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數日後。
聖旨終是來到了江蘭院。宣讀完畢,陸陵江禮貌地請宣旨的太監喝杯茶,那位太監婉拒了。於是陸陵江便拿出早已備好的小袋,塞給他。對方掂了掂重量,滿意地點點頭。
「那咱家就先回去覆命了。留步!」
「公公慢走。」陸陵江將人送出門。
兩日後,陸晟楓走馬上任。面對堆成小山的各種文件跟冊子,陸晟楓輕嘆一口氣,只能讓琥珀幫忙整理,以及分門別類。很快的,他便把這些混雜在一起的文書報告以及冊子都整理分類好。把案桌擦過、文房四寶分放齊整後,一個上午的時間便去了一半。陸晟楓倒是不在意,他很快的拿起案卷,開始瀏覽起來。
午膳時,琥珀幫他準備了一些糕點先墊著胃。陸晟楓起身伸了個腰,捏了捏眉心。琥珀問道:「公子,是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嗎?」
「目前沒有。不過……不保證以後也沒有。」陸晟楓瞥向小山般的冊子。那裡面有些是記錄了各軍營雖上來的每筆開銷以及軍糧耗用的數字,只需要跟戶部的帳目一核對,就能知道有沒有問題了。
就這樣,大概花了十數日,陸晟楓終於把堆在案桌上沒人動過的案卷、文書,甚至帳冊都看了遍。還能動手歸整出一些重要的東西!只要過了午膳陸晟楓還沒出辦事院,余蘭便會將當日的午膳弄一份,讓小廝送去。
這天,剛整理好開支帳冊,陸晟楓正在寫著摘要。忽地門被敲得震天響,還有中氣十足的喊聲:「陸晟楓!出來吃酒!」
陸晟楓擱筆,打開房門。一名比他高出一個頭的健壯青年拽著他的手便要把人拉走,陸晟楓想也沒想的喚了聲:「琥珀!」
琥珀從天而降,一腳踹向青年的肩。正好,在那繡著暗紋的天青色衣裳留下一枚黑色的鞋印。青年哎喲一聲,只能鬆開手。
陸晟楓雙手環胸,一臉雲淡風輕。「趙嘉,說過多少次了,離我遠點。講話就站著好好講,不要動手動腳。」
「這有什麼?抓抓手,勾個肩,感情才好啊!」青年不滿地回應。
「我再重申一次。我不喜歡!再者,你連琥珀都打不過,琥珀一腳就能踹開你,你不覺得丟人嗎?趙嘉,你就是白長個了!」陸晟楓毫不留情地把人批了個體無完膚。
——要是余曜在,大概能把人踹得鑲進牆裡,摳不出來吧?
「哎呀,不說這個了,你不是進兵部了嘛,出來吃酒慶祝一下啊?都過了十幾天了,也沒看你要宴請誰,我就自己上門來啦!」趙嘉咧嘴亮出一口大白牙。
琥珀聞言一臉無語,眼神妥妥的寫著幾個字:此人臉大如盆啊……
陸晟楓搖頭。而且臉皮堪比城牆厚實,是個硬茬。幸好,身手比琥珀差多了,揍一頓就完事。
「大白天吃酒,你想被御史參上一本?我可不想。」陸晟楓輕哼一聲。一瞥眼,便瞧見有人來了。那是自家嫂子余蘭。
「嫂嫂!」陸晟楓連忙上前接過掛在她手上的食盒。「抱歉,一直麻煩您。小夏小玥可還乖?」
「哎,沒什麼。他倆啊,正皮著呢!不過你哥有辦法治他倆,沒事!」余蘭笑了下,瞥了眼他身後的青年,好奇地問:「那位,你同事?」
「不是。不相干的人,嫂嫂,多謝啊!」
「哪兒的話,那我回舖子了。」
「好,嫂嫂慢走!」陸晟楓有禮地回應。忽地肩上一沉。
「喂!什麼不相干的人啊?那姑娘誰啊?」
「你是聾了嗎?」陸晟楓毫不客氣。「我剛喊她嫂嫂,沒聽清?耳朵去給人掏一掏吧你!」
並非陸晟楓不懂禮貌,而是這人太自來熟且就像甩不掉的狗皮膏藥似的,一直黏著自己不走。當初在老太傅那認識他時,原以為是個腦子簡單,四肢發達的。哪曉得如此黏人!
「琥珀,揍他!讓他別跟進來!」到時候又要跟自己搶吃的,光想就煩。
「哎!怎麼又……哇啊!」琥珀應了一句得咧,立刻聽話地踹了他一腳。
「踹得好,繼續。」陸晟楓點頭,拎著食盒走回自己的小書房了。聽著外面某人吱哇亂叫,最後逃跑時不忘喊了聲晚上我再來找你吃酒啊!然後又一聲痛呼。
飯吃一半,琥珀回來了。「如何?」
「這傢伙,越發的皮糙肉厚。」琥珀哼了一聲。不能真往死裡打,出了人命不只麻煩還會拖累公子,琥珀心想。
「盅裡還有一半的湯,你喝了吧!喝不了那麼多。」腦子裡還轉著上午看的城牆修繕開銷,陸晟楓腦子有點暈。
「公子,您還好不?」看著臉色有些白,還不斷揉額角的陸晟楓,琥珀有點擔心。
「還好。」看著剩下的飯菜,莫名沒了胃口。
「還是先吃點糖餅頂著吧,這些小的先拿去溫著。」琥珀很快的收拾好,從懷裡拿出還留有餘溫的糖餅。
「大爺交代的,要是公子吃不下飯,臉色不好看的時候,得吃點甜的先頂著。」遞過去的同時還不忘說是陸陵江交代的。
「知道了,你先休息去吧!」看著琥珀把食盒拎走,再看向案桌上的糖餅。他忽然好想念他的行淵。
余曜似乎知道腦子轉得快的自己偶爾會因為這樣而有些暴躁,總是直接往自己嘴裡塞糖塊。還說:「吃顆糖,就會好多了。」有時候是糖豆,有時候是茶糖。甚至,有一次還故意往他嘴裡塞苦茶糖,苦得差點讓他臉都皺成了包子摺。於是,余曜被陸晟楓追著揍了。揍完終於遞來一片黑色香甜的糖片,才算消停。
數日後,也不知道是心有靈犀還是怎地,余曜寄了一盒微嗆的糖給他。說是他那邊的交換市集裡,有人用嗆涼的香料葉熬汁煮成糖粒,說是能提神醒腦。陸晟楓拿給陸陵江嚐嚐的時候,陸陵江說那是銀丹草,也稱薄荷。
「應該是外族人自己製作的,若你真的喜歡,也可以讓你嫂嫂試著做。只是,這東西,怕是只有喜歡的人才會要。」陸陵江又說:「不過倒是可以拿這個草加入茶裡飲用,也是有降火提神的效果。」
「這是阿曜寄來的,我自是要省著點吃。若真的要,會不會太麻煩嫂嫂?」陸晟楓看向余蘭。
「你想要,咱就試著做。不過,嫂子可不保證跟這一樣的味道。」
「畢竟摻了愛啊……」陸陵江也不知是不是故意,加了幾分調笑的意思。
「哥!」陸晟楓紅了臉,看著哥嫂兩人笑得挺歡,也只能彆扭地轉身說我先回房了!
兵部看似輕鬆,但其實也沒想像的那樣輕鬆。裡面幾個從以前的大戰爭退下來的老將軍們沒事就下棋嗑瓜子聊當年,看文書像是要了他們的命似的,都找人代念代讀,然後再讓代寫的寫下他們的決策,最後蓋印上呈了事。
陸晟楓抱著幾本帳冊經過辦事院的亭子時,便聽到了有人提起余曜的名字。他下意識的停下腳步,仔細聆聽。
「……姓余那個小子,很行啊!巴圖都被他砍了,哪天直接把姓沈的踹下去也說不定!」一個臉上有一條看起來有點猙獰的刀疤的老人,聲音雖是沙啞,但音量不小。
「老田你小點聲!」另一個髮線高了不少還留了絡腮鬍的人伸掌拍了一下刀疤男。
「嘿喲,你力氣咋那麼大呢!把俺拍骨折了你得賠!」老田氣呼呼地瞪去一眼,鼻下的鬍子都要翹上天了。
「人家畢竟是靖陵侯的嫡出,虎父無犬子。」一個捋了捋山羊鬍的老人悠然接話。
「嘿呀……可不是嗎!要是他也能回來兵部,那可好了!再加上最近招進來的,那個誰……哦,小陸!咱們兵部就不會被叫做老人部了!」
陸晟楓覺得有些好笑。
「不過我就奇怪,明明砍了巴圖這樣份量重的將領,怎麼遲遲不見升品階的文書來著?不會是因為小余的家世關係吧?」刀疤男好奇地提問。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做啥讓他去守北疆啊?肯定是有人壓著了吧!」老田哼哼地道。
陸晟楓垂眸。的確,按照書信往來的時間,若真的已經送進京裡,名冊文書之類的也該到他手裡了。可就是沒瞧見!
陸晟楓邁開腳步。看來要再查一查了……至於從誰開始,那就從最可能壓著名冊文書不上報的沈大將軍開始查起吧!
此時,遠在北疆的天衛營。程明跟其它的幾名隨從正生著氣呢!明明早就把名冊跟文書都送上去了,偏偏就是沒有任何的回音傳來。都過去一個半月了,還是沒消息。
「按理說早該有消息回傳了才是啊!問過驛站,居然都說沒有加急的消息傳出去,更沒有加急的消息傳回來!也太奇怪了吧!」
余曜剛從校場下來,赤著上身,手裡拿著自己的上衣,看到自己的帳前聚集了一些人正大小聲地說著話。余曜停下腳步,聽了一會後搖搖頭。
他早知道那個沈大將軍壓著自己上報的軍功名冊,只是照官階,他還沒這資格去大將軍面前鬧騰。
道理是這麼個道理,可不代表他余曜是任人欺負、好拿捏的人。「都在這幹什麼呢!」
「小將軍!咱們在說你砍了巴圖這麼一條軍功,沈大將軍就是壓著名冊不肯發的事。」
「沒憑沒據的事,咱們就不要說了。」余曜笑了下。「咱們多久沒掛免戰牌了?」
「這……有一年多了吧?」其中一人思考了一會後說道。
「成!傳令,掛免戰牌,有人問何時撤下,一律回答不知道。」余曜擺擺手。「軍屯那邊如何了?」
「回將軍,一切都好。」有人回答。
「嗯,操練照舊,多出來的時間就去軍屯幫忙吧!我也會去的。」余曜交代完便逕直去了溪邊,拿了木桶子舀水就照腦門沖。
隨意的沖了水,把汗跟熱氣都沖得差不多了,這才回帳拿起布巾把長髮擦了個半乾。想了想,來到案桌前提筆寫信給他的玄曦。裡面訴說了一下自己遇到的事,報了平安。至於軍功被壓的事,他倒是一字都沒提。天樞關再往下走一點的地方,有個集市。他之前在那邊淘到一塊白色未雕琢的玉石,便一併拿了木匣子,連同書信封好,再讓傳信兵送出去。
那玉石握起來有著溫潤感,大小也適合拿在手裡把玩,只是他手邊沒有雕刻工具,即使有軍匠在,也不一定做得出什麼好東西。不如直接送比較實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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