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妳聽見雪鈴響起 - 【倒楣的一天#終】

砰，電梯門徹底關上。

「哈⋯呼哈⋯哈⋯⋯哈哈哈哈⋯好險⋯好險⋯」埃洛爾斯雙腳一軟，直接坐在電梯地上，狼坐在旁邊一起喘著氣，並盯著兩人緊扣的手。

「哈⋯哈⋯好玩嗎？」「哈⋯不好⋯不好玩⋯感覺像是在犯罪⋯」

「哈哈哈哈！哎呀，埃洛爾斯，說好了不計較這些的。」

「哈⋯這下⋯麻煩到人家了⋯呼哈⋯你好意思嗎⋯」

「還好啦，光學元件不會受傷，打掃的功夫交給機械，小問題。」

她瞪了眼狼：「水管都爆了，還算是小問題嗎⋯」

他把身子往埃洛爾斯挪，說：「有迴序能量在，管子多大的缺口也能修補。不用擔⋯」

忽然，狼按住胸口，臉色蒼白。埃洛爾斯探探他的體溫，就像是冰一樣冷。

「傷口⋯對，傷口⋯」她用軍藍外套包扎他手心刃傷，用他的白袍蓋住胸口。

「這樣會比較好嗎？」「呃哈⋯⋯不礙事。」

可他其實難受極了，迴序能量與他的血液打架，手腳麻痺，頭腦暈眩，呼吸困難⋯「卡德」要是有點殺心，他完全可以交代在這。就在埃洛爾斯慌亂關頭，她瞥見一顆按鈕，按下後有氧氣罩從天而降，她趕緊給狼戴上，不管這是否對神有效。

她輕輕撥開他的濕發，狼半開著的眼與她對上，兩人相視而笑，剛才的瘋狂余韻未盡。

「你還好嗎？」「⋯嗯。」

她湊近，擦掉他身上的水珠，狼的目光一直追隨著她，她注意到了。

「我臉上有東西？」

「⋯⋯」

「Tu es belle.（妳很漂亮。）」

他用標准的法蘭克語說，直白，坦率，一步到位，如箭矢射中埃洛爾斯的心。

「⋯⋯//////。」

「只是頭發都黏在一塊了，哈哈。」「那、那可是因為淹了水！」

埃洛爾斯臉紅得滾燙，差一點就能把頭上的水蒸發了！她害羞得躲到角落，卻在電梯牆壁的反射中偷看狼姣好的臉。

可惡⋯不就是隨口說說嘛，妳還當真了？埃洛爾斯 · 亞多尼雅，妳醒醒！

直達頂層的電梯裡甚是安靜，兩人按兵不動，埃洛爾斯蜷縮在她的角落，狼展開身體躺在中間。他們什麼話都沒有說，靜靜地感受著氣壓轉變，不知是因為曖昧的氛圍還是真的氣壓所致，聽覺越來越不敏銳，心髒的「咚咚」聲確越來越響亮。

過了一段時間後，他拔了氧氣罩坐了起來閉眼休息，埃洛爾斯緩緩走向狼，跪在地上怯懦地伸出手，想要確認他體溫回升，卻又手抖收了回去。

「干嘛，不敢碰了？」他說。

「⋯⋯您好些了嗎？」

「妳⋯」

「抱歉，阿⋯『雪狼』大人，我始終無法無視您的身分。在離開電梯後，我會通知伊格納特先生與特薇拉醫生確認您的安⋯」

他睜開眼睛，鋒利的目光盯著埃洛爾斯。

「妳喝了我的血。」

「⋯⋯？」

「妳喝了水中的血，妳變得柔軟、脆弱，埃洛爾斯⋯」

他慢慢靠近她，似乎是她口中的血腥味激發了他的渴望，埃洛爾斯卻不知道他到底怎麼了，一直往後直到貼在牆壁上。

狼湊到她鼻尖上，沉重地呼著氣。

又像是在纜車上的眼神交鋒。在昏暗、安靜的電梯裡，兩個人的心跳就像在上演搖滾，撲通撲通⋯互相等待著對方下一步的動作，同時揣摩著對方的心意。狼的血流入她的身體，她體內的力量像是磁鐵一樣追索那一丁點的血，包裹那一絲血紅，卻又發現自己無法融入其中，而轉而攻擊它。

埃洛爾斯的免疫系統在攻擊這股力量，她變得脆弱，無力反抗狼的接近。

但她根本沒有抗拒之心。

他單手扶著埃洛爾斯的臉，輕輕一笑。

「我有說錯嗎？今晚將對妳，對北希迪亞充滿意義。」

「哈哈哈哈哈⋯那份意義是——『破壞了零塔 B29，讓所有人為我們造成的混亂負責，而兩個罪穢禍首卻逃之夭夭？』」

埃洛爾斯燦爛笑著，臉色蒼白，定睛看著狼。白血球在攻擊外來的血，冰核在拼命試圖吸收那股力量。

「我在為北希迪亞的幸福努力，我並不是在苟且偷安⋯啊，或許稍微有一點吧。」

她呼出來的暖氣撩過他的薄唇，他再稍稍靠近，靠向她口腔中的腥味。這份幸福，只能維持到抵達頂層之前，頂層之後，兩人將各歸其位，忘卻今宵。

「沒有什麼是永恆的，對吧？」她淪陷於冷黃的溫柔。

「嗯，沒有什麼是永恆的，埃洛爾斯⋯」

他靠前，正想要把舌頭伸入她血腥味的口腔時——

「叮——」

伊格納特就站在電梯門口。

伊格納特：「晚上好～還是說⋯早安？」

狼的舌頭止在半空。埃洛爾斯差點因失去呼吸暈倒過去，伊格納特的到來救了她一命，卻又令她錯過了一個熱吻。

狼撐開電梯門口，白蛇的殺氣撲面而來。蛇亮著黃色的蛇瞳，狼的所有心思他都一清二楚，或許⋯他一直在用記憶同步「現場直播」他與埃洛爾斯的相處！

她用盡全力爬起來，感覺自己就像是跟「雪狼」偷情被「統帥夫人」發現一樣。

特薇拉從伊格納特身後出現，她眼見兩人全身濕透，衣衫不整，就知道剛才地下的騷動由他們造成。她像個不忿孩子不成器的母親拽走埃洛爾斯，帶著她到急診室去，隨後一群研究人員湧上統帥，急著關心他的情況。

「丹尼爾，血清十毫克，注射清除外來迴序能的RCL09，並用提前准備好的血。特蕾西，去拿乾淨保溫衣物。」

躺在床上的埃洛爾斯感覺身體疲乏，天花板的燈宛如流星飛過，讓她想起了那道極光。

麻藥之下，她沉沉睡去。

特薇拉檢查過埃洛爾斯的情況，出奇地，她並沒有凝血，而只有一塊血塊阻塞了血管，一個小手術變能恢復健康。此外⋯

丹尼爾：「師姐，那10%的腐化下降到5%！」

「什麼？」

「冰核還在，腐化水平似乎還能再下降，雖然殺死了許多白血球，但至少還能再造⋯」

「不。」特薇拉語氣平淡。「冰核已經融入了她的骨頭，她早已喪失再造血的能力了。」

丹尼爾走往手術台一看，特薇拉專心地抽取血塊，就連開腔查看冰核位置的想法也沒有，似乎早就知道這件事。

「師姐為什麼不告訴我們？」「沒有必要。」「可⋯⋯現在她的腐化水平降低了，還有細胞再生的機會——」

「統帥已經同意她協助藥物研究實驗。」她輕輕放下血淋淋的鉗子。「她很快便是具屍體了。」

「⋯⋯」

一旁的特蕾西檢查了埃洛爾斯的生命跡象，一切平穩，並拿出機器進行冰核定位。

特薇拉跩下機器。「丹尼爾，把車子推開，准備定位。」

「師姐⋯」金發藍瞳的少年還在為埃洛爾斯的悲訊而難過，不滿師姐的冷漠，可特薇拉只是催促他趕緊准備。無可奈何，一向聽話的丹尼爾只好照做，三人站在隔房外等待定位結果。

「特蕾西⋯妳說，這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特薇拉暫時離開，只剩丹尼爾和特蕾西看守病人。站在少年身旁的，是一命粉發紫瞳的短發小姐，也是特薇拉的師妹。

特蕾西：「B29 的禁區觸發了防御機制，水淹沒了防御迷宮，聽生化部門的人說，他們看見了統帥大人還有這位小姐，其余的我不清楚。」

「妳也不清楚有關藥物研究的最新方向嗎？」「既然你也不清楚，我怎麼會知道？」

少年失落不已。「無法造血，代表一輩子都需要靠輸血維持生命⋯原來她根本不是貧血，而是骨骼完全失去造血功能。她的血甚至是『特別的』，不可能一直無條件使用『阿爾法』造血續命⋯⋯那昂貴的費用，完全可以令中產家庭破產。」

這也是沒辦法，埃洛爾斯已經比許多死者幸運了。

一張報告從打印機送出，特薇拉准時歸來搶先一睹。

「師姐，我們⋯」

「做好保暖，麻醉藥在半小時後便會失去藥效。輪流在病床旁看著，明天早上一起吃早餐。」説罷，特薇拉便離開了手術室。

「統帥大人，這裡是報告。埃洛爾斯 · 亞多尼雅的冰核原來依附在骨髓之上，這解釋了我們為什麼一直找不到她的冰核所在。」

統帥從特薇拉手上接過報告書，他似乎並不意外；或者說，他從一開始便知道冰核是她的骨髓，因此他才提出要將裝置裝在腰間，並且是最能滲透至骨髓的腰窩。

「雪狼」：「我的血似乎消除了那5%的腐化。」

特薇拉：「而且很奇怪地，她破敗的血球圍繞著您的血，只造成了少部分凝血，情況比想像中容易控制。」

坐在一旁伊格納特冰水下喉，神色自若聽著報告。

「不愧是『埃斯基爾』。」

特薇拉：「團隊已經穩定病人狀態，統帥大人在伊格納特先生的幫助下似乎狀態恢復健康，請下達後續指令。」

「她需要時間考慮，繼續抑制藥的研究。」

「是。這周的死傷是一千三百人，統帥，希望您抓緊時間。」

特薇拉深深地鞠躬，她鮮少如此莊重行禮。

「感謝妳的貢獻，特薇拉博士。」

「言重。不過我比較喜歡『醫生』這個稱呼。」

隨後，她離開辦公室。

「那麼，好玩嗎？」伊格納特用小勺子攪拌冰水。

這夜的鬧劇，也得算上伊格納特的一臂之力，他默許兩人在B29搗亂，以那瓶酒為最壞情況墊底，並打算將今晚的意外編為「實驗失誤」。

「我吩咐過，你不許使用記憶同步。」

「我不是擔心你忘記了今晚短暫的美好嘛～」

「伊格納特。」「小姐年輕貌美，比我更懂如何令大人高興，為了你的快樂，為了北希迪亞的幸福，我只好『委屈一下』了～」

蛇重重放下杯子，臉上雖然笑容溫和，狼卻早已知道他很是不滿。他吃醋了，五百歲的他吃了一個二十二歲女生的醋。

「她就只是個孩子。」「那與你的靈魂對比，我也就只是個小輩啊，大人。再說，你也沒將她當成小孩吧？」

狼將右腳放在左腳上：「那是出於對別人的尊重，我不會只從自己的角度衡量世間的一切。」

「哈哈哈，那的確是有這個道理⋯『聖杯埃斯基爾』這個身分，不容忽視。可是⋯你也太冷落我了。」

「早些時候與你和拉札爾開了三小時的會議，難道還不夠嗎。」

伊格納特很喜歡統帥大人，喜歡得想要一直黏著他，可是出於體面，礙於性別，他鮮少將心底話說出來，畢竟這有損兩人的莊重。可是想到剛才，統帥大人跟埃洛爾斯差點接吻，守候在統帥身邊五百件的白蛇肯定不願意！他彈起來，走到統帥桌子前，雙手交扣放在胸前：

「可是埃洛爾斯小姐與你幾乎⋯」

狼銳利的眼神盯著伊格納特，隨後轉為毫無波瀾的冷漠，他不喜歡有人監視自己，即便那是伊格納特。白蛇被狼嚇到，統帥很少用這樣的眼神看他，即便與他親密如家人的自己為了不要得罪統帥，也只好妥協。

「⋯⋯失禮了，我的神明大人。」

伊格納特深深明白這一點，統帥大人在唯一的統帥夫人死後偶然邂逅女性。他雖然心有不滿，但還是會給予空間，因為統帥大人雖然經常在叢花中游走，卻從來看不上任何一朵花，只有伊格納特一直守候身旁，五百年來已成常態。

伊格納特甚至不會妒忌死去九百年的統帥夫人，因為只有他清楚，統帥與統帥夫人僅是名義上的夫妻，統帥大人從未提起過他的政治婚姻。

可是「埃斯基爾」出現了，那位命定的「聖杯」⋯他作為「神諭」的末裔地位首次被挑戰。

「那一吻只是為了北希迪亞，你退下吧。」

狼重心往後閉上眼睛休息，眼前忽然閃過她的笑容——「沒有什麼是永恆的，是嗎？」那一剎笑顏像是雪地上綻放的煙火。

女孩的笑容總是美好的，「卡德」的笑容並不特別。

那剎「煙火」，與這一奔往消逝的狂歡之夜，在他腦海中一並熄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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