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時令漸移,轉眼入秋。白日有些許秋老虎的熱,然而一旦日頭落了山,溫度便直降。陸晟楓一邊跟著余曜把高粱還有其它雜糧分類好,再綑綁成束。明年這處田倒是可以種稻子或麥子,屆時收成,可以想像田裡一片金黃色的波浪隨著秋風起伏,那景象會有多好看。
後來余曜又在山上挖到了超大塊的葛根,這個雖不如當初那個靈芝賣得多,但好歹也是一筆收入。原本余曜還想著把錢分一半給陸晟楓,但他不要。陸晟楓拿著余曜那本藥堂的掌櫃給的手記,再跟陸陵江一起討論後,做了不少註記。
這樣對照著看起來,會更加清晰明瞭。也是因為這樣,余曜才能找到那塊大葛根。陸晟楓只是抿著唇笑,好一會才說:「我家裡銀錢尚餘不少,反倒是阿曜你,不是說要存搬家的錢?就都存下來吧!」
秋天,山上不少白果跟栗子,地上都是落果。余曜跟陸晟楓便都撿了,回家埋爐子裡烘烤著,等炸開來就可以吃了。
入秋之後氣溫下降,有時候到了後半夜,得燃炭盆或是熱炕床。燃了炭盆就得注意通風,余曜擔心自家姐姐冷著了,總是會多燃一個炭盆擺她房裡。
余蘭也說她用一個就好,再者房間不大,兩個炭盆委實有些多。余曜很認真的看著余蘭,說:「陸大哥說,女子最忌寒氣入體,不只容易畏寒,體虛;日後還會子嗣困難!姐,妳可是姑娘家,還要嫁人的!一定要注意!」
「嫁不嫁人的還兩說呢!提這些做什麼!」余蘭羞得滿臉通紅。
「姐,聽我的,而且陸大哥懂醫,這是錯不了的。炭可還夠?要不我去安鎮添些?」余曜問道。
「也好。我去拿錢,順便買點米麵回來。入冬要是下了雪,路就不好走了。坐白朮的車去時,別忘了給人家車錢吶!」余蘭說道。
白朮去安鎮那牽了一頭驢子回來,板車也修過了,還結實了不少。由於陸家沒有租田地,每個月固定給個幾兩的銀錢,權當租下這個院子的租金了。白朮看到余曜過來,便問說是不是要去安鎮。
「嗯,入秋了,炭要備著。還有就是一些米麵之類的吃食也要囤點。這邊也是會下雪的,冬衣也得開始備著了。」余曜說道。「一旦到了冬天,溪流會結冰,下雪之後山上就去不了了。」
「知道了,我去稟告公子一聲。」白朮把劈柴的斧頭放下,擦了汗,便進去了。
陸晟楓似乎聽到了余曜的聲音,便跑出來,看到果然是他來了,揮手叫人。「阿曜!」
「晟楓!」余曜上前幾步,看著陸晟楓氣色已然好上許多,不再是初見時那病懨懨的蒼白。跑過來時還會泛起微微的粉色,余曜左瞧右看了好一會,說:「最近,應該沒再做噩夢了吧?」
「最近心情一直都很好,也就幾乎不曾再有做噩夢的時候。你這是要去安鎮?」
「嗯,入秋了,除了收成作物,還得開始為過冬做準備。」余曜說道。「最近後半夜都開始冷了,你們可燒起炭盆了?」
「有的。要是有地龍就好了……」陸晟楓不好意思地笑了下,「這裡不太適合做地龍,何況現在開始做也太晚。」
「嗯,那,你要一起去安鎮嗎?」余曜問道。
「我問問我哥。」陸晟楓跑進去問陸陵江,他可不可以跟著余曜去安鎮。
「想去便去吧!要注意安全,跟緊阿曜,別走散了。」陸陵江摸摸陸晟楓的腦袋,輕笑著應了。「可以的話,買些紙回來,你的功課也別落下。」說著,給了陸晟楓一些銀錢。
「之前去安鎮看過,似乎沒有所謂的學堂,不過也不一定,畢竟我們走的都是集市,還是得問問。」先前倒是忘了問了。陸晟楓提醒自己一定要記得去問。
白朮送他們到安鎮後,便先回去了,待過午後再來接人。青竹跟著兩小隻一起進了集市,余曜採買東西很快,青竹也幫忙拎著。「哎,有甘薯!」余曜眼一亮,「天冷的時候吃這個最棒了!」
余曜將其中一個個頭大點的甘薯拿起來拍掉泥灰,看著淡黃外皮的甘薯,對陸晟楓說道:「這個可以埋進快燒完的枯葉或炭灰裡,又或是壘些泥團做窯,放進去烘烤,又香又甜!」
「這個看起來可以種,要不買些?」陸晟楓說道。
「也好!」問了價格,買了一袋。這個余曜自己扛著,跟青竹還有陸晟楓有說有笑。「對了,晟楓不是要買紙?」剛好經過熟悉的藥堂,余曜跑進去套近乎後問了這附近可有賣文房四寶的店家。藥堂掌櫃指了路,陸晟楓便順口問了安鎮是否有學堂。
「安鎮雖是個鎮,卻也不大。最多,比石安村大些,人多些。要去學堂,得去再遠些的楊柳鎮。不過要是有驢車或馬車,倒也不算遠了。」藥堂掌櫃說道。
「多謝掌櫃,現在入秋,也不好入山再多走,冬天怕下雪封山,這幾日就暫時沒辦法賣給您草藥了!」余曜說道。
「欸,無妨!這要真的當生計,也是挺危險的。」掌櫃拍了拍余曜的肩。
買好了紙,也看了些筆跟墨條,最後陸晟楓多買了根墨條,連同紙的部份,跟老闆討價還價起來。最後折扣勉強讓陸晟楓同意,於是付了錢,余曜再從青竹那拿了一些東西過來,讓青竹幫忙抱著用油紙包好的一大疊宣紙,三個人就只有陸晟楓手上沒有東西。他原本要幫忙的,但青竹跟余曜不讓他幫忙。
出了集市口,便看到白朮坐在車上等著他們了。白朮笑了笑,說:「為了過冬吧?大採購呢!」
「是啊!」余曜嘿嘿笑道。
三個人就這麼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白朮隱約透露了他曾參軍過的事,這勾起了余曜的興趣,於是一直扯著白朮問東問西。
「阿曜,你日後想投身軍隊嗎?」陸晟楓問道。
「我是有這樣的想法。畢竟,我父親是靖陵侯,也是有軍功在身的。我爹還在的時候,很多人都說我跟我爹長得像。雖然我排第四,但我可是嫡子。我知道我原是有機會成為世子,要不是我堂叔,我如今應該是接受為進軍營而準備的教導。」
余曜仰首看著天空。「可是現在,我什麼也不能做。然而,如果未來有一日有那樣的機會,我必會爭取。我爹被我堂叔給拖下水,說冤是冤,但家裡出那麼大的事,被牽連也是預料之中。即便我們什麼都沒做,這大罪名一扣,一牽連就是整個氏族都要被判刑的。若不是我爹有軍功在身,抵了之後判個流放,他也是要被斬立決的。」
陸晟楓無聲長嘆。陸家亦是世家,枝葉繁茂之下,也是不少長歪了的。他的父親陸玖琛是工部侍郎,而他幾個叔伯在六部也是有職位。若是遇上了像余家的事,那真的是傷筋動骨的大事。
陸晟楓雖只有七歲,因師從前太子少師,再加上他反應機敏,思慮靈活;太子少師曾問他對余家之事的看法。陸晟楓說此案牽連甚廣,然起點卻只有一人。那人犯的事,牽扯民生,還有為官者操守問題。若是輕放,必然會引起民憤民怨。這些都是亂源,故必須嚴懲。
「那你呢?」余曜看向陸晟楓。「將來你也是要入仕的吧!」
「目前我還不知道呢……也許會,也許不會。」陸晟楓看著余曜,心想這人就是自己的光跟風,他一定要跟著這人的。若是有朝一日此人去參軍了,那麼他就去兵部吧!若是沒有,那也就不入仕了。
話題又扯到別的方向,余曜是擔心自己的事情連帶的讓陸晟楓會想多了而影響他的治療。「要不等等咱們再去溪裡撈些魚蝦回家加菜!那些小蝦啊,個頭小,灑上剁碎的蔥薑蒜,用熱油直接淋,可美味了!」
「是不是又能當下酒菜?」陸晟楓抿嘴一笑。
「差不多吧!之前我看我爹招待他軍中同袍都是這些個東西……」余曜不好意思地笑著。
陸晟楓搖頭失笑,白朮也笑了,說:「這東西的確挺下酒的,只是你倆都還不到歲數,酒就別碰了吧!」
「對了,白朮,你可有認識能教武藝的人?我想習武!」余曜說道。
「我倒是可以教你基本的紮馬步跟拳術。等你基礎紮實了,再找個正經師父教你。」白朮說道。
陸晟楓說了句我也想,白朮笑了下,說:「楓少爺願意吃苦的話,我也是可以的。」
余曜沐浴在難得燦爛的秋陽下,他略偏頭看向陸晟楓,咧嘴笑道:「那以後就,一起練啦!」
陸晟楓覺得自己彷彿看到了一隻正在張開翅膀揮動的雛鷹,縱是羽翼未豐,卻也能伸出雙翅,揮動之餘,提前熟悉感受氣流。
自由自在,亦似陽光般穿進他寂寥的心。
接下來,余曜除了去幫忙村裡收成作物外,便是往陸家跑。白朮教他紮馬步,打拳等。發現余曜學得頗快,但他總會要等陸晟楓的進度也上來之後,再一起學新的。
入冬之後的第一場雪,無聲無息的降臨。幸好余家跟陸家都把屋頂檢查了一遍,該補強的也補強了。聽說往裡面一些村民家的屋,因為沒好生檢查,雪遇熱成水,就這麼的漏了。萬幸這第一場雪不怎麼大,給了他們好生補強的機會。
冷是冷,風吹到臉上似鈍刀刮過般的疼,可這樣沒讓兩小隻對練武之事萌生退意。接下來便是冬至,再往後,便是準備要過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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