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塔西爾的心情非常複雜,不知是該高興?難過?亦或是忿恨難平?
首先他高興的是這幾天不斷找尋的人和物,終於全都回到自己的手上,連日來不停盤旋於腦中的煩惱與擔憂在這一刻全都煙消霧散,讓他頓時感到輕鬆了不少。然而當他再深入探究之時,心中的喜悅卻被另一股怨懟之情給淹沒,所有的失落與憤怒全都摻雜在一起,不斷的漫延擴散,剎那間,塔西爾的表情突然變得猙獰可怕了起來。
(艾莉亞,妳的存在就是個錯誤。)
塔西爾很清楚自己對於艾莉亞情感是有多麼的矛盾,一方面強烈的希望她能陪在自己身旁,但另一方面為了完成使命,卻又不得不讓她消失在這個世界裡。如今她的出現的確是讓他欣喜若狂,但同時也讓他的心靈倍受打擊,因為這正代表著,他這個全國地位最高的大神官所製作出來的刻寫板根本就沒有用。
想到自己長年服侍神明,鑽研神學毫不懈怠,而今神明給他的回應卻明分是在取笑他的狂妄,譏笑他的自以為是。這樣的結果對塔西爾而言,簡直就是個奇恥大辱。
即便這件事並沒有任何人知道,但他卻無法就此釋懷,尤其是在長年病痛的侵蝕之下,對神明早已開始有了不滿和積怨。他無法理解為何自己如此的犧牲奉獻,兢兢業業,小心謹慎的服侍著神明,卻仍是不能得到認可。
難道只因身上沒有流著王室的血統嗎?所以只要是王室的人,不管她是如何的為非作歹,其用意是如何的邪惡,神明都一定會應許她的願望嗎?
(憑什麼?)
塔西爾愈想愈生氣,明明自己所付出的絕對不少於王室的任何一個人,但神明卻硬是將他拒於門外,就這樣將他一顆虔誠的心棄之如敝屣。
突然間,流膿的傷口引發劇烈的疼痛,更是令塔西爾近乎瘋狂,憤恨難消。明明他的所做所為都是為了維護王室的純正血脈,而且這也是先王在臨終交付他的使命。如此盡心盡力,換來的卻是無窮的痛苦與折磨。
(為什麼?為何神明不但不理我,甚至還這般無止盡的懲罰我?)
心中的怨恨不斷的膨漲擴大,令塔西爾不由得產生了報復的念頭,一個邪惡的計畫油然而生。
(只要掌控了整個王室,讓每一個神之子都聽命於我,那麼我又何必在意神明的認可。)
思及至此,塔西爾忍不住發出一聲邪惡的冷笑,甚至感到此時身上傳來的陣陣疼痛,都彷彿是在鼓動著自己。
(你們這些愚蠢的神之子,一個個都別想脫離我的手掌心。)
目前卡思朵已經是個傀儡,至於轉換為卡薇朵的西絲坦,自從當上王后,達成了她多年的心願之後,也已經安份了許多,所以現在最難掌控的就只有美尼斯了。這幾年來他暗中散佈大量的社會輿論,讓貴族官員們不繼的上書進諫,製造出一股無形的巨大壓力,最後終於迫使美尼斯同意娶妻生子,但是他卻始終不明白美尼斯的心裡到底在想什麼?
何況美尼斯還有個得力助手躲在暗處,更是讓他猶如芒刺在背不得安寧,就連這次的偷竊行動,其幕後的指使者,塔西爾不用猜也知道,一定就是羅思特。
如今隨著艾莉亞的出現,一切不利於他的局面均將有所轉變,只要有她在手上,諒這二人決不敢輕舉妄動。塔西爾心中默默盤算著可以利用艾莉亞來控制著美尼斯,逼他乖乖聽話,至於艾莉亞,則是可以用找回的那個東西,逼她留在這裡。
此外,在親眼看到艾莉亞竟然是以如此神奇的樣子出現之後,讓原本對自己的病情已經絕望的塔西爾,心中又再度燃起了一絲希望。
(既然是來自未來,應該會有更新更進步的診療方式吧!)
心想至此,塔西爾臉上神情和緩許多,高低起伏的情緒也逐漸平靜了下來。
「啟稟大人,一切的都準備好了。」奇德態度恭敬的向前稟報。
塔西爾拄著拐杖,一步步走到艾莉亞的面前,看著她兩手被牢牢的綁在椅子上後,點點頭說:「把她弄醒來吧!」
「是。」奇德說完後,用沾水的布巾往艾莉亞的臉貼上去。
艾莉亞瞬間驚醒過來,想伸手卻發現被綁起來了,於是她猛搖頭把臉上布巾甩掉。看見眼前出現的竟是塔西爾和奇德,一臉驚恐的問:「你們為什麼要迷昏我,又把我綁起來?」
只見塔西爾將拐杖交給奇德,接過他遞上來的一把剪刀,面帶微笑的說:「不要動!不然會受傷喔。」
艾莉亞聽了只能定住不動,感覺到塔西爾手在撫摸著她的頭髮,立即明白其用意,忍不住嘆了一口氣,語氣難過的說:「你要剪我的頭髮就儘管剪吧!但我不明白你為何要這樣待我,我們不是朋友嗎?塔西爾。」
其實艾莉亞會留著長髮,主要是因為沒有時間加上髮廊的收費昂貴,所以她才乾脆把頭髮留長,以便自己打理做造型。如今塔西爾要剪了她的頭髮,艾莉亞並不覺得可惜,只是這種小事講一聲就好了,何必要搞成這樣?
「原來妳一直把我當朋友看待?」塔西爾瞇著眼,臉上滿是懷疑之色。
「當然。」艾莉亞一臉信誓旦旦的說:「不然我為何要把我的秘密跟你說,就是因為我相信你啊!」事已至此,艾莉亞很清楚此刻絕不能和塔西爾翻臉,更不可以口出惡言。
「那妳為何不第一時間就來找我?這幾天妳都到哪兒去了?」
(第一時間?難道他早就知道我再次回到埃及了?莫非這一切真如坎貝爾夫人所說,傳送的事與他有關?)
塔西爾的話令艾莉亞不由得心頭一驚,但她還是擺出一副萬般無奈的表情,大嘆一聲說:「老實跟你說,當我被送回我的時代後整天以淚洗面,我試了許方法想要再回來,但全都行不通,於是我把自己裝扮成埃及人的樣子,祈禱有一天能再重新回到這裡。後來沒想到還真的應驗了,我又再次的被傳送到這裡,可當時已經是傍晚時刻了,我打算找人求助,剛好遇到了孟妮拉,什麼都不知道的我便主動跟她表明身份,不料她表面上說要幫我,實際上卻是要殺我,後來我好不容易脫逃了。」說到這裡她頓了頓,滿臉委屈的看著塔西爾,「沒想到過了這麼多年,一切人事全非,而我又人生地熟的,為了躲避孟妮拉的追殺,所以才不得不先暫時的躲起來,等到覺得安全後才敢過來找你。」
雖然不明白塔西爾到底是何居心,但艾莉亞已經無法再相信他了,於是她決定要有所隱藏,在事實的基礎上透漏越少越好,以便為自己多留一些退路。
塔西爾聽了冷笑一聲,「看來妳受了一次教訓,還是沒有學乖呢!」
「我承認我是錯估了孟妮拉,但你在我心中分量可是遠遠的超過了她,也從不曾想過你會這樣子對我。」艾莉亞表現出一臉沮喪的樣子,語氣中也充滿了失望落寞。
塔西爾卻是不為所動,冷冷的說:「難道妳都不會想去找陛下嗎?這麼多年來,陛下可從來未曾打消尋找妳的念頭呢!」
「因為我從孟妮拉那裡聽到,美尼斯已經娶了他的初戀情人卡薇朵和她的妹妹卡思朵,而且卡思朵還已有孕在身。」
「這的確是事實。」塔西爾一臉淡然的回答。
「所以我在躲著孟妮拉的這幾天,一直都很掙扎,很矛盾,我想去找美尼斯,但又無法面對那個景象。我曾經有過正常的家庭,但不幸父母雙亡變成孤女,對於家庭破碎我深受其害,因此我實在不願意去破壞人家的家庭,尤其是美尼斯的。」艾莉亞眼眶泛淚,楚楚可憐的說:「想起過往的一切,說不在意、不難過、不痛苦都是假的,如今我只求能再回到我的時代,過著平凡的日子就心滿意足了。」這種真真假假的說法正是從西絲坦那裡學來的,艾莉亞希望能藉由這套說辭以博取塔西爾的信任,同時也測試一下他是否知道傳送的事情。
「所以現在妳想回去?」塔西爾語帶試探的問。
「是的,而這也是我來找你的主要原因。」
「為什麼?為什麼你會覺得這和我有關係?」
「我的直覺告訴我,像這種神奇的事必然和神明有關,而你有著豐富的神學知識,現在又是大神官的身份,所以我相信你一定會幫助我的,只是想不到……這其中必定有什麼誤會吧!」說完艾莉亞嘆了口氣,流露出內心受到打擊的神情。
「唉!人生總有一些逼不得已的事。」塔西爾也跟著長嘆一聲,看著艾莉亞那副我見猶憐表情,不禁態度開始有些軟化。
「我知道,其實我的人生過得也不怎麼順遂,所以你有需要我的頭髮就剪吧!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就說吧!」艾莉亞不但先釋出善意,還擺出一副義氣相挺的樣子。即便明知剪掉的頭髮肯定是會被塔西爾拿去做成假髮,說不定還會被用在不好的事情上,但此時此刻已經顧不了那麼多了。
「那就不好意思了。」塔西爾拿起剪刀,親自剪下艾莉亞的長髮,接著轉手將之交給奇德,但出乎意料之外的是他又動手將綁住艾莉亞的繩子剪掉。
奇德見狀,一臉驚訝的說:「大人,您……」
「沒事。」塔西爾比出噤聲的手勢,展現出他慣有的笑容,意味深長的說:「我想艾莉亞應該不會那麼快就想走吧!」
艾莉亞聽了立即搖搖頭,順便體會一下頭髮被剪掉後的感覺,隨即看著塔西爾,憂心忡忡的問:「雖然我是有求於你,但現在我更想知道的是你的身體到底怎麼了?」在知道動之以情是有效的招術之後,艾莉亞決定繼續加碼,以便讓塔西爾逐漸放下戒心。
「你這是在關心我?」塔西爾心中略為感動。
「當然,朋友之間彼此互相關懷不是很正常的嗎?」
「好吧!妳看。」塔西爾坐下來,掀起身上的長袍,露出自己的左小腿。
艾莉亞一看臉色大變,驚訝的問:「這看起來像是重度灼傷的結果,這種情況多久了?」
「沒錯,這是被火燒傷的,這幾年來一直時好時壞但最近幾個月情況突然急遽惡化,傷口不斷的在擴張。」
想起阿德曾跟她說過,當年她消失的同一時間,西絲坦也在歐西里斯神殿放火自殺,所以這應該就是那時的火災造成的。
「就我所知,重度灼傷是無法自癒的,以你目前的清況看來,想要根治就必須要趕快截肢,不能再拖了,否則可能會危及性命。」
「哼!竟然跟他說的一樣。」塔西爾冷哼一聲,露出不以為然的表倩,心中卻是感到十分失望。
「他是誰?是醫生嗎?如果他有這項技術,我建議你快點去找他過來幫你醫治。」
「來不及了,他已經被我殺了。」
「什麼?」艾莉亞一臉驚訝,無法相信自己所聽到的話,神情緊張的又問:「你……你為何要這麼做?」
「我找他來是要他想辦法解決我的問題,但他堅持只有這種做法。甚至我以他的性命做要脅,他也不願意認真的想點其他的辦法,於是我只好成全他了。」
(難道這才是真正的塔西爾嗎?)
看著塔西爾臉上毫無愧疚,理直氣狀的說著一切都是對方自找的,頓時讓艾莉亞心生恐懼,在她眼中這樣的人根本就是個惡魔,是個變態,但她以前認識的塔西爾明明不是這樣子的啊!
只可惜現在已經沒時間去探索深究真正的原因了,艾莉亞知道這個人已不再是以前那位溫柔的暖男,她必須重新去面對他,而且還要更加的小心謹慎,這樣才有辦法對付眼前的塔西爾。
唯一值的慶幸的是,塔西爾似乎也並不怎麼了解她,一直都當她是個不擅說謊,待人誠懇的溫馴小羊,而這正是她目前所擁有的最大優勢。於是乎艾莉亞決定繼續稱職地扮演著好朋友的角色,如此一來她才不至於有生命危險,如果可以的話,她還想從塔西爾口中套出有關傳送的事。
剎那間,艾莉亞終於領悟到一件事,原來之前所遇到的狀況都只能算是小測試,現在才是真正開始演技大考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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