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安鎮因為年節,在此聚集的商販人數不輸給隔壁的楊柳鎮。再者,安鎮地大,人卻不如楊柳鎮多。熱鬧是一定,卻還不至於到摩肩擦踵的地步。各種地方小食、點心、畫糖、麵人……應有盡有。
各式花燈,有的精緻是用絹布做的,也有些是手工竹篾編製後再以紙糊上,看著古樸,卻也別有韻味。今年的燈王是盞蓮花燈,主題雖是一般,勝在那做燈的材質是琉璃所製。
「原來那盞青蓮琉璃燈是燈王!」余曜嘆道。「真漂亮!可惜咱們大概拿不到。」
「阿曜喜歡?」陸晟楓抬頭。「方才聽說,想要燈王,除了解燈謎之外還要再比射藝,得一箭穿過一排燭火;燭火全熄之外,燭身還不能被帶倒……而一排燭火,約莫四十多支紅燭。」
「我倒是想,畢竟,這燈的顏色跟樣式,都很特別。」余曜看著那盞琉璃燈。「它讓我想起了老爹……」
「阿曜,我只問你,你的手可沒事了?能拉弓否?」陸晟楓一雙眼亮閃閃地看著余曜。
「嗯,沒什麼問題。你有什麼想法?」
——不會是他想的那樣吧?余曜心想。
「咱倆合作,我解燈謎,你來射燭火。」陸晟楓嗓音隱隱有著幾分興奮。「又沒規定說一定得要一人全數完成!」
解燈謎,對陸晟楓來說不難。他聰明得很,方才便趁機會看了那道謎題,猜的是一首詩。那麼,剩下的就是余曜的射箭能力了。
「哥,阿曜的手確實沒什麼大礙了嗎?」陸晟楓謹慎起見,還是問了陸陵江。陸陵江微微一笑,點頭。
「如果你不放心,我倒是可以幫他針一會再讓你倆一起上場。」陸陵江從衣袋裡拿出針包,晃了晃。
陸晟楓咧嘴一笑,自然而然的應了聲好。余曜不置可否,看到陸晟楓的笑後他也跟著勾唇。「那就勞煩陸大哥了!」
「沒關係嗎?」余蘭有些擔心地問。
「應該是沒什麼大問題。」余曜提議去鎮上的茶樓要個包間。
待得包間裡安靜下來時,余曜便把袖子拉起來,伸出了手讓陸陵江下針。陸陵江下針很穩很快,余曜也沒什麼不良反應。最多,有些地方會覺得酸脹。算好時間拔針,余蘭便幫他按摩了方才的幾個穴位。
余曜伸展了一下手臂,做了幾個拉弓的動作後,點頭。於是陸晟楓拉起余曜的手,很快的跑了出去。陸陵江跟余蘭還有青竹便坐在包間的窗邊,正好可以看到燈王正掛在半空中,隨風輕晃著。
「余姑娘,我很好奇,為什麼看到這盞青蓮琉璃燈,阿曜會想到令尊?」陸陵江問道。
「我爹他……當初便是靠著這麼一盞蓮花燈,拿下了我娘的芳心。所以,每年的上元節,我爹要嘛自己做一盞紙燈,再不然就是去訂一盞漂亮的蓮花燈。琉璃畢竟貴了些,但也不是沒做過。」余蘭看著外面的燈海,聲音輕緩了不少。「父母親之間的感情一向很好,好到咱們做孩子的,不小心看到,都會覺得臉熱。可也因為如此,我們都覺得很幸福……」
——如若沒有堂叔那件事,他們還是可以繼續這麼生活下去的。平靜幸福的生活被打破,父母相繼去逝的打擊,堂兄弟們要不是沒了命,便是被流放。其它的姐妹們也沒有什麼好下場……總之,余氏經此浩劫,活下來的人,真的太少。
兩小隻很快的報上了名,陸晟楓拿起筆在紙上寫下早就猜想到的答案後遞交出去。主持活動的人顯然很意外有人能猜出答案,而且還是這麼小的年紀。於是問了等等還是他來射燭火嗎?
陸晟楓笑得天真,搖搖頭。「是他,我們是好朋友!他也很厲害!」童言童語,總是能讓大人們會心一笑。那位穿著藍色粗布冬衣,頭上還綁了頭巾的小哥把弓跟箭遞給了余曜,說讓他檢查看看。
燈王要獲得本就有難度,那首冷門的詩本就是一個關卡。再加上,安鎮上識字者雖多,但認得這首詩的人卻極少。余曜試著將弓拉到滿,確認沒有什麼問題,手也沒什麼事之後,便等著人將燭火點上。
「啊,好像要開始射燭火了。」余蘭看到有人將早就做好的燭台架扛上了高台。
燭火被點燃,顯得高台上的亮度增加不少。余曜深呼吸幾次,搭箭拉弓。那雙眼看著仍然會因風而搖晃燭火,心慢慢的沉靜下來。
再一次深呼吸之後,弓與弓弦發出了被拉到極限的聲響。閉氣,指尖一放。羽箭飛出,嗖地一聲。只見羽箭筆直地穿過燭火中心,原本燃燒著的燭火瞬時熄滅。紅燭架之後是一個草製的箭靶,羽箭成功的射滅所有的燭火後,穩穩當當的插在了箭靶上。
只偏離了靶心約莫寸許。
熱鬧的市集一瞬間安靜下來,很快的又響起了歡呼跟議論的聲音。那位小哥收回了弓,讚嘆道:「沒想到你看起來年紀小,力氣卻不小,還射得這樣準!」
余曜嘿嘿笑著,從小哥手裡小心翼翼地接過了那盞漂亮的青蓮琉璃燈。底下還有個蓮花玉墜子的流蘇,看起來就是非常精緻貴重。
手裡那實在的重量,余曜看向那作工精細的燈。內裡放了油燈座跟燈芯,想要一直亮著可以加燈油跟換綿芯。雖不知是誰會在安鎮這樣的小地方放了一盞這麼漂亮精貴的燈做燈王,也不知是何用意,但對余曜來說,是心裡的盼望成真。幾年的念想,終於實現,雖是覺得疑惑,卻也暫時不想那麼多。
在茶樓的余蘭欣喜地拍著手,說不愧是她的弟弟,果然做到了!「陸公子,也要謝謝你幫了他……」余蘭回過神來,有些不好意思地對看著自己的反應正笑得眉眼溫柔的陸陵江。
「這沒什麼。」陸陵江倒了杯茶,推過去給她。「余曜果然不愧是靖陵侯的嫡子,正是虎父無犬子的最佳典範。」
沒一會,包間的門被敲響。兩小隻小心翼翼的把青蓮琉璃燈提了回來,余蘭讚了一聲真好看。
之後,那盞燈便陪著他們從石安村一路到安鎮。每年上元,都會點亮它。
回家之後,余蘭很快的把元宵煮了。她沒做甜餡,反而是做了肉餡。大骨熬湯,香油輕點。紅色蔥頭碎末在散著油花的湯面上搖搖晃晃,還有冬季裡難得看到的翠綠菜蔬跟著載浮載沉。
余曜幾乎要眼發綠光地舀起肉餡元宵,一口啊嗚地咬下去。余蘭不禁敲了下余曜的後腦勺,輕聲罵道:「吃慢點,有那麼餓嗎?」
「唔……姐做的最好吃!我想得可久了!」含含糊糊的嗓音傳來,隨即被余蘭戳了下額頭。
「嚥下去再說話!」
陸晟楓笑了,也咬了一口元宵。肉餡鮮香,麵皮軟糯不糊又保有剛好的勁道,嘆了一句要是有甜餡的一定也很好吃。
「晟楓,你喜歡吃甜的?」余曜湊過去問。
「甜的鹹的都喜歡。不過我是真的喜歡花生跟芝麻餡的,再淋點桂花蜜,會更好吃。」
「要是做成炸的呢?」余蘭笑著問。
「這也可以拿去炸嗎?」
「可以啊,只是易上火。」陸陵江回答。「所以不能吃多。」
「日後要是真的開了舖子,這個我會記得放進去賣的。」余蘭認真地道。
過了上元,便又開始各種忙碌。播種的、插苗的……還要將土重新翻過,這時候誰家有能拖犁的牲畜,都會被問著能不能借來用。包括了陸家。
這事陸陵江交給白朮去處理,青竹算輔助白朮。於是白朮便牽著驢跟著青竹跑了半個村子,差點把驢給累得發了倔脾氣。
白朮安撫住自家的驢,說這傢伙累了,不如先休息會,看誰家的牛啊騾啊有空先頂上。給了點好些的草料,那驢子總算是被安撫住了。
時光漸移,就在入夏前,陸陵江終於說了喜歡余蘭的事,想娶余蘭。余蘭說若不介意她是罪臣之女,她也是願意的。
「令尊本就無辜,你們姐弟不過是被牽連,何錯之有?日後若有機會回京,我不會與本家同住,只會另尋住處,與妳共白首。」陸陵江溫柔地執起那雙原本應該是雪白粉嫩的指掌,輕輕摩娑。
余蘭點頭,一雙漂亮的眼盈滿淚水。
於是陸陵江去找村長,了解一下余蘭跟余曜在石安村的情況。而他倆的確就是像當初老夫人錢氏一樣,在沒有任何旨意可以赦免她們的情況下,她跟余曜是不能隨意離開石安村。除此之外,嫁娶隨意。也因為如此,她就算嫁,也只能嫁石安村的人。先前便是因為這樣,而石安村的人只敢對余蘭有賊心,卻沒人敢真的去娶她。
除了罪人身份,再來便是流言纏身。而名聲,對姑娘家是極重要的。如今陸陵江表示他願意娶,也願意暫時待在石安村時,村長是很意外的。
陸陵江沒有把心裡的想法說出來,只說一時半會走不了,也不知要拖到何時他堂弟的病才算完全好。婚書寫了,庚帖也換了。陸陵江亦寫了封信告知錢氏,雖然錢氏沒辦法從庵裡出來,但至少有通知到,也收到了錢氏的回信。做為憑證,陸陵江娶余蘭的事便算是板上釘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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