼事,但我見過程牧牲從韻馳樓回來後的狗樣,一提起離律他就怕得要死的反應。我從未見過不可一世的他會露出那種表情,只能夠說他一定是闖了大禍,弄出一個自己世無法收拾的局面。我自問沒有能力殺了他,而且光是要了他的狗命也沒用,這一切都是閣庭的罪、是玄族所有的芥民的罪!我怕他們,更恨他們,最好將所有的人都被消滅……」
看著郭司的神情越說越失控,紅狼起來把瓶裡的酒淋在他頭頂,再按住他的頭說,「喂,你還要告訴我怎樣殺敗閣庭,在這之前你不要變成離律,要是餵你吃過玖采華,就不能清醒給我帶路了。」
郭司的情緒平伏下來,抹去臉上的酒,狼狽地點頭。
紅狼重新坐回座椅,「冷靜下來了吧?你坐下來,說說接下來應該怎樣做?」
郭司坐到他對面,說道:「現在貴右團掌握了血粹武器,也開始形成軍團,接下來幾日要在城外不同地方,繼續召集更多對閣庭不滿的人,成為戰力。如果有多餘的血粹武器,也可以丟給一些仍未被閣庭處理的離律,讓他們在不同的地方自行生事,作為擾敵之用,誤導衛士找出貴右團的真正據點所在。」
「嗯,這擾敵的招數挺不錯。」紅狼滿意地點頭,「跟著呢?」
「當我們招聚了一定人馬,就可以割據一方,正式向閣庭發出挑戰,引他們集中到玄城正門交戰,然後我們用奇兵偷襲閣峰樓。只要閣峰樓一破,閣庭就會崩潰,到時再剿滅餘下的衛士,到時貴右團就會成為惟一最強勢力,紅狼大人就可以成為玄族的統治者。」
紅狼越聽越興奮,「好、好!原本貴右團就是閣庭的棄卒,老爸一直被利用來替程牧牲做盡骯髒勾檔,如果真的可以將閣庭鏟除,也算是為老爸吐一口烏氣,也可以為紫尾報仇。到時我就做個狼王,你就做個宰相甚麼的吧。」
「到時要我做甚麼都沒所謂,我只要能親眼看著程牧牲,被自己日誇夜誇的偉大玄族推翻,然後被折磨至死,那就足夠了。」
「好!他怎樣折磨紫尾,就讓他受同樣的折磨吧!」紅狼用力把酒瓶摔到牆上,「我聽說她死得很慘,閣庭那幫家伙下手比貴右團的處刑人還要狠。」
「不,殘虐紫尾的人不是程牧牲。」
紅狼問:「甚麼?不是他是誰?」
「是他的外孫趙正充,也是現時空降到閣庭高層主政的人。」
「趙正充……我會記住這個名字。」紅狼眼裡透著殺意,「我要找你好好算這筆帳。」
* * *
離律事件發生後的第八日,貴右團在城北作亂的消息已傳到閣庭。紅狼親自領軍的團伙數度與衛士交戰,每戰皆勝。貴右團已經穩佔玄城以外的北部地區,企圖割據一方。
他將一段宣傳影片透過手乩向外廣傳,接連兩日,玄族內幾乎每個有手乩的人,都知道貴右團的紅狼發起討伐閣庭的宣言。
另一方面,林杏林與秋嬋在醫樓的研究室,向趙正充匯報製藥的進展。
「我們已經找出這種病症的來源。病者是受到感染而在體內長出類似藤蔓的植物。」
「那是某種植物嗎?」趙正充想起通往源源入口的桃花樹道路。
「起初我也這麼以為,所以一直找不到病因。」林杏林望向身旁的秋嬋,「多得秋嬋對植物的知識,我們從古籍上找到類似的症候,不過這是相當罕見而且不正常的情況。」
趙正充急道:「別賣關子了,她到底是如何感染的?」
「有一件事我要先向趙公子請罪。」林杏林出奇地客氣,「我知道閣庭對泛靈一事相當重視,不容許閣員以外的人討論甚至知道有泛靈的存在,但這次為了查出源頭,我擅自對秋嬋透露了消息,希望你酌情處理。」
「怎麼會跟泛靈扯上關係?」趙正充一怔,「不要緊,只要是有必要的話,秋嬋知道也無妨,只要妳不會向外人透露就行。」
「謝謝趙公子。」秋嬋雙手交疊行了個禮,「因為這種病症,是由於長期接觸一種叫瀛霧的泛靈所致。」
「瀛霧?」趙正充當然知道瀛霧,那就是圍繞在源源外面的泛靈,也是因為瀛霧,他才無法再次進入源源。
秋嬋拈著葉芽說:「這是琅桃藤的葉芽。琅桃藤本身是一種常見的植物,然而它有一種特性,就是會借瀛霧來繁殖。琅桃藤與瀛霧接觸後,種子會變成霧氣的一部份,包括人以內的生物,如果長期待在霧氣之中,就有機會被琅桃藤寄生。」
林杏林接著說:「當知道物種特性之後,我跟秋嬋研製出相關藥物,只會令葉芽枯萎而不會傷及人類。」
趙正充大喜過望,但為求安全,他還是問道:「妳肯定這方法可行嗎?要是我將藥物給那位病人使用後不見效,就不能因應她對藥物的反應,讓妳們重新配製……」
「雖然每個人體質不同,但我相信這應該是最有效的實驗。」她舉起前臂,捋起衣袖說:「我能做到的就只有這麼多了。」
林杏林臂上的皮膚裡,竟附著幾株枯萎的葉芽。
「林醫者,妳……用自己來做實驗?」趙正充張大嘴巴。
秋嬋說:「我也有提出反對,但那時候她已經把葉芽種在皮膚裡。幸好試驗結果證明沒無事,否則有份參與研究的我就累死她了。」
林杏林把衣袖蓋回手上,「若然沒有實驗體,趙公子又要盡快確定藥物是否有效,就惟有出此,下策。」
趙正充露出感激的笑容說:「林醫者,正充感謝妳冒險幫忙。不過要是我知道的話,我一定會阻止妳。」
「你不是趕著用這個藥去說服甚麼人嗎?只有人體實驗才可以知道結果。」
林杏林指著桌上的一個藥瓶,語氣回復到之前那樣。
「不,我不是要阻止妳做實驗,而是阻止妳用自己做實驗。」他伸出手臂道:「可不可以請妳也把葉芽種在我的手上?」
* * *
離律之亂後的第九日。
林杏林在趙正充手上植入的兩株葉芽已經長成,他向其中一株注入藥物,等待明日見證葉芽是否會枯萎。他雖然感到手臂內有異物阻礙肌肉活動,按壓時會有少許痛感,但總體而言並沒有太大問題。
他返回閣峰樓,前去找計成運。
「計先生,可以再借你的玄法一用嗎?」
「沒問題。」計成運拿出手乩,「記得每日只能問一次,請謹慎發問。」
計成運的玄法非常特別,他能夠透過手乩輸入一個問題,得出成功機率,然而答案會受問題的具體和仔細程度影響,越仔細越準確,然而太過仔細又可能會因忽略其他因素而變得不準確。是一個當相需要技巧使用的玄法。
「我想問的是:『趙正充獨自從源源成功取得木姬』的機率。」
計成運不明白「源源」是甚麼意思,不過他感覺那是自己不應該知道的事,也就沒有多言,只替趙正充輸入問題。
結果顯示是「百分之九十二」,趙正充十分滿意這個答案。
其實他在第一天與榮照天和顧寰兒到南障山之前,就已經借計成運的玄法問過,那時候他問的是「能否從源源取得木姬」,當時機率是「百分之四十二」。當時他以為是未有附加「顧寰兒能與泛靈溝通」這項因素,所以導致結果偏差。然而當拾到葉芽之後,他明白那跟顧寰兒無關。他估計瀛霧已經得知他的來意,然而出奇地以葉芽暗示,他相信是對方提出治理于桃的要求。
現在他已經作好準備,將會帶同治理于桃的藥物返回南障山,加上計成運的玄法預測,這次可謂信心滿滿,只待明天皮膚上的葉芽枯萎,證明藥物有效,便能再次出發去源源。
另一方面,城外零散地區,均接到有個別殘餘的離律拿著血粹武器作亂的事件,衛士們四出抓捕和平亂。這些事件相對離律事件之初,只算是輕微個案,並未對治安構成重大影響,然而衛士每次都要以「防止貴右掘起」的目的來調查,攤分了人手,以致閣庭並未發現貴右團主力原來正在城外北部,招集人馬蘊釀起事。
到閣庭知道的時候,貴右團已經穩據一方,即將向閣庭發出挑戰。
ns 15.158.61.51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