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才想起聶琛不知道是哪裡人，顯然是聽不懂台語。搔搔頭他盡量簡單的說明：「這首歌就是說，有時候人的命運很曲折啦！世界上有這麼多人，每個人的命都跟你不一樣，有人比你慘，有人卻比你好，那都是沒辦法的。可是如果我們就這樣放棄了自己的人生，那就真沒辦法了。」他說到這看聶琛的臉，臉上沒有什麼神情，好像對自己的解釋沒有什麼共鳴。
他只好又加把勁解釋，不習慣拿別人來舉例，便拿自己的事情來講：「就像我，你看我好像很慘，欠高利貸又跑路最後還死了，可是這世界上還有更多人比我慘，他們可能還活不到我這個年紀就死了，這樣比起來我能活二十多年，就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又可是有些人他出生就含著金湯匙，就像我那個倒債的朋友，明明有錢也不願意還高利貸。世界是不公平，可是我們不能因為世界的不公平就放棄自己。」
聶琛道：「當混混，不是放棄自己嗎？」
曲亦歡聽罷立刻正色，嚴肅的反駁：「當混混怎麼了，我自食其力啊！你沒聽懂這首歌的意思，這世界上千萬的人，就有千萬人想走的路，也有千萬種生存的方式。我就只能當個混混，所以我努力地去當混混啊！不管你做的是什麼，你有什麼成就，重要的是你要努力的去生活啊！」
「努力去壓迫其他人嗎？」聶琛很少對一個問題如此追根究柢，今天也不知道吃錯什麼藥，問題不僅窮追不捨，還有些刁鑽。
誰知道曲亦歡歪著頭看他：「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啊。獅子會吃牛羊，有些人天生可能就沒辦法脫離這樣的命運吧，但是還是要盡量讓自己成為獅子吧。」
「那為何最後死了？」聽得出聶琛刻意沒有把那個指定對象的你字說出來，是在給曲亦歡留點餘地。不過曲亦歡按著聶琛說話的脈絡自然聽得出他是在質問自己，既然說的這麼頭頭是道，最後怎麼混了一個死刑的下場。
他也不惱，跑到聶琛身邊坐下，抬頭透過破廟漏風的窗戶看著外面的天空，可惜今天沒有月亮，天空被一片濃厚的烏雲遮住，也見不到星星。
「我啊，很努力的。可是，我很笨。就像我說的，世界是不公平的，我特別的笨。」
「我小時沒有朋友，也算是沒有父母，所以特別想要一個朋友。可我總是被朋友騙，被騙了一次，卻又被騙第二次，騙了三次，仍接著被騙。有時我自己都很懷疑我的腦袋是不是裝飾用的。」
「大家都討厭謊言，可謊言其實也有他美麗的地方，起碼他讓你做過一個夢，一個比虛幻真實些的夢，摸得到，看得見。然而當夢醒的時候，人難免會面對不了現實。」
「我面對不了被欺騙的現實，殺了他。後來那些討債的找到我，我又想著自己一定要努力的活下去，我的人生應該還能繼續的，我努力了。我向所有人說，說我為什麼要殺人，說討債的人怎麼想置我於死地……」
「但是我很笨，我說不清楚。後來夜深人靜的時候我常常會想，如果那時候沒有殺掉那些人，現在的我會在什麼地方。我想我會死，會被他們殺死，所以我一點也不後悔。縱然最後我也死了，但總歸我活得更久了些。」
聶琛沉默了一會兒，「你一開始的路就錯了。」
曲亦歡笑笑，「可能吧？誰知道呢！可是，有些人天生註定的路就是歪的啊，他們只能朝著那條歪路一直走，一直走，直到再也沒有路的那天。回頭去看時，不就是人活過的痕跡嗎？」
「你有機會走正。」
曲亦歡睜著明亮的雙眼看他，「聶琛，正是什麼？你看像唐浩空那樣是正嗎？還是如其他門派他們一樣，去圍剿御魂門，留下一個無依無靠的百里千朝，是正嗎？」
「在我的看法裡唐浩空那就是千刀萬剮的魔頭，御魂門在你們眼裡也是這樣。可在百里千朝眼裡，你們就是滅他親族的魔頭，他恨不得千刀萬剮你們。」
「與其說這世界分為正邪，不如說這世界就只有恩怨，你恨他於是你殺他，你殺他於是他的親人殺你。聶琛，恨一個人不是錯，你不需要非要對這份恨意加上什麼冠冕堂皇的理由，因為他讓你傷心，他讓你痛苦，所以你恨他，就這麼簡單。」
「同樣的如果有天，你發現你不恨一個人了，那也不需要理由。只要你這麼想，那就可以了。」
滿天無光的夜晚，曲亦歡那對異常燦爛的眼眸像是看透了聶琛的心思，如今靜靜地望著他，倒猶如天上的星子般，兀自閃爍。
聶琛緩緩閉上眼，然後又張開，「你現在，仍不聰明。」
曲亦歡嘿嘿地笑：「我想我一輩子大概就這樣的出息了，沒辦法，腦殘是天生的。」
聶琛卻忽然接了句：「沒關係。」
曲亦歡嗯了一聲向他看，眼神有些疑惑。沒聽有人安慰腦殘是說沒關係的，這是褒還是貶？是說你腦殘沒藥醫就算了沒關係，還是說你還有的救，假以時日就可以脫離腦殘的行列？
收到投來的疑惑目光，聶琛片刻後才道：「我在。」
他先是愣了愣，然後才會意過來聶琛說了什麼。又咧著嘴笑：「嗯。我什麼都會當真。」說著，他將投靠上聶琛的肩膀，慢慢地閉上眼睛。
「累了，借你的肩膀靠一靠。」
聶琛沒回答，倒是拍了拍他的頭，然後伸手去托他的腰，讓他睡得穩當些。
兩人面前的火堆嗶嗶啵啵的跳著火苗，聶琛隨意伸手撥弄下，那熱度直直地暖進了心裡。
ns 15.158.61.48da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