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余曜看著滿滿一大木盒子的瓶瓶罐罐,上面有貼著紙條。紙條上的字,明顯不是陸晟楓的字。瞧著這簪花小楷的清秀字體,那只能是余蘭的字。
有些是藥膏,有些是藥丸。余曜抽起上層的格子,底下放的是藥方跟薄薄的書冊,看起來似乎是筆記。書皮是空白的,余曜決定放回去。興許是他家玄曦私下記的一些事,這他就不方便看了。
將木盒子放回箱籠裡,看著在床上早就睡熟了的心上人,余曜走過去仔細的掖了被角,確定不會冷著他後,這才回去案几那把剩下需要蓋章的文書都給蓋了。
程明揭了簾子進來,輕聲問:「將軍,連家的人來了。就在涂將軍那,咱們是不是該動身了?」
余曜想了下,露出一抹笑。「我記得這幾日特別冷啊……」
「還行,咱們都凍慣了。」
「晾他們兩刻鐘,我先把我家那位叫醒換個衣服再走。」
「得令。」程明很快的去處理了。
余曜坐在床邊,湊去陸晟楓耳邊輕喚:「玄曦、玄曦……」
「嗯……別吵!」陸晟楓睡得正甜,蹙了下眉。
「玄曦,再不起來,連家的好戲就演不了了。」余曜看陸晟楓已經有三分清醒,便把連家的人來了的事說了。
陸晟楓勉強睜眼,一臉起床氣很大似的,怨懟般看著余曜。余曜拿起外袍,等他掀被,立刻包住。「這幾天冷得很,別染上風寒了。」
「嗯……」看著銅盆的水還有些熱氣,布巾也在一邊放著,原本沒睡夠的小不爽也就暫時消了。洗過臉,換套衣服,余曜滿意地看他把自己雕的小物件掛在腰間,幫他把頭髮梳開,抓了個半頭用髮繩簡單束起。
「氅衣穿著,如今這時節可冷了。需要暖手爐嗎?」
「暫時倒是不需要。」陸晟楓清淺一笑,「戲台子都搭好了,得開唱了不是?」
「是,需要我敲個鑼嗎?」
「夠了你!」陸晟楓直接了當的翻了個白眼。「趕緊出發吧!」
顧及余曜的傷,他倆沒騎馬,而是改乘了馬車,來到了涂將軍所在的營區。余曜先下車,再伸手攙著陸晟楓下來。守門的士兵對他們行了禮,余曜認得這個士兵,拍了拍他的肩,說辛苦了。
「將軍身體可好多了?」士兵也出聲問道。
「好多了,但就是偶爾會暈。」余曜擺了擺手道別,拉著陸晟楓往主帳走。
進了主帳,便看到連家家主急忙起身,對著兩人便是一揖。涂將軍瞥去一眼,說了聲可算來了。
「這位是連家家主,你倆應該知道吧?咱們北疆跟連家馬場有往來,今天是特意來談事的。」
「談事?是因為哈克努沒了的關係吧?」余曜嗤笑一聲。他今日一身輕便常服,腦袋上還纏了幾圈的布條,後腦的外傷似乎是好了,但內裡就難講了。
「呃、這……」
「當小爺我不知道,你當起了牆頭草?之前驗收過一次你們家的馬,我差點認不出來那據說是給咱們上戰場用的馬。哈克努給了你多少好處?更何況,你我都是大慶人,你居然還胳臂往外拐!就不怕扭了或斷了?」余曜一提起這事就有氣。「我在跟哈克努拼命的時候,你居然去討好他?你這是想觸我霉頭呢!」
連奕云冷汗直冒,連連擺手說不是這樣,將軍誤會了云云。
陸晟楓什麼都沒說,只是默默的端起茶,遞給了余曜。余曜輕哼一聲,接過,喝茶。陸晟楓頷首,說:「在下兵部職方司郎中陸晟楓。倒是想問問連家家主,您可知跟哈克努攀關係,等同叛國?照咱們大慶律法,若屬實……可是要抄家滅門的。若是情節嚴重,那就得要誅九族了。」
連奕云欲哭無淚,只能頻頻點頭,結結巴巴的解釋說他只是剛搭上線,還沒談呢,哈克努人就沒了!所以這應該不算吧?
「算不算,由不得你來認定。」余曜將杯子重重放下,發出了清脆的撞擊聲。涂將軍這時候輕咳兩聲,瞥了一眼余曜。
——娘的這套茶具是老子剛換的,別弄壞了成不?
「沒錯,算不算通敵……也得由涂將軍上報兵部,後續讓刑部跟大理寺來判定。」陸晟楓雲淡風輕地道。「而這期間,基於您有此嫌疑,北疆的生意,您現下……怕是暫時做不了了。」輕抿一口茶,陸晟楓笑得眉眼彎彎,無比和善。「既然暫時做不了,那就帳款結清後,便各自安好。」
余曜心想:各自安好是這麼用的嗎?算了算了,媳婦的話就是對的!嗯!
涂將軍眼角抽了抽,說:「你倆都把話說完了,本將軍還能說個什麼?行了,本將軍也是如此打算。連家家主,抱歉了。至於之後會找哪家,這就不勞您費心了。」
連奕云被請出去的時候,腦袋還暈著,只想著完了完了,自己的一時貪念,想岔了,才會導致今日的局面。這消息要是傳出去了,他的馬就真的沒人願意買了!而且達瀾呼現在也沒辦法買下,因為他們現在正亂著呢!
可惜了,這世上沒有所謂的後悔藥。
「涂將軍,光靠燕家,他們也未必能完全吃下。我聽說了燕家的做法,覺得挺不錯。所以,不知將軍可願意授權給下官,好跟他們談談?」
「你想讓燕家推薦?」
「嗯,當然,如果他們不願意便罷。只是再找的馬場,標準至少也得是燕家那樣的,也得夠忠誠。」
「倒是可以一試。哈克努一死,至少能有大半年的安靜。至於達瀾呼王室會有什麼異動,目前他們也沒有能出戰的將領。反倒是其它的……」涂孟雄嘆了口氣。「王室的幾個王子們都在搶著出頭,不過目前士氣低落,要振作也是要一段時間。」
「如果情報準確,那的確至少有半年以上的空閒。不過,我還是建議盯緊王室。趁此機會補強自身實力,也不失為一個辦法。」陸晟楓提議。
「那是自然!」涂孟雄笑了起來。
「城牆修補跟哨塔都要注意補強。這是下官謄抄來的記錄,其它相關所需的材料跟銀錢,下官已經寄回京城送給左尚書。只是這些東西,下官覺得就近在北疆的幾個州裡直接採買,速度跟材質都會比從京城運來要好。」
余曜看著自家心上人跟涂孟雄侃侃而談,條理分明,想著:啊、我家玄曦真是厲害。不過談公事談得有點久了的時候,余曜還是適時的裝了一下弱,說著自己頭有點暈。陸晟楓看了他一眼,便很快的結束對話,說那他帶著還在暈的余將軍回天衛營。
涂孟雄心想這位職方司的郎中還挺能說會道,而且還直接說進他心坎裡。不愧是余曜未過門的媳婦!
擺擺手讓他們告退。陸晟楓再仔細看了余曜好一會,才說:「又裝病。」
「聊太久了,何況也差不多該吃點東西後喝藥了。」
「稀奇啊,你居然會主動提喝藥的事。」陸晟楓揚了下眉。
「這不是想快點能跟你回去嘛!」余曜直接大方的躺在了陸晟楓的大腿上。陸晟楓垂首,輕笑了幾聲。
「這種莫名奇妙的醋你也能吃得那麼津津有味!」陸晟楓伸指戳了戳余曜的額。「你這裡都在想些什麼啊!」
「當然是,想你。」余曜咧嘴一笑,直白又認真地回答。
陸晟楓頓了一下,眼神一飄:「不正經的臭流氓。」
「我可是在訴說我的相思之情吶!」
「閉嘴!」陸晟楓毫不留情的直接彈了余曜額頭一記。
連家後來又嘗試跟涂孟雄再談談,然而被涂孟雄給拒絕了。理由還是那句,現下還是什麼都別動,到底冤不冤也不是他說了算,還是各自安好。
數日之後,燕家終於傳來了消息,說願意跟陸晟楓談一談。只是陸晟楓得去燕家所在的地方—珣州。珣州離北疆的交戰地近,但那是地圖看上看起來近。實際上坐馬車也是要一到兩個時辰的。陸晟楓應下了,余曜讓程明指派了幾個下屬護送陸晟楓。
好不容易到了目的地,陸晟楓揉了揉一路坐車來被震到差點移位的後腰,搖搖頭。
「回去真該跟行淵說一聲,讓他把馬道也好生修補一下!顛得人腰都要錯位了!」
琥珀心疼地伸手幫忙揉了揉陸晟楓的腰,說:「他們也沒多少錢能修路。除非公子您送上大把的金銀!」
「打個仗的確麻煩。勞民傷財,沒錢還真打不了。」陸晟楓嘶了一聲,說琥珀你輕點揉。
「呃,這樣可以嗎?」
「行了……」陸晟楓試著伸展了一下身體,心想果然騎馬還有坐馬車都一樣累。不過路要是修好了,也省事不少。
然而,錢呢?哎!陸晟楓頗感頭疼。國庫裡要撥錢下來還得經過戶部,戶部還會挑三揀四、東扣西減。真正到余曜或涂孟雄他們手裡,大概也剩沒多少了。
珣州算不上富庶,卻也有著跟大慶不一樣的風情。一路走來還算乾淨,吃食也豪邁。集市上還有著各種香料植物出售,皮毛之類也是不少。陸晟楓看中了一張還不錯的皮件,心想要不打雙靴子或臂縛給余曜吧!
談了價格,陸晟楓便買下了那張皮件。燕家家主將地點設在岩城唯一一間茶樓,亦是燕家的產業之一。陸晟楓帶著除琥珀外還有六七人左右,就這麼走上了二樓的包間。門簾厚實,最外面還有一層竹編可放下拉起的簾子。包間早有人起身行禮,琥珀讓其它人守門口,接過了陸晟楓的大氅,行了禮之後便退到門簾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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