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夔的嘴角有川流不止的血跡滴下,那血跡在他腳下匯聚成漥,可他卻哈哈地笑起來,翻掌運氣,自掌心中出現一抹黑氣,欲往曲亦歡肩頭打去。
好在曲亦歡早提防林夔會死前拉墊背,要搞個魚死網破,在那雙散著黑氣的手掌剛揚起時,便立刻鬆開長歌往後躍出去。
這一掌擊空的林夔登時再也無力支撐,單膝在地上跪下,此時從他胸前衣襟中跌出了一個深藍色的布包,布包在地上滾動幾圈,自行打開,裡頭包著一塊塊早已發霉、乾硬的糕點,由於腐敗得太嚴重,已經分辨不出本來該是什麼口味的甜品。
林夔的笑聲沒有停下,看著那些落在地上的糕點伸手去抓,直到將它們全數抓在掌中,便往嘴裡送,也不管那些糕點上長著霉斑,有些還硬得扎舌,直磨得嘴裡出血。
乾硬的糕點沿著喉間的滾動落下,他低啞的笑聲卻不止,「哈哈哈哈──人心貪婪,都、該、死!」
那便是他說的最後一句話。
插著長歌的胸前忽然像是被什麼東西硬生生剝開般,林夔整個人從中被撕成了兩半。
曲亦歡見情況詭譎早遠遠退開了去,只見到血霧中忽然冒出一條赤紅長蛇,那蛇的眼睛是金色的,身上沒有鱗片,腹身長著數以百對的腿腳,尾巴如蠍。
牠昂頭看著曲亦歡,那對金色的瞳孔在白日縮得如針,忽然毫無徵兆就往他撲來。曲亦歡勘勘閃過,回眼與牠對視,正想用亂魂訣去操縱牠,卻發現並不管用,不知是何緣故。
長蛇一擊不中,歪著頭似乎有些迷惑,狹長的瞳孔又看著在地上翻滾的曲亦歡,牠腹部百足爬過的土地皆是一片焦黑,便猶如先前他看見那條小徑上的枯草,所有被蠱王碰到的東西,都迅速地死亡。
他見這狀況,只覺得後腦一麻,心裡喊苦,不知該拿這怪物怎麼辦。碰是肯定碰不得的,但這東西一直向自己衝,不能接觸又該怎麼降伏。還思考間,本來歪頭的蠱王又是一個撲跳,百足在空中舞動,遠遠看去竟然就猶如火龍般,直衝自己而來。
還是一個差之毫釐的閃躲,曲亦歡與這東西便只勘勘差了一寸,只要那貨再長一寸,尾巴必定便能螫到他,那時他也就不用再躲了
蠱王從地上重新盤起,看似又要繼續攻擊,此時曲亦歡的眼瞳閃過綠光,只見林夔身上那條七彩蜈蚣忽然飛跳出來,朝著蠱王的眼睛撲去。
蠱王名曰為王,自然是百蠱之王,普通蟲蛇見了都會退避,便是毒性較高的蠱毒也不敢在蠱王面前動彈。而林夔袖中的七彩蜈蚣此時突然飛出攻擊蠱王,的確嚇了那東西一跳,卻沒帶來多少損傷,只看牠蛇頭輕輕一擺,便將七彩蜈蚣甩到地上。
蜈蚣落地後兀自舉起大顎,只是身體卻縮成一個弓字形,顯然對蠱王十分害怕。
蠱王奇異的看著這隻蜈蚣,似乎也非常不解為何牠會有如此異常的舉動,可隨即只看牠大口一張,便將整隻蜈蚣吞進肚內,半點不剩。
就在蠱王分心去看七彩蜈蚣時,邊上的曲亦歡摸得地上數枚方才林夔射出的銀標,他想也不想,一下便將鏢全數射出,迎面撲去便如暴雨般,銀光閃閃。
蠱王剛吞下蜈蚣,沒有提防邊上曲亦歡動作,待聽得破空聲響,要去躲避時,已是來不及,牠蛇頭扭擺,尾巴更是豎起去擋那些銀標,但仍是在尾上、腹部,各中數鏢,甚至有一枚銀鏢便直接把牠釘到了地上。
看來蠱王縱然生得面目猙獰,且可抵抗亂魂訣的操控,但到底還是一般動物的智商,見到蜈蚣便忘了曲亦歡,被如此簡單的調虎離山之計欺騙,此刻不住仰著頭,嘶嘶地在那吐著蛇信。
曲亦歡從地上站起來,拍拍身上的灰塵,看著那隻大蛇,「你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隨即,撿起地上的銀鏢往蛇首射,那個足足有兩個拳頭大的蛇頭,便硬生生給射穿,鏢尖從牠下顎透出,金色的眼瞳隨即眨了眨,竟從傷處蠕動出許多鮮紅的蛆蟲,只看見那些蛆瞬間爬滿那些插在蛇身的銀鏢,銀鏢立刻變成如墨般的色澤。
那些蛆們紛紛像是朝拜什麼般,將頭仰著天,久久不動,又再過片刻,竟一隻隻緩緩地往旁地落下,僵直身子死去。
曲亦歡這時才真正鬆口氣,掃過那條赤紅蛇屍,心裡卻不合時宜的想著:這條大名鼎鼎的蠱王被自己殺死,不知道江湖中人是歡喜的多些,還是惋惜的多些?
他又在地上坐著片刻,直到覺得自己恢復了些力氣,又去看那具就躺在不遠處,分成兩辦的屍體,口裡低聲地嘆口氣。
「雲歸,你安息吧。」說罷,他起身脫去外衣,用衣服包著那柄落在血中的長歌,仔細地擦拭,直到劍身上再沒有半點鮮血,又朝林夔的屍體走去。
只見那臉上浮現出一種嫌惡的神情,他是萬分不願意去看林夔記憶的,可為了找出聶琛到底在什麼地方,也只有硬著頭皮去做。他盡可能操控法訣,只去看林夔這幾日的記憶。
然後他知道,聶琛就被綁在他們昨晚留宿的那個破廟後殿,一尊佛像旁。
同時他看見了慕雲歸最後拿刀刺向自己的情景,那時的雲歸笑著,不知為何而笑,那笑容一如從前般,溫暖而端莊。
林夔腦中最後的影像便是這樣,只有慕雲歸的笑容,不斷不斷的回放。
曲亦歡已經不想再知道什麼,因為不管再知道什麼,這兩個人,永遠也不可能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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