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離開旅店,先到附近小店買一些乾糧,然後往城外進發。
趙正充在到旅店之初,已吩咐跟隨他的貼身侍衛只在城門口候命,不用跟著他們出城,並交待若遇上危急情況會,用手乩通知他們。
「妳不是說不喜歡喝酒的嗎?」百里衛一邊用力擦臉一邊說:「明明妳喝得比我多,怎會是我先醉的?」
「不喜歡喝,不代表不能喝。」容千琦看著他的臉,忍笑道:「放心吧,那些彩筆只是普通顏料,你已經擦乾淨了。」
「真的嗎?剛才照鏡子總覺得還殘留著一點點。」百里衛仍不放心地擦臉,「要是被人見到我昨晚被畫了大花臉的樣子就羞死了。」
「也沒差。」容千琦壞笑著說:「反正拍下了照片,我隨時都可以回顧哦。」
百里衛掀著嘴角道:「哦喲,看來容姑娘真的好想隨時見到我呢。」
容千琦白了他一眼,轉臉不理睬他。
趙正充根據手乩裡的地圖,交待未來十日的行程。
「我們以這個玄城為中心,自城門出發,先從東方較遠的地區作起點,整條路線恰如一個圓圈,由東至南、經西往北,最後再返回中央的玄城,沿途會經過多個重點村落和地帶。」他把地圖標註的地點向三人展示,「根據閣庭的資料,每個村子都各具特色,在風俗習慣、農業收成、物產經營、靈獸管理等方面都有突出表現,當中有些更被視作模範村。」
余若慈對這行程的編排相當欣賞,「相信遊歷過這些地區,大概就能掌握玄道靈國民間的實況了。」
「可惜我們不能再走太遠,要不然就可以看到更多的地方了。」
余若慈問:「為何這麼說?」
「因為再往外走就是閣庭嚴令禁足的邊界,那裡經常出現會吞噬人的迷霧,越過了就沒命回來;也有人說那是一道超級廣闊的『霧牆』,任何人想翻越過去,都會被閣庭捕殺。雖然我是沒聽過有這樣的事,但那裡都只是寸草不生的荒蕪地區,根本沒有人會想過去。」
余若慈似是想開口說甚麼,剛好被百里衛搶先說道:「我們也不用去那麼遠,按著正充的安排就行。這已經是完美的旅行路線了。」
「我們乘坐的轎車也是一絕。」容千琦拍拍身旁的一台方型大轎,「這是閣庭用來迎接外賓出行專用,聽說好久沒有出行。」
趙正充說:「多得容姑娘向閣庭申請,否則我也不知道原來有這種舒適的交通工具,還在煩惱騎十天靈獸會有多辛苦。」
她笑道:「今次能夠特別批准使用,皆因有趙公子和兩位銘族來賓同行,我也是韜了大家的光才能坐上去呢。」
這轎車本身足夠讓六至八人舒適地乘坐,現在只有四人就更見寬敞。車廂裡宛如一個流動的小房間。裡面有橫排坐椅,中間有几桌,旁邊也有放置行季的空間。轎下沒有輪子,轎底四邊圍著金屬外框,上面鑲有許多細小的紅色晶石;轎身四側都有能隨意開關的窗櫺,轎頭沒有駕駛者,只有一隻九頭靈獸的雕刻,所有操作皆由乩器驅動。
趙正充用手乩啟動程式,轎車便穩定地升高至人的腰際,往前滑行時不會接觸地面,所以移動時相當平靜,即使速度快如走馬,几桌上茶杯裡的茶水也平靜如鏡。
轎車從城門出發,沿途經過石塊舖成的公路、石橋、大道、小徑,離開城區之後,除了偶爾見到的驛站,頭一天的路程基本上都是林蔭山路、山野河流,甚少有人居住。
經歷一整天的路程,他們在一個驛站住宿。晚上在星空下暢談玄銘兩族各自的一些傳說故事,彼此也交流了各自對人生大小事和將來夢想的各種看法。
第二天他們繼續上路,沿著大路走到小路,一路上見到的房屋越來越小,跟城裡的住宅區相比,這一帶的民房由整潔到普通,由簡單到簡陋。不過由於人煙稀少,對自然生態的影響也較低,路上見到不少動物和靈獸,途經的風景也更為壯麗。
轎車在一個村口停下,外面有一個地上種滿鮮花的牌子,寫著「培材村」。
余若慈蹲在花圃旁,牌子下的鮮花,花瓣正面呈銀白色,背面是粉紫色,中間長著數株金黃色的花蕊相當顯眼。當大量花卉以不同角度交錯展現,就會看到一片銀亮殷紫之中閃耀點點金光的美麗畫面,一時間以為是三種花卉構成的花田。
「這是甚麼花?好漂亮喔!」
容千琦對花卉頗有研究,她走近仔細觀察,「這看起來是歲末蘭,可是它應該在冬天才開花,而且一般生長在山上,怎可能在這個時間地點出現?」
百里衛見到遠處有一個人在田地裡灌溉,「不如問問園丁吧。」
澆灌的是一位中年婦人,粗衣麻布,手足上沾滿泥濘,雖然沒有笑容,但她的臉容給人一種寬慰祥和之感。
「妳好,打擾一下。」趙正充雙掌交疊胸前,簡單行個禮問道:「村口那些花很美,請問那是甚麼花?」
婦人見有來客,而且主動聊起花來,對他們很有好感,微笑道:「那是歲末蘭,很特別對吧?」
容千琦問:「可是歲末蘭不是只會出現在山上,而且在年底才開花嗎?難道妳是從別處把它們移植過來?」
「那是我女兒種的。」婦人笑得更燦爛,「我女兒擁有令種子發芽的玄法,所以能把一些偏遠地方的植物,帶回這裡培植。」
眾人都感到驚訝,趙正充問:「那麼像仙丹花、昆崙雪蓮、赤蓮草這類罕貴藥材也可以在這裡種植嗎?」
「可以是可以,不過出了一些問題。」婦人放下澆水用的農具,拍拍手上泥土,「我叫秋嬋,你們有興趣的話,可以來參觀一下。」
他們自我介紹一番,然後跟著秋嬋進村,見到村中房舍外都有花圃,種植著不同植物,花卉、瓜果、蔬菜、穀物、水稻甚麼都有。當中也有一些異常奇特的品種,他們忍不住駐足研究。
這時一個年約八九歲的小女孩蹦嘣跳地走近,她手裡握著一株漂亮的花朵,它由根莖至抡瓣的顏色,分別從墨綠、青綠、青黃、橙紅,再漸變至瓣尖的銀白色。女孩撲到秋嬋的身邊,摟著她的腰。
「媽媽,他們是誰啊?」
「哥哥姐姐是玄城來的。」秋嬋又向四人說:「她是我女兒秋蘭。他爸爸是入贅女婿,所以女兒跟我姓。」
「小蘭妳好。」余若慈蹲下來,跟她打招呼。
「我想冒昧問一下,」容千琦好奇地道:「這裡附近都有入婿的習俗嗎?」
「其實這也是逼不得已。」秋嬋微歎道:「我丈夫出身在距離這裡不太遠的汀苿村,就是專門種植汀茉草的那條村子。那裡因為糧食不足,村裡甚至出現過家境太惡劣而餓死人的事。很多村民都被逼離村到其他地方寄居,因為戶籍問題,所以只好入婿,冠了我家的姓氏。」
「缺糧問題有那麼嚴重?」趙正充驚訝地說:「閣庭沒有補助嗎?」
「別說補助了,根本就是因為閣庭徵稅太狠,才弄得村裡缺糧。」秋嬋連連搖頭,「早年汀茉村大豐收,一度為模範材。」
她女兒秋蘭手裡握著的,正是汀茉花。
容千琦說:「我記得汀茉花是一種兩年才收成一次的罕有植物,但不知道用來做甚麼。」
「汀茉花的用途其實很少,但它是製造返魂丹的必要材料,是一種會出口到銘世的專門藥材。數量不多,但賣價可以很貴。」
余若慈問:「既然這樣應該賺得不少才對,為甚麼會變了窮村?」
「因為汀苿花的產量增加,閣庭自然也會調高稅收。可以實際產量並不是真的那麼多,純粹是村長為了面子而虛報產量。後來收成回落,去到不足以納稅的地步,誰知道村長為了維持模範村的招牌,不敢如實上報,只好變賣糧食到別處買汀茉花來繳納。」
百里衛說:「這樣太本末倒置了吧?」
「面子這東西,可以令人做出很多蠢事。」秋嬋搖頭歎道:「從別的地方進口實在太不划算,光是運費都虧死了。久而久之,村裡變得入不敷出,我丈夫和很多人都離開了,後來村子財政崩潰,現在變成怎樣都不清楚了,說不定新的汀茉花都已長出來吧,不過村裡都沒有人收割了。」
「那樣太可惜了。」余若慈為之感歎。
「幸好我丈夫對藥學很有研究,來到這裡變成了藥師,為我們村子貢獻不少,他也把種子保管並帶到這裡來。」秋嬋摸著女兒的頭說:「加上在小蘭的玄法加持下,令培材村也能種出汀茉花。」
容千琦也蹲到秋蘭面前,用誇小孩子的語氣說:「哇,原來就是妳令那些歲末蘭和汀茉花發芽的哦?」
秋蘭被讚得十分開心,妞妮地笑著。
秋嬋一臉欣慰地望著女兒說:「前年她七歲生日時,碰巧拾起我們放在桌子上研究的種子,沒想到第二天就發芽,之後我們便發現她擁有這種玄法。」
容千琦也摸摸秋蘭的頭,讚嘆道:「小蘭妳真的好——厲害喔!」
秋蘭羞澀地笑著點頭,轉身摟著母親,把臉埋在母親腰間,大家都被這動作逗笑了。
秋嬋領著他們來到一個用透明物料建造的大型種植場,「這是用白水晶加固的牆壁和天花,可以控制裡面的溫度。這邊是溫室,那邊是涼室,再遠一點是潮室,你剛才提到的赤蓮草、昆崙雪蓮和仙丹花,就分別在這幾種不同環境裡培植。」
「真的能種啊。」趙正充高興地說:「那些貴藥只能在最險峻的環境下生長,沒想到在平地也能種埴,相信對醫學發展有很大貢獻。」
「可是沒有聽說過這些藥材能夠量產。」容千琦問:「剛才妳說遇到的是甚麼問題?」
「是這裡的環境問題。」秋嬋懊惱地說:「小蘭的玄法只能讓它們的種子破土而出,它們需要在人類認為惡劣的環境才能夠正常生長,我能做到的溫室或涼室,都不足以讓它們覺得舒適。所以即使能夠勉強生存,卻始終只得長得這麼小,也未能帶有正常體型所有的藥性,所以根本不能用來製藥。」
「那怎麼辦?」余若慈問。
「我們一直都在研究解決方法,可惜一直都不成功。」
百里衛說:「既然這些植物可以用小蘭的玄法令種子發芽,會不會也有人的玄法可以改變它們的生長條件?」
「我們也曾想過這一點,可是天下之大,如何能找到這樣的人?」
趙正充問:「妳有向閣庭報備嗎?」
「早就聯絡過了。」秋嬋無奈地道:「最初閣庭的人聽到我女兒能種出那些罕有植物都很有興趣,可是知道無法用來製藥之後就不再理會,我好幾次請他們廣尋擁有這類玄法的人,他們都愛理不理,我也心淡了。」
容千琦說:「閣庭裡沒有專門統籌玄法的部門,而且一般只對能應用在武術相關的玄法投放資源。」
「就是嘛。」秋嬋聳聳肩膀,「好像小蘭這類栽花種草的玄法,閣庭都不管的。」
他們聊了一些種植的話題,余若慈問道:「嬋姨,妳知道玖采華這種植物嗎?」
「當然知道。」秋嬋的表情有點不自然,「我研究過這種鬼東西,它讓我感到很不舒服。」
「它有毒嗎?」百里衛問。
她搖了搖頭,「我是指心裡一種不舒服的感覺。玖采華沒有根、沒有果實、沒有種子,只有葉和莖,花看起來像是彩色花瓣的,其實也只是葉和莖而已。」
容千琦疑惑道:「沒有種子,它是如何繁殖的?」
「我這輩子都研究花花草草,可從沒見過那樣怪的東西。它甚至不需要施肥灌溉,只要有泥土就會長出來,既然連種子也沒有,就沒有人知道它們是如何從一處傳播到別處去。」
百里衛摸摸下巴,「那到底是甚麼植物?」
「你問我的話,」秋嬋抱著雙臂,「我會說那根本不是植物,是妖物。」
四人在秋嬋的培植場留參觀了一會,也接受她款待,吃了一些新鮮蔬果,又與秋蘭嬉戲一番,到了下午才離開。
接下來沿路都是觀看湖光山色,直至到驛站也沒有遇上特別的人和事,就此略過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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