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傳來析瀝瀝的雨聲,雨點落得又快又急,打在窗櫺上的聲響就像是密集的鈴響,遮蓋了萬物的生息。
聶琛嗚嗚的簫聲又起,這次旋律是有點起伏,但走的還是那個慢吞吞,低沉沉的路線,和著規律的雨聲,比先前更讓人想睡……
曲亦歡終於撐不住了,就算抱著枕頭坐著,眼睛還是忍不住緩緩地閉上,片刻後像是意識到自己要睡著,又猛然睜開。
他忽然瞭解到剛剛聶琛問他是不是睡不好的事情,敢情這吹的是催眠曲啊?怎麼聽怎麼想睡,聶琛是想趕快把自己弄睡了好耳根清靜嗎?不行,他不能讓他如願!
曲亦歡打起十二萬分精神,努力的把眼皮睜開要跟他的簫聲對抗,可一曲又過去了,曲亦歡已經有點恍神,迷迷糊糊地聽著聶琛嘆了一口氣,又說:「你怎麼不睡?」
他哼哼兩聲,「吹這什麼催眠曲想我快點睡著別煩你是吧?沒門!老子我就坐在這,穩穩的,哼!你來啊,我不怕你!」
聶琛放下洞簫沒有再吹,轉而走到窗邊想將窗戶關上,以防窗外的雨水濺進來。這時曲亦歡卻忽然醒了,他從床上跳下來衝到他身邊,一隻手微微發抖的抓住了他正欲關窗的手。
「不要關!」曲亦歡深呼吸了幾次,才說。
聶琛看著他,「雨下得很大。」
曲亦歡還是搖頭,「不要關!」他說這句話時眼底透出一種絕望的恐懼,像是溺水的人,下一秒就會滅頂。
聶琛沒有再動作,他的手仍被抓著,兩人這樣僵持了很久,直到曲亦歡確定他不會關窗,才鬆開他的手,那上面明顯有著自己抓出來的痕跡,「抱歉,我不是故意這麼用力,你會痛嗎?」他不知該怎麼處理那個清晰的爪印,想去碰聶琛的手腕,指尖才剛前進,卻又縮了回來,就怕他又弄傷他
聶琛注視他一陣子,主動拉著他走回床邊,「我無事。」
曲亦歡的眼裡卻像看不見聶琛,他的目光向著聶琛的臉,卻又像直直地穿過了他,像是看見某個不存在這個時空所發生的事。
聶琛將桌上的玉簫收起,又自包袱中拿出一種淡黃色的粉末,放在茶碗中藉著蠟燭便燒起來,那種粉末燃燒的極慢,裊裊的香烟緩緩地飄出,彎彎曲曲的漂成一條白線,隱約聞得空氣中有種極淺的檀香混合了其他東西的味道。
曲亦歡在床沿坐了一刻才逐漸恢復,他看著窗外淅瀝瀝的下雨,的確如聶琛說的,許多水濺到了屋內。
他這時候有些尷尬的朝聶琛說:「抱歉啊,我有幽閉空間恐懼症,啊你可能不知道,就是我看到屋子裡的窗戶跟門都關起來會有點小害怕,所以剛剛反應大了些。」
聶琛點頭,「我點了安神香,睡吧。」
曲亦歡經過剛剛一嚇似乎老實多,依言往床內躺進去些,「留一半床給你睡,不虐待你。」
聶琛沒動,「不用。」隨後就看他坐在桌前的椅子上,一手撐著頭,閉目假寐。
曲亦歡哼了聲,「不要就算了,我這樣睡得更舒服。」說著就大字型地躺滿整個床。
窗外雨還是繼續地下著,安神香的香味起先聞著是檀華濃郁雅正的香味,接著就散開一股清香甘甜的香味,曲亦歡聞著這味道,不知不覺就睡沉了。
睡到後半夜,安神香燃盡,曲亦歡又開始躁動起來,只聽見他在床上不停夢囈,說來說去都是同一句話。
「別打我!好痛!爸爸我好痛,不要打我!」隨著夢囈他整個人往床內縮,把自己縮成一個球,好像在現實中也正被人毒打著。
聶琛試著伸手拍了拍他的臉頰,想把他叫醒,可是只引來曲亦歡更淒厲的哀號。
「不要打我!血!流血了!不要再打了!」
「媽媽救我!我快要死了!媽媽!」
「啊啊──好燙!好燙喔!都是火!媽媽救我啊!」
聶琛的手被亂動著的曲亦歡抓住,他十分用力,五指都緊緊地扣進他的手臂中,留下一個個深深的凹痕。聶琛卻沒有吭聲,像是那隻手不是他的似的,他靜靜地坐在床邊,另一隻手輕拍著他的背。
「你在作夢,醒醒。」
也許是聶琛平靜的音調起了作用,曲亦歡漸漸地安靜下來,並緩緩睜開眼睛。他的眼裡一片混沌,挾帶著淚水,但始終沒有落下眼眶。
「聶琛……」曲亦歡往前撲,抱住的他,眼眶裡沒有落下眼淚,卻抽抽噎噎地說:「好痛,我好痛!」
「沒事了,你睜開眼睛看著我,沒事了。」
曲亦歡抽抽噎噎的聲音在雨聲中顯得格外清晰,他將臉埋在他的肩窩上,仍不時傳出夢囈,「不要燒我,不要!救命啊!」
聶琛抱著他,眉頭微微地皺了起來。他不知曲亦歡到底夢到了什麼,附到千朝身上前到底又經歷過什麼事,但聽他淒厲的哀號,他知道那肯定是很難釋懷的記憶。
雨漸漸地停了,東方的天色泛起白霧,曲亦歡抽噎的聲音停下,又倒在聶琛的肩上睡著了,他這回睡的很沉,什麼聲音都沒發出來。聶琛將他放回床上,卻發現手還被他抓著,只好和衣也在旁邊躺了下來。
曲亦歡被搬動了,發出一句模糊不清的夢囈,「聶琛……」
「嗯,在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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