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話說完了,開始吧。」
谷獻忠語畢,兩邊手臂上的石塊瞬間增生,分別形成一個表面滿佈樹木紋理的石盾和石杖。榮照天待他擺好姿勢,才揮出銀槍攻擊。
「過去多場比賽用的那根木杖只是仿製品,這根石杖才是我真的的武器,也是我力量的來源。」
谷獻忠用石杖變出無數碎石攻向榮照天,但都被他旋風般的槍氣震飛。
「這根石杖不單可以造出石盾,造出護甲,還可以造出那些石樹人。若非為了不讓人起疑,我也不想那麼大費周章,將石頭裝成木頭。不過到了現在,一切都不用再裝了。」
「你真多話。你在說遺言嗎?」
榮照天接連刺向對方,兩人槍來盾擋,石杖還擊時被回防的銀槍擋隔,一時間誰也佔不了上風。
「你這個笨蛋,如果你在我喚出石盾之前就出手,我根本無法跟你打成平手。」谷獻忠一邊攻防一邊說:「難道又是為了所謂的榮譽嗎?」
「這是玄乩法戰的戰場,使用偷襲的話,對於這個屹立數百年的喚古壇,實在是一種褻瀆。」榮照天巧妙地避過石杖揮擊,銀槍在石盾上刺出一道凹痕,「雖然你是反賊,但也算是個對手,閣主應該不會介意我稍為任性一下。」
「可是你任由我這種反賊多活一刻,難道就不顧場上觀眾的死活?還有那位仍被困在障壁裡的閣主……」
「有總衛帶領衛士們解決石樹人,觀眾的性命自會得到保障;至於你對閣主的威脅,正如我剛才所說,打從一開始就不存在。」
谷獻忠心裡納悶,「你好像只顧壓制我,完全沒把身後的主看台放在心上。到底是高估了你們護主的能力,還是小看我只有一個人做不了甚麼?」
「你聽不懂人話嗎?」榮照天衝前架開石杖,一腳踩在對方盾上,乘勢騰躍到半空,緊握銀槍往下直劈,「你的計劃一開始就已經失敗了。」
谷獻忠以石盾抵著石杖後面,以槌身硬撼銀槍,對方的巨力令他腳下地土震裂,石杖亦因乘受不住衝力而斷開兩截。他只使出全身力氣強往橫一推,及時將銀槍餘勁往旁邊卸開,身體在地上滾了幾圈,勉強避開致命重擊。
榮照天銀槍陷進地裡,這一擊也消耗了相當體力,一時間未能立時回氣,向狼狽不堪的谷獻忠補刀。
「這樣的話,我先對付你的老大好了。」谷獻忠舉起斷剩的半截石杖,遙指著障壁上的木杖施法,「就讓你們偉大的閣主,在這場毫無意義的比賽中一同毀滅吧!」
他滿以為榮照天會不顧一切阻止他,豈料對方只是專心從地上拔出銀槍,好整以暇等待他出手。
谷獻忠壓下心裡疑惑,透過木杖激發蘊藏的力量,障壁之上爆出紫黑色妖火,令上方的主看台陷入火海之中。
詭異的是,看台中的程牧牲及身旁的閣員,卻依然氣定神閒地觀戰,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主看台的牆垣磗瓦受不住妖火焚燒而崩坍碎裂,程牧牲幾人的身影出現不自然的晃動。
谷獻忠全身一震。
到了這一刻,終於理解榮照天話裡的意思,頹然退後幾步。
「你現在明白了吧。你一直待在鄉村,只從直播中見過玄乩法戰,見到每次閣主都在主看台觀戰,所以以為他身在現場。然而事實是……」榮照天帶點無奈地說:「基於安全考慮,閣主一直都身在遙遠的閣庭,透過幻術投映在主看台之上,他本人從來都不在喚古壇之內。結果你以性命建構的障壁陷阱,只能破壞投放幻術的設施而已。」
半截殘杖從他手中滑落,杖尖插進地裡傾斜著,就像坍塌了的主看台一樣。
榮照天走到他面前,銀槍從下而上一揮,這時谷獻忠己徹底放棄防御,身上的重甲被砍出一道觸及肉身的裂縫,頭盔上的面罩也被劈開,露出他絕望的表情。
在遙遠的閣庭,一個諾大的房間之內,牆壁崩塌碎裂,房內的人或坐或站,全都安然無恙。
隨著頹垣敗瓦消散在空氣之中,房間重現原來乾淨的平滑四壁,與晶石併列的天花與地板。他們所見到的一切,都只是將現場同步展示於房間內的幻象。
打從一開始,就算整個喚古壇灰飛煙滅,都不會對程牧牲的人身安全構成絲毫威脅。
一名身穿錦袍的男子,向程牧牲說:
「父親,主看台已經崩壞,無法再顯示現場環境。如父親想繼續監察情況,請移玉步到隔壁的……」
「不用了,本座已經看夠。」坐在中央的程牧牲緩緩起來,轉身走向後面的大門,「唯利,命熊大權徹查並搜補餘黨,一定要查出到底是誰在背後策劃這謀反的罪行。」
這名錦袍男子,是程牧牲的兒子程唯利。
「會不會是趙可渡?」程唯利說:「道力派的人最近對血粹晶很有興趣,說不定是他在背後……」
「不會是他。」程牧牲冷笑道:「我還沒有告訴你,趙可渡跟你一樣,已經敗給我了。作為輸家,是不能反抗贏家的,你應該很清楚。」
「我明白……我會命熊大權調查是哪個離律,做出這大逆不道的事。」程唯利雙掌交疊胸前,低頭問道:「那麼喚古壇的善後工作……」
程牧牲不耐煩地揮一揮手,「那種事怎麼辦都行,最重要是立即查出幕後主謀,確認有沒有其他餘黨。」
程唯利與其他同僚互相對望,無奈地領命。
回看血戰的現場,谷獻忠已然倒下,躺在地上,任由致命傷口淌血。
「原來我由始至終都只是個小角色,失去石杖,我就變回了一個不懂武功的鄉巴佬。哈哈哈……」
榮照天走上前去,看見他的傷勢相當嚴重,相信命不久矣。
「這麼大的事件,死亡人數肯定不止三十五人,閣主本尊也親眼目睹,沒有人可以把這種重大事故蓋住了。」谷獻忠轉眼望向他,「趁我還有一口氣,有甚麼想問就要趕快問了。」
「你為甚麼要用做出這種事?為甚麼要殺這麼多人?」
谷獻忠長歎一聲,「你記得黑耀村嗎?」
「怎會不記得?」榮照天臉色一沉,「一個受到不明的傳染詛咒而被封禁一年的咒村,全村三百多口,三分之一餓死,三分之一因逃走被處決,剩下三分之一在村內被神秘殺死。」
谷獻忠接著說:「可是詛咒哪會傳染?閣庭不知聽了誰的讒言而封村,由始至終就只得一個人受到詛咒,而且由中咒開始、到那個人逃走被殺,都沒有人知道所謂的詛咒到底是甚麼。你說好不好笑?」
榮照天當然沒有笑,因為當時他曾接手此案,奉命將事件低調處理,後來查出事件最初只是幾個村民爭執,有人口出惡言,以訛傳訛之下引發恐慌所導致。由於最初閣庭誤信謠言而封村,後來查出真相,為免有損閣庭聲譽,便下令禁止調查報告曝光,甚至索性將滅村事件的報導全部刪除,很多人到了現在,都以為曾成為模範的黑耀村仍然存在。
「根據調查,村裡的戶口都有登記,所有人全滅。為甚麼你……」
「不……其實村內死剩一個人,就是他把村裡最後三分之一的人給殺光。」
「你要找出那個兇手,為村民報仇?」
「哈哈哈!哈……咳、咳……找那個兇手報仇?哈哈……咳咳咳……」谷獻忠笑到咳血,「找甚麼找?那個人就是我啊!」
榮照天瞪大眼睛。
「我在幾年前離開村子到外面打工,在深山的礦場開採礦石。你們為戶口進行登記時,我人還在礦場裡,所以沒有人知道我的存在。當我回去時,村子已經被封禁十一個月,我偷偷潛入,發現到處都是屍體,餘下的人都只是一心求死。你知道那些人死之前有多痛苦嗎?」
榮照天回憶起到村子善後所見到地獄般的景象——村裡到處可以見到屍體,有的在路上,有的懸吊在樹上,有的在屋子裡抱著已經腐壞的孩子屍體,有的上半身被埋在土裡,旁邊是一具雙手握刀插在自己頸上、呈跪姿狀的焦屍……
「你為甚麼要殺死村民?」
「你知道我那柄黑石杖最初是如何煉成的嗎?」谷獻忠望著斜插在地上的殘杖,「他們求我給他們解脫,就是用村裡供奉的這根神杖,把他們一個一個給……哈,誰不知神杖竟是用血粹晶所製,了結百多條人命後,意外令神杖得到驚人力量,我就是靠這力量在玄乩法戰一路取勝。只是沒想到,你的銀槍竟然可與神杖匹敵……你使用的究竟是甚麼玄法?」
「我的玄法……要解釋太麻煩,簡單來說,就是透過不斷累積榮譽功勳來增強力量。每場戰鬥中獲得勝利的光榮,會使我越戰越強。」
「哈,那跟血粹晶是相反的存在呢。咳咳……」谷獻忠咳出喉中血塊,「血粹晶透過被殺者的痛苦和怨恨來增強力量,所以才會被稱為禁術。」
「榮某只會手刃惡人,從不濫殺無辜。」
「嘿,說得大義凜然。」谷獻忠冷笑道,「反正你殺過的人恐怕也不會比我少,當中有幾多是無辜的,你有算過嗎?」
榮照天對此不置可否,「我能理解你的怨恨,可是最多只需要針對閣庭,為甚麼要在喚古壇大開殺戒?」
「你貴為副衛士長,應該知道黑耀村的真相,但其他人呢?整個玄族竟然無人知曉!咳咳咳……他們惟一知道的,是黑耀村的乩心石產量全國第一,還被封為模範村,很多人根本不知道,這個模範村的下場是全村死光光。我在觀眾席仍然聽到有人把這個笑話當作神話。哈哈哈!……咳咳……」
「即使是這樣,他們……他們只是無知而已。」
「無知不等於無辜,無知就是他們的罪行!用他們的賤命增強血粹晶的力量,再用這力量殺光他們,實在是最合適的報應……咳咳咳咳……在玄乩法戰發動襲擊,閣庭就不能不報導,到時整個玄族就會知道……咳……知道黑耀村的……真相……」谷獻忠竭力大吼,但聲音已變得十分疲弱,而且咳出更多血塊。
榮照天無辭以對,只好轉而問道:「你只是個鄉野村夫,就算擁有血粹晶,又怎會想到將身體假裝成樹靈的重甲、甚至懂得製造石樹人這種高超技術?告訴我,是誰教你的?」
「尊貴的副衛士長,」他閉上眼睛,「我不懂你的榮譽是甚麼,但……我有自己的道義。」
「是嗎……」榮照天以槍尖抵在他胸口,卻始終下不了手。
「快點殺了我吧,讓我……吁吁……讓我去見村裡的各位……」
「你的罪行,應該交由閣律審判。我現在殺了你,並沒有榮譽。」
「閣律只是個屁,你的榮譽只是垃圾。如果你真的追求那種垃圾,甚至靠它來變得強大,我……咳咳……我可以肯定你一定會失敗。因為你追求的東西,在玄道靈國並不存在……咳……你應該很清楚……」
榮照天緩緩地把銀槍收回。谷獻忠見狀,報以一個鄙視的眼神。
「堂堂副衛士長,原來只是個虛偽的自私鬼,做甚麼都只是為了那可恥的榮譽,連手刃一個垂死殺人狂的勇氣也沒有……哈哈、咳咳咳……」
一道黑光閃現,榮照天不虞有詐,急退一步,一根黑刺從旁邊倒下的石樹人遺體中伸出,從肋旁打斜貫穿至谷獻忠的頸項。
「血粹晶……比你的……更強……你終有一日會……明……」
谷獻忠未能把話說完,已然氣絕。
「可恥的榮譽……嗎?」
榮照天一陣默然,謹慎地上前查看,確認對方死亡,並將石杖裡的血粹晶砸碎,才回到場外向總衛士長熊大權報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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