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霄塵正欲再言,卻聽見有人「唰」一聲收了扇子,便止住了話頭,瞪向前來打擾的柳、韓二人。
柳墨清卻覺自己好生無辜。方才這師徒倆談話時旁若無人,玲瓏閣小妖們都刻意繞了開,他更是先提醒韓歛穿戴齊整,二人才蝸步龜移走了過來,誰知師徒倆竟還未說完私房話。
柳墨清只得表現得狀若無事,拱手拜道:「是在下處置不當,一大清早的就驚擾了二位,不知二位昨夜歇得如何?在下可有安排不周之處?」與此同時,韓歛也在他身畔朝封璐請安,雖笑得靦腆,卻難掩欣喜之情。
封璐笑著朝兩人頷首,道:「柳閣主過於客氣了,這如何算得上是驚擾?我還得謝過柳閣主昨日鼎力相助,替我門下徒子徒孫解了圍。」
甚霄塵並無看他們寒暄的耐心,便打岔道:「師尊近來好嚐鮮,你船上可有早膳?」
柳墨清答道:「有的,阿歛時常嘴饞,故而在下都會讓手下備著吃食,只是此刻為時尚早,怕是還得再等一會。不如先讓阿歛帶二位觀覽一番?」
甚霄塵卻不以為然地道:「這靈船又不大,也就上中下三層,神識一掃便盡收眼底了,有什麼可觀覽的?」
封璐聽他提及靈船,卻問道:「敢問這靈船如今是往何處去?」
柳墨清道:「在下的私人靈舫略嫌簡陋了些,昨日甚仙君要在下接應二位,在下才特意將此靈船調度了過來。它原先是要經榮錦城渡口去往妖界,如今還在碧海書院一帶兜圈子,待安頓好日月乾坤鼎,便會按原定路徑續往西南行了。」
封璐點了點頭,笑道:「費心了。」
柳墨清忙笑道:「哪裡,大靈船走得快,在下與阿歛也時常搭順風船,他早已坐慣了,對船上熟悉得很。眼下便讓他領路帶二位去往食堂罷。二位請。」
經他這麼一說,韓歛立即活絡起來,獻寶般道:「師尊、二師兄隨我來罷!此靈船有無數鳥妖引導風向,又穩又快,比走陸路和水路都舒坦得多,若師尊還想去什麼地方,可以先與纖婗姐姐她們說一聲,讓她們安排去。」
幾人順著船緣廊道前行,隔著一排雕花欄杆便是無邊晴空。而在靈船周遭幾丈遠處,始終有鳥妖伴飛護衛,確如韓歛所言。封璐牽著甚霄塵向前,一面問道:「小五兒口中的『纖婗』,便是方才為首的蜘蛛妖了?」
韓歛用力點了點頭,答道:「正是她。玲瓏閣名下靈船有數條航線,此船便是由纖婗姐姐她們負責,即便是阿清要搭順風船,也得先同她們商量過,畢竟人界與妖界間渡口不多,有些口岸管制較嚴,得事先申請方能通過。」
韓歛接著說起搭乘靈船遊玩的種種,如數家珍,一開口就說個沒完,封璐聽了好一會後,笑道:「看小五兒在這如魚得水,我便能放心了。」
殿後的柳墨清聽了這話,不由雙目微瞠,豎起耳朵,可他還沒能再說點什麼,缺心眼的韓歛便接話道:「師尊儘管放心罷,妖族比修真界的人好相與多了,沒有那麼多彎彎繞繞,船上的大家都待我很好。」
封璐卻知道,此話背後並沒有麼簡單。韓歛少根筋又怕生,與常人相交總不順遂,但他卻天生對妖族感應敏銳,極易受妖族青睞,在妖族之中反倒得心應手。思及此,封璐越發覺得小五兒闖出了自己的一片天,心底很為他高興,便順勢摸了摸他的頭,道:「那就好。」
韓歛傻笑了一會,突然腳步一頓,問道:「對了,自昨夜便沒見到那隻五毒犰了,別是落在書院了罷?」
經他如此一說,甚霄塵才瞥向腕上的靈獸環。其實自打離開書院後,靈獸環便不時發燙,但魔寵契約卻始終沉寂如死,並無異樣,甚霄塵索性就置之不理了。
封璐也順著他目光望了過去,只見甚霄塵摘了靈獸環後,那靈獸環竟自發脫手而出,落地化出了一團黑球,又迅雷不及掩耳地飛身而起,直往封璐懷中躍去。
與此同時,牠口裡居然嗲聲喊道:「爹爹!」
甚霄塵額角青筋一跳,反手就將牠拍了出去,想讓這裝瘋賣傻的東西冷靜冷靜。
五毒犰飛越欄杆後才反應過來,猛地張開革翼,然而牠運氣不佳,正好被往外的氣流捲住了,那雙小小革翼便好似一對船帆,一下就將牠吹飛了數丈遠。
韓歛見狀大驚,連忙想施術引風,好將五毒犰給捲回來,此時卻有一道銀光閃現,如箭矢般疾射而出,只一瞬便將五毒犰攔腰截了回來,五毒犰遂與那物一左一右落到了封璐手中。
甚霄塵瞪著封璐右手裡的劍,詫異道:「師尊能動劍了?」
銀劍收在鞘中,雪亮劍身只露出了寸許,正是封璐的本命劍道瀾。
道瀾劍與封璐的神魂密切相關,因此在封璐重塑金身之時,它便發揮了鎮魂的作用,如定海神針般將神魂牽住。也正是因這個緣故,林契曾經斷言,至少得等到元神恢復九成,封璐才能再度召動本命劍。
果然,封璐才正要答話,道瀾劍便嗖地一聲化光消散了。
封璐有些遺憾地默了一會,方道:「我也只是情急之下試了一試,未曾料到當真能成。可惜似乎還無法堅持太久……」他一面說道,一面將五毒犰捧了起來,仔細端詳。
五毒犰總算從驚魂中回過神,綠豆眼裡也有了光采,抬起頭便朝封璐脆聲喚道:「爹爹!」
牠的嗓音稚嫩純淨,喊這麼一聲能把人的心喊化,然而在場幾人卻都訝異不已,柳墨清最先開口道:「這、方才還真沒聽錯?牠這是在學舌,還是真能通曉人言?在下還是頭一回見到五毒犰能說話……」
五毒犰又喊了幾聲,並親暱地蹭了蹭封璐的手指,作勢要往封璐袖裡鑽去。旁觀至此,甚霄塵再也忍不下去了,便將牠提了起來,低喝道:「少裝瘋賣傻了,這又是鬧得哪一齣?!」
那五毒犰卻茫然了一會,蜷起身子對甚霄塵怯怯地道:「……娘,不生氣。」
甚霄塵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只覺得這個王八蛋當真病得不清,越發想將牠再扔出去一次,瞪著牠道:「你叫誰?」
五毒犰渾身一僵,卻乖巧地再度喚了聲:「娘!」
封璐忍俊不禁,笑道:「一轉眼,霄塵都有孩子了。」
甚霄塵氣惱地睨了他一眼,回嘴道:「便是有,那也得是和你的孩子,你沒聽見方才牠叫你爹爹嗎?」
韓歛聽了這話,便猛然嗆了一下,柳墨清便繞過師徒二人去替他順氣,低聲道:「沒事、沒事啊……」
一陣雞飛狗跳後,三人一妖一犰總算抵達了食堂。
五毒犰死活都不肯回靈獸環,甚霄塵只好先拿毒蟲餵牠,牠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吃了足有平時兩倍的量才停下,隨後便昏昏欲睡,卻仍左右扭著不讓甚霄塵碰到靈獸環,鬧到最後,卻是封璐將牠接過去安在膝上,五毒犰才渾渾噩噩地安眠了。
靈舫上食堂共用,玲瓏閣的大妖小妖都能來,就連師徒等人圍坐的這張小圓桌,也只是特意用屏風隔了出來。四周人聲隱隱,飯菜香陣陣飄來,一派祥和。
韓歛一心想著「二師兄怎麼就成了師娘」,實在是坐立難安,便提議要替幾人取碗筷來,藉機出去透風了。
此時五毒犰也已安份下來,柳墨清便藉機開口道:「二位養的五毒犰果真與眾不同,尋常魔寵終其一生都未必能夠開口,牠卻有此機緣,當真十分稀奇。」
甚霄塵瞪向五毒犰,一面想著不能讓這王八蛋佔著師尊的腿,一面沒好氣地道:「尋常魔寵哪能從魔域追到人界來?可不是稀奇得很嗎。」
柳墨清聞言面色一變,壓低了聲道:「我已聽聞風聲,據說隳星魔尊月前端了噬閻的老巢,隨後有說噬閻散功斷尾求生的,也有說他又奪舍逃跑的,難道──」
甚霄塵眉頭一挑,不悅地朝瞅了柳墨清一眼,卻並未接話。
柳墨清心下悚然,接言道:「若真是他,那如何使得?難道是礙於認主契約未解,這才沒能將牠──」
甚霄塵冷哼了聲,道:「『噬閻』已經死透了,這一點無庸置疑。至於牠是什麼東西……暫且還待考察,不勞費心。」
柳墨清正欲再言,封璐卻撫著五毒犰的背甲,輕聲道:「放心罷,若非牠戾氣已散,我也不會讓牠近身。牠如今就是一隻徹頭徹尾的小魔獸,前塵往事不必再計較。」
甚霄塵早就知道封璐會這般說,倒也不太驚訝,心底卻仍有些不是滋味。
此時韓歛拿著四副碗筷回到桌邊,妖族侍者也將砂鍋扛了進來,原是一道雞湯底的鮮菇靈米粥,靈米晶瑩飽滿,粥水鮮香四溢,一掀蓋就輕易勾動食慾。
封璐見幾人都不動碗筷,便率先道:「吃罷。佳餚當前,便有天大的事,也得先吃過再說。」
柳墨清只得不再多問,親自給幾人各斟了一碗粥,隨後又有侍者端來幾碟小菜,其中就有新鮮的涼拌藕片。
韓歛見狀雙眸放光,問道:「阿清,這該不會就是方才那幾截荷藕罷?」
柳墨清點了點頭,笑著給他添了一筷子,道:「正是,還有一些熬湯去了,這盤算是先嚐個鮮,如何,好吃嗎?」
韓歛立刻嚐起了涼拌藕片,一面嚼,一面點頭如搗蒜,顯然很是滿意。
封璐聽見這是九瓣玉荷花的藕,心中便有些介懷,卻還是夾來嚐了一口。然而那涼拌藕片一入口,就讓他把疑慮拋到九霄雲外了。
藕片清甜爽脆,又恰到好處地添了些許橙醋等佐料,滋味更為豐富了,再加上這荷藕雖新,並沒有什麼藥性,蓄積在藕節中的靈力卻極為滋補,令封璐精神一振,和甚霄塵玩鬧一宿的些許疲憊都散了。
封璐立刻給甚霄塵也夾了一筷子,道:「這荷藕清甜滋補,霄塵你多吃些。」
幾人皆是修者,用膳不過是嚐個味道,清粥與小菜便餘下了大半。封璐想起幾位徒孫,便讓柳墨清差人去請孩子們來用膳,自己則攜甚霄塵神清氣爽地離席。
師徒倆回到艙房後,封璐坐到了窗邊的矮榻上,往身旁的空位拍了兩下,道:「來坐罷,順道和師尊說說,你怎麼又不高興了?粥不好喝、藕片不好吃嗎?」
甚霄塵依言坐下,卻沒有望向封璐,只道:「藕片甜得很,師尊不是吃得很高興嗎。」
封璐心情正好,傾身在甚霄塵頰邊吻了下,方道:「是很甜,不過沒有你甜呀,究竟怎麼了?」
甚霄塵被他驚了一下,硬是板著臉沉吟片刻,這才道:「……那花妖連累了你,又對你有不軌之心,虧你還吃得下去。」
封璐莞爾一笑,道:「難道你就沒吃了?」
甚霄塵誇張地挑眉道:「不一樣,我吃它是為了洩憤。」
封璐笑出了聲,又道:「他才初初化形,東西南北都分不清,說出的話豈可當真。再說你都吃涼拌荷藕了,也該洩憤完了,怎麼還是不高興?」
甚霄塵又指向封璐膝上的五毒犰,道:「此刻是看牠礙眼。師尊早就知道牠是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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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續-
日常過渡,霄塵吃醋。(咦押韻了) 在小球球的世界裡,牠有個脾氣不好卻天天餵牠的娘,還有一個溫柔的爹爹11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szNkbAqr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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