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程明很快的衝去找了軍醫,連拖帶拉的差點沒把軍醫的一把骨頭給折騰散架。余曜可是天衛營的主心骨,有個萬一的話這個營大概率會散掉或廢掉。
陸晟楓看著軍醫診脈後又瞧看了好一會,便開始對余曜行針。余曜一直看著陸晟楓,眼神繾綣,似是看不夠。軍醫行了針,對程明說原先的藥再喝個三劑,便可以換藥了。說完拿紙筆寫了藥方,並說這期間只能吃些清淡好消化的吃食,戒酒戒重口之外,只能喝溫水或是清淡些的熱湯。
程明說他先去熬藥了,於是拿了藥方退出營帳。余曜身上還紮著布條,於是陸晟楓便幫他換藥。琥珀幫他端來了水跟布巾,還把陸晟楓帶來的金創藥等都一併拿了過來。
陸晟楓專心地拆著布條,看到猙獰紅腫的傷口時,還是紅了眼眶。余曜伸手輕撫著陸晟楓的臉頰,帶點力氣抬起。
「玄曦……我很難不受傷,但是我都一直努力不讓自己陷入險地或危局。因為我知道,我承諾過,我會平安回去娶你。要是真的受不了,讓別人來吧?」
「不,我來。」陸晟楓深吸一口氣,先用烈酒洗過雙手,再拿起布巾絞乾溫水,擦去結塊的藥粉以及滲出的液體。擦拭乾淨後再拿乾布再擦過一次,以刮刀刮出藥膏,抹在傷口上。這過程的疼痛麻癢,余曜都忍下來了。
好不容易,重新包紮好,陸晟楓也累得夠嗆。「都快天亮了,還是睡會吧!」余曜心疼他,挪了下身子,讓他上來睡。「有被子蓋也暖和。」陸晟楓解了外衣,依言躺在外側。
余曜伸出手將他攬過來,陸晟楓嗔怪地瞪他一眼:「小心壓著你的傷。」
「不會。就只是抱著你,你安份點就好。」余曜輕輕的拍撫著陸晟楓的背。「睡吧,玄曦,你辛苦了。」
大概也是真的累了,再加上余曜醒來,他精神也放鬆不少,幾乎是一閉眼沒多久便直落夢鄉。
兩個人就這樣睡到隔日近午。還是琥珀進來把陸晟楓連喚帶搖的,才把人喚個半醒。陸晟楓蹙了蹙眉,低喃了句再讓我睡會。余曜倒是醒了,嗓音帶笑地先是親了下陸晟楓的額,這才說:「再不醒,可是連午飯也沒得吃了。」
陸晟楓有些不高興地睜眼,那雙微上勾的桃花眼此刻霧濛濛的。余曜深吸一口氣,湊去他心上人的耳邊:「再這樣看我,我會受不了的。」
眨眨眼,霧氣消失,顯而易見的亮了,但卻是帶著薄怒跟羞惱。陸晟楓有些不太甘願的起身,揉了下眼。琥珀很快的拿另一件新的外衣給陸晟楓穿上,幫他套上靴子後再套上氅衣。
「行淵,還會暈嗎?」
「一點點。」
「那你還是躺著吧!」陸晟楓輕笑一聲,「我去拿吃的。」
「嗯,我就等著玄曦來投餵我了。」說著不忘委屈地看向陸晟楓。陸晟楓假裝沒瞧見,很快的走出營帳。
程明正好在熬藥,陸晟楓讓琥珀先幫自己拿,待琥珀走後,隨意往木頭樁子一坐。
「陸郎中是有事要問我?」程明看向陸晟楓。他點點頭,好一會後來開口。
「我想知道,為什麼余曜會傷成這樣,以及……你們當初的作戰計劃是怎麼制定的。」
程明撓了撓臉,想著那個哈克努都死透了,現在講應該……不算洩密吧?於是簡單說明了一下余曜當初的佈局以及想法。
陸晟楓聽了後深吸一口氣,繼續問道:「難道,你們沒想過,要是有個萬一,時間上沒契合住,又或是慢上那麼一些,那誰來把哈克努趕進陷阱裡?」
「將軍說了……一定要咬住哈克努,要是慢了或是有突發狀況,他會負責直接上去咬住哈克努,把他往陷阱那邊拖。即使、即使落得兩敗俱傷,拉他陪葬,也是賺了。」程明看著陸晟楓臉上不敢置信、甚至聽到最後他直接單手掩面,另一手緊緊握拳的樣子,心想壞事了,不會是他多嘴講出來,讓他倆起爭執吧?
好一會後,陸晟楓這才把手放下。面容跟初見時那樣清冷,要說不一樣的地方,也就是眼尾有著泛紅的痕跡。琥珀此時將吃食拿來,卻怔了一下。「公子!公子誰欺負你了!」
陸晟楓搖頭,沒說話,只伸出手。琥珀只好把懷裡還熱著的包子給了陸晟楓,還把水袋也遞了過去。
陸晟楓優雅但很快的把包子吃了,拿過水袋喝了幾口後交還給琥珀,瞥去一眼。琥珀知道那一眼的意思:待著,沒我出聲喚人之前,誰都不准進營帳。
陸晟楓先去伙食營那要了粥跟水煮蛋,這才端著走進余曜的營帳。余曜正閉目休息,聽到腳步聲,便睜眼,看到是自家心上人,正要出聲,卻發現氣氛有點不對。
他什麼都沒說,只是敲開水煮蛋的蛋殼,先擱著。粥還冒著熱氣,也先放著。陸晟楓抬眼,一個字也沒說,看著余曜好一會,忽地出拳朝他肩狠狠的揍上去。
余曜咬牙忍下被狠打一拳的疼痛。他在看到陸晟楓的表情時,便明白自家玄曦為什麼會出拳揍自己。十有八九,玄曦已經知道,他所佈下的殺掉哈克努的局。
確實是危險,而且要是稍有不慎,他不會讓其它士兵將領出事。他只會迎戰,然後像固執的瘋狼,咬住哈克努,往死局裡拖。就算賠上自己的命,於自己而言,是賺的。當然,他盡可能的避免有這樣的狀況出現,所以一再的修正、一再的確認。
陸晟楓也明白,為將者,遲早有一日要做出生死抉擇。可余曜是照亮自己那陷入黑暗的心裡的光,是吹散他身邊所有陰霾、讓他明白什麼是自由自在的清風。
他無法想像,要是沒了余曜,自己未來會如何。兩人之間的默契,無需言說,彼此都知道。余曜嘆了口氣,伸手去拉陸晟楓的手。「讓我瞧瞧,受傷沒有。」
陸晟楓還氣著,想抽回來。余曜用了巧勁,不傷害他的範圍內,不讓他抽走。「玄曦……」余曜委屈地低喚著。
陸晟楓深吸一口氣,總算開了口。「你要是有個萬一,你想過我會怎樣嗎?」
「當然想過。」余曜執起陸晟楓的手,仔細瞧看。「為了不讓那樣的事發生,我可是再三確認、仔細推敲,甚至做了好幾手的準備。」從另一邊的床褥下摸出了一個圓罐子。單指挑開後,挖出一團藥膏,往發紅的關節那抹去。
一陣沁涼感滲進皮膚裡,余曜一邊推揉一邊說:「幸好我平時做人挺成功,幾個營的人都跟我挺好,所以願意幫我。當然,我不可能獨占軍功,冊子一定會寫上他們的名字。雖說戰場上瞬息萬變,我也考量到萬一敵方援軍比預想中的還早到該怎麼辦。」
「然而我沒算到的意料之外,便是你提早到來,還正好看到了昏迷不醒的我。」余曜低聲道。「對此,我除了道歉及求你諒解,也就無話可說。玄曦,你生氣的原因跟理由我是知道的。哈克努是目前為止最大的敵人,除去他,達瀾呼至少要偃旗息鼓五到十年。這樣,我便能回京,與你相守至少五年。」
陸晟楓沈默了好一會,終是湊過去抱住心上人。「你要知道,你是驅走我心裡黑暗的光,是讓我感受到何謂自由的風……若是沒了你,我不知道我未來會變成什麼樣。」
「我的錯,我道歉。」余曜無聲地長吁一口氣,總算是哄好了。「回京後我讓我姐去提親,嗯?」說著,額抵著額,笑得恣意。
陸晟楓垂眸,說:「那也得看你表現。」正打算再說點什麼,余曜的肚子便響起幾聲有點大的咕噥。
「你現在只能喝點粥。」說著便拿起水煮蛋開始剝殼。「吶,你自己把蛋弄碎了拌著粥吃,你還得喝藥的。」
「遵命,我未過門的夫人!」余曜一點也不嫌棄,很快的就把粥拌著搗碎的水煮蛋吃了。沒一會,琥珀送來了藥,余曜也都一口悶了。陸晟楓好一會才從袖袋裡拿出個油紙包,裡面放的是余蘭做的杏桃乾。捏了一顆出來,湊去余曜嘴邊。余曜張口叼走,靈活的舌尖一個翻轉,捲進嘴裡嚼嚼嚼。
「你一路坐馬車過來也是辛苦,暈車不?」余曜伸手將陸晟楓鬢邊的碎髮別至耳後。
「有點,暈過幾次,也吐過幾次。幸好堂嫂會做這些,路上吃著吃著,就多少有點作用。」陸晟楓說道。
就這樣,原本還在鬧著脾氣的陸晟楓,終是被余曜給哄好了。不過,哄好是一回事,陸晟楓在心裡的小本本上記了幾筆,這又是另一回事。
無論如何,人醒來是好事。於是余曜便開始處理堆積已久的文書工作,還讓程明把天璣營的顧恆喊過來。
「總算是醒了啊,還好吧!」
「還成。你那邊把名冊寫一寫,交一份過來,我好一併送涂將軍審閱。另外幾個營的,也勞煩你通知一聲,該報的名冊都報上來,我這一起彙整交出去。」
余曜一邊抄一邊說著。顧恆應了一聲,卻是左右瞧看了好一會。
「幹嘛呢?找什麼,我這沒什麼你能順走的玩意。」
「嘶……我咋就在一營帳藥味裡,聞到了一股很淡的雪松味道呢?」顧恆鼻尖聳動了一會,有些奇怪地說。「誰來過你這啊?」
余曜聞言一頓,隨即笑得咧開了嘴。「能有誰啊?我暈了的這三天,是我那未過門的夫人不眠不休的看顧著我呢!」
「嘶、我怎麼就聞到了一股酸臭味呢!」
「你鼻子沒事吧?又是雪松又是酸臭味的。」余曜沒好氣地回應。
「哎,阿曜,你說你未過門的夫人來了,但我怎麼沒瞧見他?不會是被你氣跑了吧?」
「你他媽少詛咒我!」余曜抄起紙鎮作勢要扔。「他有事要忙呢!」沒好氣地揭曉答案。
「好好好,你找我來除了要名冊還有什麼事?」顧恆舉著雙手表示他服了。
「我記得……顧家也有經營馬場是吧!」
「是啊,我三叔就是。」顧恆撓了撓臉說道。「怎麼,想要找馬?」
「嗯,給我未過門的夫人找匹性情溫順點的,最好還能帶他去現場挑。喔對,他那位侍衛也得選上一匹。」
「還沒過門呢就疼寵成這樣,服!」顧恆抱拳躬身道。
「去你的,名冊趕緊送過來,文書也要!」余曜繼續抄寫。
ns 15.158.61.20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