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余曜一邊擺弄著今天剛新買的弓一邊看向外面霧濛濛的雨霧。這雨下得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想進山也不能了。不過他看到對面的院落裡人影綽綽，也有些擔心人多了陸晟楓不曉得會不會不好睡。
「阿曜，進山終歸是拿命在搏，我不希望你有事。」余蘭咬了咬唇，有些猶豫。
「姐，我知道的。」余曜小心的放下弓，咧嘴一笑。「我不進深處，我就想多打些野兔子山雞的，要是有獐子也行。太大的獵物我也扛不回來呀！而且，兔皮留下來多好，冬天天冷的時候做個手籠風領什麼的，多保暖啊！」
「我知道，只是擔心你的安危。」余蘭笑著揉了揉自家弟弟的腦袋。
「這雨……大概要下到晚上了。晟楓家也沒那麼多吃食吧？這些人要回去，也得明天了。」余曜看了看天色，蹙眉道。
「阿曜，你很喜歡跟陸家人相處？」余蘭問道。
「嗯，因為很少有差不多年紀，又能聊得來的。姐，晟楓很聰明，但是也挺可憐的。」余曜把他知道的簡短說了，「所以他來石安村是疏散心結的。姐，這心病沒那麼快好。所以我覺得，我要是能讓他不要再想那麼多，說不定能有幫助。」
余蘭哎呀一聲，道：「光聽著就很嚇人了，想來他遇到的應該比他說的更可怕。能開解一下總是好的……」
「姐，做點包子或水餃吧，給他們送過去，他們人多。再者，我們最近也是手頭比較寬鬆點了，幫他們應該是無妨的！」余曜提議道。
「我瞧著，他們那的煙囪已經在冒煙了。我弄點湯水什麼的過去好了……」余蘭說道。
「嗯！我去生火！」說著便跑去廚房裡生火了。
余蘭簡單煮了一鍋白蘿蔔豆腐大骨湯，讓余曜拎去給他們祛祛寒。余曜撐著油紙傘來到陸家這裡，是陸晟楓開的門。
「我姐姐煮了一鍋湯，還熱的，祛個寒。」余曜咧嘴一笑。
「聞著就覺得香，先幫我謝過蘭姐姐！」陸晟楓伸手要接，余曜卻往回收。
「很重的，我幫你拎進去！」說著單手拎著用包巾包著的鍋子，貌似輕鬆的撐著傘進屋。放桌上時那沉重的悶響，有一個僕役試著要抱起來挪位置，卻差點把鍋摔回桌上。
「真重啊，小弟弟你力氣不小！」那位年輕小哥豎起拇指道。
「還行。」余曜笑得天真。「那各位慢用，我先回去了！」
陸晟楓拿起傘，跟著余曜一起走出去。雨慢慢的小了，卻仍然綿密著。「那個……」
「嗯？」余曜回頭。
「我，帕子好像忘了還你。」陸晟楓眼神飄向右邊。
「我也忘了跟你討。」余曜笑了起來。「沒關係，送你了。不過是一條帕子罷了！我姐姐還會繡荷包呢！下次也給你跟陸大哥各繡一個吧？」
「我的話沒關係，可是給我堂哥的話，會不會有點……」陸晟楓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臉。
「啊、也對哦！你哥幾歲啦？可有說親？」
「我哥他剛滿二十，還沒說親。你不會是想……」陸晟楓眨了眨那雙圓亮的眼，似乎猜出了余曜的想法。
余曜也只是嘿嘿笑著，不否認。陸晟楓輕勾唇角，說：「沒關係，來日方長，咱們有的是機會把他們湊成一對。」陸晟楓眼裡的光有些狡黠。
「嗯，我先回去了！」余曜擺擺手，轉頭便朝自家跑。
一如原先預想，這雨差不多到酉時末便停了。雲散星稀，滴滴答答的水聲此起彼落。陸陵江慶幸這屋子沒有漏水，不過日後還是要檢查一下。要送走那些僕役時拖了些時間，只因為裡面有兩個侍女。
一個叫茶香一個叫花香，兩個都吵著要留下。陸陵江捏了捏眉心，他還不知道老夫人的意思嗎？就那麼喜歡塞些什麼美婢美侍到自家小輩房裡，就算來到這裡還是避不開。他是有些生氣，氣的是老夫人昏聵，以及這兩個侍女的不懂看眼色。
陸陵江很難得的冷下臉，冷冷地看著這兩個哭得梨花帶雨的年輕姑娘。下意識的跟對門的余蘭相比較了一下，又立刻停下這樣的想法。這兩位跟余蘭根本沒法比！
「我說過了，回去！老夫人憑什麼插手我的事？不想回去，也行。」
陸陵江低頭看著跪在地上一瞬間笑開的兩位侍女，冷呵一聲。「把妳們的衣服髮飾全扔了，換上跟這裡村民們一樣的粗棉布衣。此外，每日需要下田，要不就得挑水挑肥還要養豬餵雞。怎樣？留下來就得做這些，我這可養不起閒人。」
兩姑娘瞬間臉上一僵，彼此對看了一眼。這對她倆來說實在是太為難了！她倆原本就抱著把這麼好看的少年郎睡了就可以飛升了，哪曉得這少年郎才不是什麼仙人，是個狠人！
「想好了？那就把衣服首飾全扔了吧！」陸陵江早看出她倆不願意，但還是故意歪曲了她倆的想法。只見她倆立刻起身盈盈一拜，說那她倆就謹遵公子指示，回陸家去了。
終於把人打發走的陸陵江再次揉了揉眉心，心想家大業大還是有很多麻煩的地方。在家裡他低調慣了，可偏偏每個男孩子都會被老夫人死盯著不放，一到了十三四歲就塞通房，十五六歲就張羅著幫忙納妾。
不過，現在他在晉州，又在這麼偏僻的地方，老夫人鞭長莫及，能安逸很長一段時間。同時人都是熟悉的，這對陸晟楓的治療心病，也是最好的。
老夫人亂點鴛鴦譜……不知道會不會損功德？陸陵江把自己剛才腦海冒出來的一句話給揮開。還是別胡思亂想了！余曜一早送來的吃食他們分食完後青竹便拿去井邊打水來洗，陸陵江把門窗打開，散去屋裡的脂粉味後，在箱籠裡找到了他自己調的香。
白朮正在修理板車，馬倒是沒留下來，陸晟楓說找匹驢或騾子就可以。余蘭抱著洗好的衣物經過門口，看到陸陵江跟白朮還有陸晟楓在說話，便停下腳步。陸陵江注意到了，便溫和一笑說：「早，余姑娘。」
陸晟楓將青竹洗完擦好的碗盤鍋子都收好，說：「余姐姐，我幫妳送回去！」
「好啊，謝謝晟楓。昨晚陸公子那沒漏水吧？」
「萬幸沒有漏水，不過還是要找時間仔細查看。」陸陵江說道。
「對了，你們吃食上……還行嗎？山上柴火興許還夠撿……」
余曜整理好自己的裝備，一走出來便看到他們在聊天，於是對陸晟楓揮了下手。陸晟楓很快的把碗盤鍋子拿給余曜，扭頭便對陸陵江說：「哥，我跟阿曜去山上。」
「危險不？青竹，你跟著！」陸陵江連忙回頭吩咐。
「哎，不用，我熟，而且我們不會進深處，就在外面獵點野兔子山雞或獐子；再不然就打些雀鳥。」余曜擺手道。「多謝陸大哥的心意，不過真不用！」
兩個男孩子嘻嘻哈哈的一前一後往山上跑，余曜還帶他去看他採到大靈芝的地方。他覺得要是再找到一兩樣稀有的藥材，這對他們搬到鎮上的希望會又更大了些。
「搬到鎮上？」陸晟楓好奇地問。
「嗯，石安村固然好，但我覺得，安鎮更方便。安鎮就像人多了的石安村，多了集市可以買一些不一樣的東西。」余曜說道。「不過，去安鎮，謀生的方法就不能像現在這樣。」
「余曜，你考慮得很周到。」陸晟楓說道。
「既然陸大哥會醫，那不如去鎮上開醫館。我姐會做吃食，就去開個糕點舖子或吃食舖子，只是得先存錢。」余曜說道。
「銀錢方面，我相信我哥那邊應該是不擔心的。只是也得省著用……安鎮有學堂或是教書先生嗎？」
「這我倒是沒注意，畢竟我自己也認識字。改日一起去問問？」余曜一邊看著附近的植物，一邊說。
「也好。」陸晟楓點頭。
耳尖的余曜聽到了矮樹叢有動靜，他立刻拉著陸晟楓避遠了，偷偷察看。那是一頭正在吃漿果的野豬，體型算不上大，可能還是幼崽。
「這野豬不大，可不能下手。牠的父母可能還在附近，動了就要被圍攻，咱們不要驚擾它。」余曜湊去陸晟楓耳邊用氣音說著。
陸晟楓耳廓立刻泛起了紅。他略抬了抬身子，揉了下耳朵。余曜示意陸晟楓跟他走，速度得慢。
於是他倆悄悄的離開那片地，來到了余曜熟悉的獸徑，只是，陷阱被弄得一團亂，甚至地上還有些毛髮、羽毛跟血跡。
「嘶、不至於吧？」余曜有些意外。
「難說。」陸晟楓也蹲下來。「這山裡是不是有蛇？」忽地問了這麼一句。
「可能有……我目前為止倒是沒遇到。」
「若真有，可能是蟒那一類的。夏日裡蟲蟻多，也難保那些大長蟲不會出來覓食。陷阱看來是作廢了……」陸晟楓起身，余曜立刻低喝了一聲不要動。
「陸晟楓，你怕大長蟲嗎？」余曜動作放緩，把弓拿在手裡，從箭筒抽了一隻羽箭。所有的動作，都放慢了很多。
「我背後……嗎？」他立刻明白怎麼回事了。
「嗯，從樹上垂下來的。你……站好，別動。另外，相信我。」余曜將箭搭上了弓，拉開弓弦。
陸晟楓雙肩一鬆，一雙圓亮的眼乾淨純粹，閃著細碎的光芒。驀地他勾起了一抹淡笑，張口無聲說道：我信你。
余曜點點頭，深吸一口氣，憋住。一雙眼銳利了起來。箭尖瞄準了正在吐信子的大長蟲，既然瞄不了七寸，那就直接瞄準腦袋吧！
「嗖！」地一聲，羽箭射出，不偏不倚就射穿了那大長蟲的腦袋，勢頭頗強的把它帶出一小段距離後落地。
陸晟楓很快的往一邊退開，看向仍在地上不斷掙扎扭曲著身體的傢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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