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速慢慢減緩,外頭傳來底比斯王宮碼頭工人呼喊的聲音。
蘇拉姆聽了趕緊將已經整理妥當的行李又檢查了一遍,轉頭卻見艾莉亞悶悶不樂的坐在椅子上發呆,不禁一臉疑惑的問:「怎麼啦?終於可以下船了,您反而不開心?」
「下船以後還不是只能待在小屋裡,我覺得在船上挺好的啊!」艾莉亞手肘靠著桌子,雙手托著下巴,臉上滿是無奈的說著。
畢竟王宮裡人多口雜,耳目眾多,無法像在船上那樣偷偷會面,所以從下船起到事情解決之前,她和美尼斯已經說好了,暫時都不能再見面。
「實在是搞不懂妳。」蘇拉姆搖了搖頭,只見她挑了挑眉,故意試探的問:「那妳想不想泡澡?」
「當然。」艾莉亞語氣肯定的回答。
蘇拉姆聽了忍不住笑了出來,「妳看看妳有多矛盾,在船上可是沒辦法泡澡的喔!」
「唉!現在我只希望事情能快點解決。」
「會的,我看這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這樣竟然也能搭的上話!)
聽到蘇拉姆的回答,艾莉亞臉上不禁露出一抹耐人尋味的微笑,畢竟她跟蘇拉姆所期盼的根本是兩碼子事,但這樣子的巧合反而讓她不由得對未來充滿了信心。
* * *
下船後,美尼斯第一時間便找了羅思特到議事廳會談。他將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包括他與艾莉亞目前的關係全都告訴羅思特,並將自己的下一步計畫也說了出來,而羅思特也把從奇德問出的一些事情向美尼斯報告。
等事情討論告一段落後,羅思特這才忍著笑意,一臉逗趣的說:「看來艾莉亞還是太嫰了,她應該要等到真正結果出來了以後再跟你說才對。」
「喂!別亂講,這種話我不准你跟艾莉亞說,而且這件事主要癥結點是在相互信任上面。」美尼斯一臉正經的告誡著。
「好吧!為了表示我是值得信任的,我主動跟你報告一件事。」
「什麼事?」
羅思特深吸一口氣說:「我跟塔西爾告白了,我還跟他說只要將刻寫板交出來就帶他遠走高飛,永遠離開埃及。」
美尼斯面無表情,想都沒想便直接開口說:「他肯定是拒絕了。」
「是啊!不然我跟他早就雙宿雙飛了。」羅思特兩手一攤,不以為意的說著。
美尼斯一聽當場笑了出來,忍不住嘲諷的說:「你這算是哪門子的值得信任?」
「這信任與不信任本來就在一念之間,要是我們走了,留下刻寫板也算是有解決問題;如今沒走成,就繼續死皮賴臉的當你的好兄弟囉!」羅思特嘴角微抿,淡淡笑了笑。
聽到這番謬論,美尼斯不禁搖頭苦笑,「雖然我跟塔西爾認識很久了,但我一直以為他是個努力學習,個性隨和的人,從來沒有真正了解過他。在經過了這些事情後,其實我反而希望塔西爾真的能答應交出刻寫板跟你走,這樣的話我也不會再去追究下去。」
羅思特輕嘆一聲,語氣中充滿惋惜,「只可惜,他放不下執念,堅持完成使命。」
「這要是用在其他地方是挺好的,但他卻硬是要跟我對上,而且我還是覺得塔西爾只是拿使命作為藉口,實際上他還是想要掌控王權,向神明挑戰。」美尼斯眼神中露出一絲厲色。
「其實我覺得他有可能是……」話說到一半,羅思特想了一下,決定還是把『你老爹的兒子』這句話給吞下去,畢竟那只是他憑感覺的臆測。
「是什麼?」
「是拿生命作最後的賭注。」羅思特即時找了另一種說法替代。
美尼斯皺起眉頭,面帶質疑的說:「他到底是不是真的快死了還有待查證,雖然宮裡的御醫對他的病束手無策,但他後來另尋療法終究也是一直拖到了現在。」
此時,底比斯的行政首長達士多在門外求見,稟報說有收到來自孟裴斯的密函。
「快進來。」美尼斯語氣催促的說。
只見美尼斯一拿到達士多送來的密函便立即當場拆閱,看完之後臉上頓時露出欣喜之色。
羅思特見狀也跟著笑說:「看來一切進展的不錯。」
「沒錯,接下來必須趕快行動,不然要是讓卡薇朵也知道的話就不妙了。」說完美尼斯陷入沉思,心裡不斷的在推敲琢磨著。
突然一名侍衛進來稟報說卡薇朵王后派人來詢問,她現在可否前往歐西里斯神殿祈福?
「現在?有這麼急?不是才剛下船。」羅思特滿頭霧水的問。
「這樣正好。」美尼斯目光一閃,立刻對侍衛下令:「去跟王后說,等一下我陪她一起去。」
「是。」侍衛回應後隨即退下。
在這一刻美尼斯心中已經做出決定,於是他又接著下令,「達士多,明天王宮這裡的安全你要加派人手,嚴加注意。」
「是,在下這就去辦。」
「羅思特,我打算明天就執行計畫,從現在起我要你負責看管歐西里斯神殿,絕對不准有任何人擅自離開。至於……」美尼斯頓了頓,語重心長的說:「那件事如果你做不到,就換人去做,不必勉強。」
「我可以,這件事只有我能做,而且也必須由我來做。」羅思特咬著牙,一臉決絕的回答。
美尼斯聽了點點頭,給了羅思特一個信任的眼神,拍拍他的肩膀後離去。
* * *
在前往歐西里斯神殿的王室馬車裡,卡薇朵心情亦喜亦憂,十分複雜。她一方面對於美尼斯願意陪她來神殿祈福感到受寵若驚,想來應該是這幾天在船上的相處,讓美尼斯再次理解到她是無可取代的。但另一方面比較麻煩的是,有美尼斯在場她就不方便去找塔西爾談論重要的事情了。如此一來,她就必須等祈福儀式結束後再另外找個藉口留下來才行。
此時的美尼斯則是一臉平靜,好整以暇的看著窗外的風景,畢竟他的計畫大部分都已經安排妥當,接下來就看塔西爾聽到卡薇朵的說詞時,會有如何的反應?
王室馬車抵達神殿後,美尼斯一下車便開口對卡薇朵說:「我們先去找塔西爾吧!」接著逕自往神殿大門走去。
(怎麼會這樣?)
這句話讓卡薇朵當場一臉錯愕的站在原地,完全沒料到美尼斯竟會做出這樣的決定,看來他應該是想先調查一下艾莉亞的事情。
卡薇朵回過神後,立即加快腳步跟在美尼斯後面,此刻她心裡盤算著,既然要去找塔西爾,不妨就趁此機會先讓他知道自己已經有處理的方法,並暗示其只要配合著她就對了。卡薇朵暗自祈禱著,希望以塔西爾的聰明才智能夠明白她的意思。
在神殿的代理人帶領下,美尼斯和卡薇朵來到塔西爾的房間,美尼斯大手一揮要在場的人全都退下,房裡只留下他,卡薇朵和塔西爾三人。
對於這突如其來的狀況,塔西爾感到既震驚又疑惑,首先他沒想到美尼斯會這麼快就回到底比斯,再者居然連卡薇朵也一起過來了,讓他一時之間無法明白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不過他仍是故作鎮定的準備躬身向美尼斯和卡薇朵行禮問安。
「不用了。」美尼斯擺了擺手,催促著說:「你們就趕快把想說的話,說一說吧!」
「我們?」塔西爾微微愣了一下,隨即小心翼翼的回答:「請恕在下愚昧,不懂陛下的意思。」
美尼斯指著卡薇朵,語氣平淡的說:「王后應該明白我的意思吧,由妳先說好了。」
「是的,陛下。」卡薇朵面帶微笑,神情輕鬆的說:「前段時間,陛下在阿瑪爾那城找到了艾莉亞王妃,雖然這位王妃看起來的確和以前的艾莉亞十分神似,但根據臣妾的觀察,她年紀實在是太過年輕,而且個性上也有相當大的差異,所以才會想請塔西爾大人一起幫忙確認一下,陛下找到的這位是否是真的艾莉亞王妃?」
「這個嘛……」塔西爾皺起眉頭,默默觀察著美尼斯和卡薇朵,實在是搞不懂他們到底在玩什麼把戲,但此時他更在意的是這個艾莉亞的真偽,於是他一臉認真的回覆:「請恕在下無能,僅憑王后的描述在下無法直接判斷出這位艾莉亞王妃的真假,不過如果能見到本人的話,在下應該就可以給個明確的答案。敢問陛下能否立即安排一下?」
「不行。」
「不行。」
美尼斯和卡薇朵異口同聲的否決,在聽到對方的聲音後,倆人驚訝的互看一眼,對於這難得意見相同的一刻,彼此臉上不見喜悅,反倒是感到非常的意外,畢竟這兩個人的真正意圖是完全背道而馳。
「那就訂明天下午二點吧!我們幾個人全都到小神壇集合,在神明面前把事情一次解決。」美尼斯立即順勢訂下時間,而且還刻意展現其王者威嚴,對眼前的兩個人鄭重其事的宣布:「如果能證明這個艾莉亞是假的,我會當場在神明面前立誓不再找尋艾莉亞,從今以後只認定卡薇朵是我唯一王后,同時將王后應有的權力移交給她,但如果艾莉亞是真的,並就此消失的話,那麼我會當場殺掉你們兩個以及卡思朵留下的孩子。」
聽到美尼斯的聲明,卡薇朵立即行禮致意,臉上更是藏不住的興奮說:「請陛下放心,臣妾一定會謹遵陛下的旨意。」
塔西爾觀察著卡薇朵的反應,推測她應該是很肯定這個艾莉亞是假的,但他卻不明白陛下有必要如此的慎重嗎?甚至還特別要在神明面前作證立誓,這讓他忍不住開口詢問:「請問現在的這位艾莉亞王妃是長髮?還是短髮?」
卡薇朵認真的回想了一下,由於艾莉亞平常都有戴著頭飾,無法辨識長度,至於洗澡那天,她全神貫注的在執行催眠上面,因此也沒有注意到這一點,於是便搖了搖頭說:「不知道。」
「短髮。」美尼斯神情堅定,語氣簡潔的回答。
這答案令塔西爾頓時緊張了起來,因為這個艾莉亞很可能是真的,如果卡薇朵為了當上王后,不惜拿出刻寫板將之拼起來,只為了證明這個艾莉亞是假的話,反而真的會導致艾莉亞消失,這樣後果不堪設想。
(但陛下怎麼可能會分不清這個艾莉亞是真是假呢?甚至還要為此立下重誓?)
為了解開心中疑問,塔西爾打算做進一步的試探,「敢問陛下,如果這位艾莉亞夫人是假的話,您會如何處置呢?」
「殺無赦。」美尼斯用同樣的態度和語氣回答。
「對,這可是欺君之罪。」卡薇朵在一旁興奮的附和著。
剎那間,塔西爾恍然大悟……原來陛下從頭到尾都是在利用卡薇朵來對付他。先不管陛下是否知道刻寫板在卡薇朵那裡,但陛下故意把辨認艾莉亞的真假權利交給他,光是這點就其心可議。
就目前卡薇朵的態度來看,她擺明已認定了這個艾莉亞是假的,再加上陛下的利誘之下,她絕對無法接受他說出艾莉亞是真的這種話,如果他硬是堅持己見的話,這女人極有可能就會拿出刻寫板來證明,如此一來就剛好中了陛下的計謀。
而他一旦開口說艾莉亞是假的,接下來陛下便可以找個和艾莉亞相似的屍體來代替,以示懲處,這樣事情就等於全部結束了。至於真的艾莉亞,只要陛上將她藏在宮裡不淮任何人宣揚出去,從此以後他們就能快快樂樂的在一起了。
站在卡薇朵立場而言,她得到了最想要的權勢,而且為了鞏固自己的權利地位,她將不會再和他站在同一陣線。就算日後知道了真相,也會在權衡利益得失之下,選擇忍氣吞聲。唯一可以確定的是,等到時機成熟之後,她就會派人暗中解決掉美尼斯和艾莉亞。
更糟的是,如今那塊刻寫板還在卡薇朵那裡,這下她不只不必再受制於他,更不會把刻寫板還給他了。
(沒錯,只要我說艾莉亞是假的,這些神之子就全都獲得解脫,不會再受到我的控制。)
思及至此,塔西爾心中懊悔不已,他下錯了一步棋,當初不該將刻寫板交給卡薇朵,她明明是自私自利的西絲坦,怎麼可能期望她會有所改變,甚至反過來配合著他呢!
「卡薇朵王后,在下見過真的艾莉亞,她的確是留著短髮,所以您觀察到的未必正確。有時候,當您不喜歡一個人時,是很容易被一些表面的事情給蒙蔽的。」塔西爾看著卡薇朵,話中有話的說著。
「塔西爾大人,其實我是有相當大的把握才會做出這個決定,有時候,你想不到的事情,不代表就是錯的,你必須讓更有能力的人來處理。」卡薇朵回瞪著塔西爾,也意有所指的回答。
美尼斯聽了,突然莞爾一笑,「怎麼我覺得……今天你們兩個人講的話都非常的有深度呢!」
這話讓卡薇朵和塔西爾當場有所警覺,立即就此打住,各自默默的移開眼神,緩緩的撇過頭去,這是他們認識多年所培養出來的默契。
為了化解尷尬的氣氛,卡薇朵故意轉移話題,語帶悲傷的說:「請陛上原諒臣妾的任性,等一下祈福儀式結束之後,臣妾想留下來占卜,希望透過這個方式和妹妹多聊幾句,所以會晚點回宮,不知可否?」
「可以,順便再問問看卡思朵還有需要什麼?到時候命人為她準備齊全。」美尼斯立即點頭答應。
「是,感謝陛下恩德。」
於是美尼斯和卡薇朵一同離開了塔西爾的房間,前往大廳為卡思朵舉行祈福儀式。
塔西爾的房門終於再次的被關上,只見他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後神情疲憊的癱坐在椅子上。雖然他知道卡薇朵這麼安排是為了要等他過去找她,但這也有可能是陛下刻意安排的圈套。
(問題是如果不把事情講清楚的話,那明天肯定是不會有好結果的。)
既然如此,那就勢必得冒一次險了。畢竟一定要說服卡薇朵,明天才有機會贏得他人生的最後一場勝利,塔西爾低頭看著密道,狠下心來做出了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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