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得了這麼一筆銀錢,雖然村民們不知道清楚的數字,但也是明白余家發了一筆橫財。不過,也沒人敢打余家的主意就是了。陸家很明顯的罩著余家,且陸家只是帶著小少爺在此地暫時休養,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要離開。可現在他們還沒要離開,那麼余家也就被圈在保護網裡了。
陸家有權有錢,招惹不起。村民們是這麼想的,於是他們很默契的暫時不去招惹余家。何況,余家還送了大家過年禮。有肉有酒有米有油,真要對人家做點什麼,好像也說不過去了。
陸陵江趁著天晴,在院子裡寫福字春聯時,正好遇上了村長三女兒路過。她熱情的打了招呼,還跑進院子裡看陸陵江寫春聯,即使她根本認不得那些字。但就是覺得好看啊!
「陸哥哥也寫一副給我吧!」嬌嗲的嗓音,讓陸陵江差點將筆甩出去。
「這不是……村長家的三丫?」余曜跟陸晟楓走了進來。過了年,余曜便十一歲了。「妳來這裡做什麼?討要春聯?妳不若先學著認認上面的字吧!」余曜輕笑。
村長三女兒十三歲,聽到余曜這麼說,哼了一聲,有些鄙夷地看著比自己略矮的余曜,說:「我為什麼要認得這些字?你認得?」
「我怎麼可能不認得字?」余曜心想,就算妳是村長家的三女兒也別肖想陸大哥了!「我又不是妳!」
「喂,你什麼意思啊,矮子……」三丫嬌哼一聲,不屑又直白。
「我年紀比妳小,還沒到該長個的時候。放心好了,我未來會長得比妳高,我還要幫晟楓貼窗花跟福字,沒事就閃邊去!」余曜右手還吊著,但不妨礙他的左手能伸出來作作樣子好嚇唬人。
三丫扮了個鬼臉後,依依不捨地瞧著繼續寫字的陸陵江好一會,才跑掉。
「哥,春天還沒到呢,桃花倒是先開了。」陸晟楓瞄了陸陵江一眼。陸陵江把最後一筆收了,這才伸手給了自家堂弟彈了個腦崩。
「沒大沒小。」陸陵江好氣又好笑。
「我又沒說錯。」
「還頂嘴。」陸陵江擺起了做哥的譜,陸晟楓只能吐了吐舌尖,乖乖的去幫忙了。
過年,他們兩家也就是吃著餃子,還有好幾盤肉跟魚。除了烤雞,還有余蘭特地燉的雞湯。裡面還加了些補氣的藥材,喝起來清香不油膩。
肉跟湯沒吃完,這倒好,隔天早上還能煮個粥吃。余蘭給了余曜跟陸晟楓兩人壓歲錢,陸陵江也是。
余蘭親自煮了茶水招待陸陵江,兩人一邊喝著茶水,一邊看院子裡兩小隻玩起了煙火爆竹,一時之間劈啪聲響個沒完。
沒有絲竹,沒有應對往來,簡簡單單,吃了豐盛一餐,玩了煙火爆竹。家裡敞亮又乾淨,兩個男孩子穿著大紅衣袍;除了余曜還吊著右手。陸陵江接過茶水,輕聲問道:「余姑娘未來可打算搬去安鎮?」
「嗯……安鎮比這裡熱鬧些,要做營生也不難。」余蘭回答。
「為了長久打算,安鎮確實比較適合。聽余曜說,讓妳開個糕點吃食舖子?」
「我也就只會這些了。做刺繡太傷眼,阿曜不想讓我那麼費眼力。」余蘭輕笑。
「那正好。」陸陵江點頭,「晟楓想將學業重新拾起,雖說楊柳鎮才有學堂,可我這有車,余曜也需要學些基本的學識,兩個一起送過去,再好不過。而我,也恰好會一些醫術,跟藥堂掌櫃合作,開一個醫館,應該也是可以的。」
「看他們兩個小的,相處如此融洽……」余蘭笑了笑,「也捨不得拆散他倆。阿曜這幾年像是忘記怎麼笑似的,很少有機會看到他如此開懷又自然的笑容。」
「妳也是。」陸陵江指尖摩娑了杯身一會,說道。「妳我在此並非初見,早先前我亦曾看過妳。然而在此地見妳時,妳的眉眼之間,鬱氣糾結。現下,倒是眉目舒展,有幾分以前的樣子了。」
「竟是這樣……那我怎麼沒見過你?」
「那是一次詩會,恰好看到了妳。妳正跟一群姑娘輕聲笑談經過水榭,剛好身邊有人認得妳,便提了一嘴。」陸陵江笑意加深。「雖是驚鴻一瞥,於我而言,卻並非如此。」
——雖只是一瞥,卻讓他記在心裡許久。陸陵江心想。
余蘭聞言雙頰泛紅,垂首不語。陸陵江執起茶壺,幫她續了杯。院子裡陸晟楓跟余曜相互追逐著,又笑又鬧。
「已經確定要去安鎮了嗎?村長可會放人?」陸陵安忽地又開口。
「我不確定。」余蘭輕嘆一口氣。她就是擔心這一點,畢竟他們是托關係,主事人又是睜隻眼閉隻眼;萬一真的出了石安村,說不定反而會招來殺身之禍。
「要真能安心走出石安村,怕是要再一兩年。」陸陵江思考了會,說道。「趁此機會,多存些銀錢總是好的。」
「一兩年?此話何意呀?」余蘭好奇地問。
「若我沒記錯,今上逢整壽,必會大辦。然現下雖非多事之秋,總還有地方有災患。我讓認識的幾位言官御史上奏,改以大赦天下,當做積福德;有災患的州府則開糧倉救濟。既然是大赦,你倆是牽連的,自是也該赦去你倆的罪人身份。到那時,想離開石安村,便也就名正言順。」陸陵江看著余蘭,解釋給她聽。
「原來……」
「我先前便寫信予他們,讓他們試著去上奏建言。若真能成,日後搬去安鎮住,便也就無需顧慮甚多了。」陸陵江淡笑。「另外,我暫時沒有要回京的想法。畢竟家裡有一位會一直塞人到你房裡要你快點多生孩子的老夫人,太可怕了。」說到最後那心有餘悸的表情,把余蘭逗笑了。
「余姑娘不知道吧,老夫人是只要男孩子滿十歲就開始塞通房美婢。十歲罷了,能做什麼?總之,陪著晟楓在這,安安靜靜,倒也悠閒。」陸陵江一瞥外頭,卻看到兩個小男孩杵在窗外,貌似正聽他倆聊天,聽得是津津有味。
「你們兩個,聽夠了沒?」陸陵江笑得和善和溫柔,嗓音和緩。陸晟楓倒是瞧見了陸陵江額角爆起了三叉筋,抖了一下,連忙扯著余曜低喊了句快跑。
地方不便,不好擲針。陸陵江心想。之前那位退休下來的老院判,曾說過宮裡總有人怕針,看到就發抖發暈。還有的一見針就跑!他練過擲針,也把這些手法教給了陸陵江。陸陵江苦學一段時間,掌握要訣之後,老院判才算他過關。
也幸而他遇到的患者都挺安份,擲針的手法他倒是會拾起來再練習。畢竟這可算做防身的技能,對自己來說也是好的。
陸晟楓是看過陸陵江擲針的,所以發現陸陵江惱羞成怒後,連忙拉著余曜趕緊跑。余蘭自是羞得滿臉通紅,掩面低喃著丟人丟到姥姥家去了!
到後半夜,兩個小男孩很快便睏了。陸陵江便抱起了陸晟楓,對余蘭說了句新年快樂,便回對面陸家院子去了。而余曜則是揉著眼送他倆回院子,再一路打著呵欠摸回自己房間,乖乖的上床睡覺。
睡前自是沒忘記跟自家姐姐道了聲新年快樂,余蘭幫他掖好被子便輕聲回了句:「阿曜又長了一歲,希望阿曜歲歲年年都平安健康。」揉了揉自家弟弟的腦袋一會後,這才起身輕手輕腳的關上房門。
過年期間,大家有的去拜廟,有的是去親戚家拜年。可因為石安村幾乎都是認識的;甚至是姻親。隔壁的幾個村倒也有嫁來這的,或是石安村嫁出去的。
而對陸家跟余家來說,他們沒有所謂的親戚,也就是彼此拜個年後,到安鎮去逛年集。一年一次,從初一到上元的年集。上元節時,還會有各式燈籠、燈謎等。繁華的程度雖不及京城,但也算是挺熱鬧的了。
余蘭把元宵備上,跟著他們一起去了安鎮。陸晟楓跟余曜一左一右的坐在她兩側,陸陵江為了避嫌,跟青竹坐在白朮身後。白朮負責駕車,聽著身後的輕笑不斷,內心也頗覺愜意。
青竹輕喃道:「倒是有一陣子沒看到六公子的笑容了。」
「可不是嗎?小孩子家家的,就該這樣。」白朮答道。
「晟楓他太聰明了。」陸陵江看著自家小堂弟的笑容,有些感慨。「陸家那些暗地裡的小技倆,他看得再透徹不過了。」
世家雖是家底深厚,內裡卻並不是什麼乾淨的地方。其它姓氏的世家如此,他們陸家亦是如此。青竹嘆了口氣,說:「陸家雖不需要六公子做什麼,但總有人擔心他會做什麼。」
陸陵江冷笑一聲做為回應。是啊!所以陸晟楓才會遭了這麼一次罪。
他大概忘不了,這小傢伙打從回來之後就木著一張臉,嚴肅到不行。嘴呢,是比蚌殼還緊,誰來都撬不開;包括他的爹娘。直到陸陵江來了,急匆匆的拎著藥箱,差點把藥箱甩在地上。
這小孩有一半算是他帶大的,所以他很緊張。畢竟陸晟楓的父母,一個在外忙於公務,一個在內操持一大家子的所有大小事。教養的時間是有,但不如一般父母的多。再加上他過於聰慧,同年齡的很少能跟他玩在一起。也就陸陵江一邊學著醫,一邊帶著他在身邊。
陸晟楓之所以看到他就放鬆了心防,有了屬於小孩子被嚇著之後的後應,也是陸陵江給他的一部份安全感。
現在看起來,那一部份對自己才有的安全感仍在;可卻因為有余曜,小孩子該有的天真跟歡笑,在此時才總算是完整的表露出來。
安鎮的入口慢慢的瞧得清楚了,感覺人似乎比平常集市時還多。白朮停好車,將早就做好的腳踏放在板車後邊。余曜倒不需要腳踏,他的手已經好上許多,便直接跟以前一樣跳下。
余曜伸出手,讓余蘭搭著自己的手走下來。接著是陸晟楓。他自己走得倒是穩,余曜一副母雞護崽子一樣的張開雙手,怕陸晟楓摔了的模樣,逗笑了其它人。
陸晟楓倒沒有什麼,也只是嘆了口氣,心想他又沒那麼弱。於是白朮留下看著車,青竹陪著兩家人一起進了安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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